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中风景如画, 这片地方倒不如何大,只是一路布置的精巧,各处摆满了奇花异植, 连本不适宜生长在此处的花卉草植也生长的郁郁葱葱。
宫人明显接到了消息, 并不在此处往来,即使遇上了一二, 也是匆匆跪地,诚惶诚恐。
齐语白一路走过, 但见身后跟着的宫人道:“尔等不必跟随。”
他一人时还不觉得宫人紧随,如今两个人逛这御花园, 难得的清闲之时,说话却要处处顾忌,以免被宫人听去了。
“陛下……”大太监看向了一旁的南溪王,欲言又止, 只能随侍从们一起等候在了原地。
沈醇轻笑, 抬手绕过了花树, 齐语白跟了上去, 行走在侧,不经意回头估摸着与宫人之间的距离, 却不防手被牵住了。
十指轻扣,齐语白蓦然看向了他道:“听不见了么?”
“这个距离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沈醇笑道, “阿白现在看起来像逃学跑出来的坏孩子。”
齐语白放了心, 低头看着两个人相牵的手笑道:“我知宫城规矩, 也知他们是好心,可他们实在看的太紧,让人拘束的很。”
沈醇牵着人,知道他骨子里也有着几分离经叛道:“这里确实憋的很, 想去上面看看么?”
“会被发现吧。”齐语白手指一紧。
“不会,跟我来。”沈醇牵着他绕过了御花园的林木。
齐语白跟上,一路不是没有宫人,只是在那些人察觉前,他已被拉着躲了过去,然后藏在林木中看着宫人们路过,林木轻遮,在自己的宫里硬生生品味出了点儿偷摸的紧张和刺激感。
直到他们站在了一处极高的树旁,沈醇抬头估摸着高度,齐语白也仰头看了过去。
这树围极大,树也极高耸,树冠伸展有遮云蔽日之感,站在其下倒是极阴凉,只是……
“你看这个做什么?”齐语白心中有极不妙的预感。
“你不想爬上去么?”沈醇转头问道。
“不想。”齐语白果断拒绝道。
他如今虽会骑马射箭了,但想要爬上这么高的树,只怕帝服磨损。
“那就飞上去。”沈醇扣住了他的腰,脚下轻悬,在树干上借力,直接飞了上去。
齐语白猝不及防,只觉地面极远,下意识抓紧沈醇的衣襟时,脚却已经触到了平地,然而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却是高到让人晕眩的地面。
旁边的树叶因为他们的动作扑簌簌往下落着,下有宫人路过,有些疑惑的捻了下叶子,眼看着要抬头时,齐语白腰身被扣紧退到了树干后面。
那宫人抬头有些疑惑:“这还没入秋呢,这树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他不得其解,低下头本欲前行,齐语白心神微松,却见旁边飞出了一个绿色的小果子,带着弧度,直接掉落在了那宫人的脑袋上。
“什么人?!”宫人抬头。
身旁的人却带着笑意往后侧了侧,避开了那道视线。
齐语白:“……”
宫人四处看了,低头看着那掉落的绿色小果实,摸了摸脑袋离开了。
他一走,齐语白看了过去,话还没有出口,却听男人问道:“好玩么?”
齐语白那一刻想问他几岁,却看到了那双眸中纯粹的笑意,树影婆娑氤氲,光斑随着树叶的拂动洒落在他的身上脸上。
金玉饰物反出了亮光,甚至有的光斑漾在他的眼睛上,映出了他眸底深藏的一抹绿,那是不同于尚朝人血统的象征,却让身边的人华丽美好到了极致。
这样的稚气未脱,其实只是展露给他一个人的,就好像带着他也回到了幼时。
没有必须学的女红,不必时时拘谨,而是像个真正的小男孩儿一样,下水爬树,捣点儿让父母苦恼,却无伤大雅的乱子。
“好玩。”齐语白笑道,“你要过一个砸一个?”
“那倒不必,只是从此处看宫城,视野极好。”沈醇扣着他的腰身眺望着远方。
齐语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一瞬间深吸了一口气,雕廊画柱皆收眼底,四四方方的,一眼便能看到边,甚至能够眺望到更远的宫城之外。
曾经以为极大的跑不到边的宫城,此刻却好像小了起来,隐约可见其中走动的人影,一队队的进出往来,一眼就能够看透他们未来的人生如何。
宫女二十五岁放出宫,太监则要终身伺候,一辈子都在此处。
他若身处其中,约莫一辈子也看到了头。
齐语白心生畏惧之感,转眸看向了身旁的人,却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或者可以说,这个人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畏惧之感在一瞬间尽消:“你看什么?”
“你又在看什么?”沈醇笑道。
“登高望远,只觉胸襟开阔。”齐语白笑道,“真是个好地方。”
“是吧,我一进你这宫城便发现了这棵树。”沈醇笑道。
“你这本事还是莫要让旁人发现了。”齐语白扶着他坐在了脚底的树干上。
“我知道。”沈醇同坐他的身旁,感受着吹过来的清风道。
木秀于林倒无所谓,这种在宫中来去自如的本事一旦被知道了,除了他的阿白,哪个坐在帝位上的人都不能安心入眠。
齐语白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我若是能跟你一起长大就好了,也能知道你性子是怎么养成的。”
明明都受尽了磨难,这人却仍然有着一颗赤子之心,谁也无法磨灭。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你的愿望我记下了。”沈醇笑道。
【我也记下了。】521说道。
【你又不是我的系统。】沈醇笑道。
【我记下了。】07说道。
521竖起了大拇指:【七七你真棒。】
“说来话长?”齐语白没将他后面的话放在心上,人已经长大了,就没办法再回去了,所能做的只能是往前看,跟这个人一起往前看。
“主要是因为遇见了你。”沈醇笑道。
齐语白对上他的视线心中一跳,觉得他只是在哄自己,却又觉得他说的是真的:“……我也是因为遇到了你。”
沈醇摸了摸他的脸颊,垂眸看向了树底道:“阿白,想从这里跳下去么?”
