或许正是因为副官深知城门官是从大漠的残酷厮杀当中存活下来的百战精锐,他这一下偷袭不仅仅是完全的出其不意,甚至还使用了与副官身份极不匹配的一把斩鬼匕首。
斩鬼锋刃之上凝结着真气,别说城门官现在不过只是穿了一身常服,胸口、身后罩了个皮甲,哪怕是身穿精良的铠甲,也是挡不住这背后捅来的一刀!
城门官没有挡。
在大漠连场看似毫无胜算的大小战斗之中一路走过来,他的警惕性至少现在还没有被王城安逸的生活给腐蚀掉。
副官凝结真气的动静不可能瞒得过城门官。
在眼下这种情况之下,凝结真气显然是一个十分反常的行为。
城门官没有挡,他只是一记简单粗暴的铁山靠就往副官怀里撞去!
这一撞,他身体险之又险的与斩鬼匕首擦肩而过,但衣袖还是被斩鬼的锋刃带到了,在上臂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时,他才听到副官暴喝了一声「动手!」
果然!副官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同党!
嘎啦!
副官胸口吃了城门官这一撞,整个胸部完全凹陷了下去,一口鲜血直接就喷了出来,像是被犀牛撞中的一只野狗,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
甚至可以看到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摔在地上之后身体更是扭成一个古怪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城门后方的马道之上,出现了数以百计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统一的在右上臂扎了一条白色的丝绢。
这些黑衣人手中拿着的可不是什么匕首短剑,全都是一些闪着寒光的刀枪!甚至还有用于战阵的盾牌!
马道底下,停着十几架平板车。
那些原本是副官所说的来自粮行的一点「小心意」。
极为讽刺的便是,平板车上还插着「香稻」粮行的三角旗!
粮袋丢弃了一地,不少粮袋像是破布条一般。
现在,城门官自然知道为什么副官一定要制止他抽检那些粮袋了。
城门是城池的咽喉要道,守卫城门的门士是从城卫军当中百里挑一给选出来的。
齐化门驻守有两个百人队的门士,进行简单的轮值。
此时,城门洞当中只有三个十人队。他们才刚刚完成城门的落栓关闭,正在用乱石堆砌在城门之后,用于防止攻城槌的撞击。
马道之上,便是城门的剩余数十门士,拿着长矛,肩并着肩,抵挡着黑衣人疯狂的进攻。
咻!
一支焰火冲天而起,在夜空之中炸开来,红色的光芒看上去像是城门附近已经流了一地的鲜血!
城门官将焰火竹筒丢到一旁,一边察看着敌情,一边匆匆扯下衣裳的下摆给自己简单的包扎了一番。
城门洞里传来的厮杀声已经渐弱。
那底下的黑衣人想必是更多的,否则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在一片兵力优势无法展开的区域之中杀光三十个门士!
身后有动静!
城门官蓦然回头看向墙垛的方向。
几个身穿皮甲的士卒竟然徒手翻上了近四丈高的城墙!
这几个皮甲士卒身上所穿的,分明就是镇南军的号衣!
八万镇南军不得诏令就入京,现在竟然还趁夜夺门,这是想要造反吗?!
作为城门官,人在门在,失门身死。
城门官此时也顾不得呵斥这几个镇南军士卒,他退回到身后的城门楼,用力的摇动绳索,敲响了城门楼上的警钟。
哐哐哐哐!
急促的警钟声
刺破了夜空。
城墙最近的两座藏兵洞里面已经传来了应和以及军官的号令声。
援军随时赶到!
前提是齐化门仍在城卫军的手中!
城门官看着越来越多的镇南军皮甲从墙垛外面翻了上来,这些人甚至开始点燃火把向远处那一条火龙的方向打出了灯火信号。
果然玩的是里应外合的那一套啊!
城门官甩开绳索,随手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过刀、盾,然后以刀面击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怒吼了一声:「漠北!」.
城门官的这一声吼,像是燎原的星火,几乎在话音还未落的时候,就已经从城门附近传来了同样激昂的怒吼。
听那呼应的声音,至少也得有上百人!
「漠北!」
「漠北!」
「漠北!」
上百支火把,百川汇海一般朝着齐化门的方向聚拢过来。
这些人明显是军中精锐,虽然所持兵器五花八门,甚至还有菜刀、铁锅!
但只要有三五人即可组成一支作战小队,解决掉敌人之后便顺手抄起对方掉落的兵器,推进速度便又能快上两分。
就这么一百来号人,竟然还分出了一半人径直杀进了城门洞之中。
并且从城门洞中传来的阵阵惨叫声来看,那些即将重新开启城门的黑衣人,似乎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要说这一支突然出现的精锐彼此之间有什么共通点可以与黑衣人或城卫军区别开来,那便是那一口普通人绝对学不会学不像的漠北口音。
这一支精锐一边对黑衣人步步紧逼,以一种极为高效的杀戮方式推进着,一边通过简单的呼喊传递各自的战况。
刚才还异常凶猛的黑衣人现在突然蔫了,被骁勇的门士和那一支精锐夹在中间,进退不得,就这么被人砍瓜切菜一般的收割着。
这些黑衣人或许原本想着趁夜偷门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也没有蒙面。
有几个门士在火光当中认出了对方有几个竟然是镇南军的士卒,便直接指名道姓的叫破了对方的身份。
那些黑衣人见身份、行踪全都暴露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朝着城墙方向喊道:「上面的弟兄,二师扛不住啦!」
「快下来救人啊!」
「日你大爷!一师这帮龟孙!」
此时,城门楼之上,城门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与十几个门士守着城门楼向上的楼梯,且战且退。
这种选择看起来像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无处可逃。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恰恰正是城门官对自己武学境界自信,以及对城门那些精锐的信赖。
一个镇南军皮甲见到仰攻不利,退后了两步,咒骂道:「秦日升,你个***好意思说自己只是疏脉上品?」
城门官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啐了一口,嘿嘿一笑,说道:「这个还真是不好意思啊!拜阿史那包大人所赐,我是上个月才晋级先天下品的!」
「这不还没来得及往城卫军上报嘛!你以为老子不稀罕每个月的那些福利啊?那可都是钱啊!」
那个镇南军皮甲显然是这些翻越城墙而来的士卒当中为首之人。
只见走到最近一扇窗子边上四下看了一下战况,多半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谓里应外合,总得有个「里」吧?
现在,「里」都快死光了!
这时,要想再抢下城门,无疑是痴人说梦。
皮甲也只能临时转换一下策略,说道:「姓秦的,我们镇南军这是助守王城而来,
你们拒不开城门是什么意思?」
秦日升手中单刀挽了一个刀花,笑着说道:「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开启城关的文书只管拿来我看!」
「我现在只知道今天收到的军令是天黑前紧闭王城所有城门。闭门之后,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进出。违者.......」
秦日升手中单刀向下一斩,发出闷雷一般的一声响,然后说道:「违者以通敌论处,可先斩后奏!」
这时,城门洞、马道等等方向的厮杀声明显已经小了许多,看来下方的战斗随时可能会结束。
皮甲仍在进行最后的尝试。他又说道:「宫中有变!秦将军你如果现在投靠过来,便是从龙之臣!日后飞黄腾达,岂不美哉?!」
秦日升微微皱起眉头来。他到漠北潜伏之前就是军官,肚子里的这点墨水还是有的。
从龙之臣,意味着会有新君继位。拥立新君,便为从龙。
可是,当今翰国之主不是活得好好的?!
秦日升甩甩头,将心听杂念抛到脑后,看着皮甲朗声道:「秦某今为城门官,便是恪守本职,守好这齐化门!」
「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没有这一件事情重要!你不必多说了,今晚要想打开齐化门,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废话不多说,来战!」
秦日升说完,再次拿刀面重重的拍在了盾面之上,发出一声战鼓一般的响声来。
他身后的门士顿时士气高涨,齐声呐喊:「来战!」
此时,城门马道方向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声响,或以兵器击盾,或顿击兵器,或跺脚。
「来战!」
「来战!」
「来战!」
这些声响汇聚成了轰隆隆的节奏,似那邀战的鼓点,让人听了血脉贲张!
城墙之上,藏兵洞的城卫军已经排成整齐的队列,自左右两个方向逼了过来。
这时如果再不走,这些镇南军多半就会被人瓮中捉鳖,无处可逃了。
然而,就在这时,齐化门的东西两个方向,几乎不分先后的升起了两道白色的焰火来,像两轮小小的明月一般光亮。
如无意外,那两个方向应该分别是走粪车的安定门,以及走酒车的哈德门。
皮甲左右看了看,突然大笑起来,向着身后的一众镇南军士卒挥手道:「王城之中可不止你这一座齐化门!」
「你想不开,倒是有其他人想开!我们走,换个地方进城!」
这些镇南军士卒至少都是疏脉境武者,翻下城墙对他们而言易如反掌。
他们闻言,都得意的笑了起来,跟着那为首之人,下了城墙,消失在了火把的光亮之外,再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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