齐语白心动未消,头却下意识摇成了拨浪鼓:“不想!”
沈醇看着他的举动失笑,扶着树干,笑的整个树都有些轻轻震颤。
齐语白看着他大笑的模样,一时间咬牙切齿,直想掐他几下,却又隐约看到了他眸中笑出的水光,一时痴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或许在很久以前,他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候吧。
他能够让他这么开心么?坏蛋。
沈醇勉强忍着笑,却蓦然察觉身旁人呼吸靠近,侧脸时脸颊上触碰到了极轻软的触感。
那是一个吻。
如同蜻蜓点水一样,在心底泛起层层浅浅的涟漪。
他看了过去,身旁的青年视线温柔,面上因为这样的举动而微红,看着他时却坚定不移。
沈醇轻轻敛眸,伸手将人拥入了怀中。
静默无言,却是温情脉脉。
他们失踪了许久,宫里的人直接找疯了。
“陛下,陛下……”
“陛下您在哪儿啊?南溪王!陛下”
隐隐听见呼唤声时,沈醇将怀里的人放在了凉亭中,唤住了过往的宫女:“去御膳房去几盘点心来。”
宫女本是低头匆匆,在看到亭中人时险些打了手中的东西,跪地道:“参见陛下,参见南溪王。”
“起来吧,棋盘点心皆要。”齐语白道。
“是。”宫女匆匆跑着离开,远远可听呼唤之声,“陛下在这里……”
沈醇落座,齐语白感受着习习凉风道:“你竟派人去取点心,从前在南溪,不是说偷来的瓜最甜?”
“你这里规矩要紧,少了东西有人要挨罚的。”沈醇从旁边轻捻了一片花瓣笑道,“你若是想要,我也能偷来。”
“不必了。”齐语白话音落时,已闻远处奔跑之声。
看过去时那仪仗几乎是跑过来的,跑在前面的大太监更是喜极而泣,到了近前非是跪地,而是扑地:“陛下,您让奴婢好找!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奴婢可怎么办啊?”
“南溪王擅骑射,比之田战将军的武艺也不输,尔等不必担心。”齐语白道。
“这……”大太监看向了一旁的沈醇。
就是因为只有南溪王在侧,他们才担心啊。
这可是一国之主,若是起了歹心,他们这些失职的几条命都保不住。
“怎么?担心本王谋害陛下?”沈醇看向了他道。
“奴婢不敢。”大太监低头道。
他是哪位都得罪不起。
“起来吧。”齐语白开口道,“退后伺候。”
“是,多谢陛下。”一应侍从皆起,停在了远方。
几个宫女太监匆匆捧来了点心和棋盘,大太监拦住一宫女道:“你看着不像是御膳房的。”
“奴婢刚才是路过,陛下吩咐去取用这些东西。”宫女说道。
“哪个宫侍奉的?”大太监抬头,自有小太监接过了其手上的东西,一一查验。
“玲珑宫的。”宫女低头道。
齐语白神色轻动,沈醇转眸道:“玲珑宫怎么了?”
“无事,给她些赏银让她去吧。”齐语白道。
“是,陛下。”大太监低头道。
一应点心和棋盘摆上,沈醇也不再问,而是看着对方从棋盒中抓子:“双。”
齐语白手中子落,果然是双数,这不是第一次如此,而是次次都能猜的准:“你怎么猜出来的?”
沈醇执子道:“看出来的,你能捏几枚棋子已是定数。”
“如何看?”齐语白执子,落于边角处。
“眼力,得练三十年。”沈醇笑道。
齐语白:“……”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家伙还不满十九。
树影摇曳,棋盘上已布满棋子。
“贱婢,到底在何处?”长街之上衣摆逶迤,步履匆匆。
宫女脸上带着巴掌印,眼角微红:“殿下,在另外一侧的凉亭处,还要走上一段。”
“不过是让你去取东西,竟也能跑去伺候齐语白,你真当我死了么?”齐思琪停下了脚步,面色阴郁。
“殿下,您不可……”宫女的话尚未出口,却又被甩了一巴掌。
其他跟随的侍从或蹙紧眉头,或握紧拳头,却未有出声的。
长公主如今虽无权无势,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连陛下都不能苛待,否则言官御史便会参奏。
“哼,奴婢就是奴婢,不管怎么往上爬,都是天生的下贱!”齐思琪回头看着一众侍从,继续朝前走去。
宫人跟随,齐思琪辗转到另一凉亭附近时已见停留在下方的仪仗,呼呼喝喝,比之她从前要威风不知多少。
好好的公主竟成了男人,然后爬上了帝位,若不是哥哥身死,若她是男子,又岂能轮得到那个下贱之人!
凉亭高耸,周围有树荫遮挡,台阶蜿蜒而上,隐见亭中两人。
一人身着帝王常服,虽不再似女子一般,可那远看时身上的清冷之意却让齐思琪厌恶至极。
他装作避世瞒过了所有人,早知如此,她当初就应该划花他的脸,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今时不同往日,她当然知道,空有身份,但若出不了宫城,便只能任其拿捏,她现在要想办法出去,才能谋求后路。
树影随风轻晃,露出了凉亭石桌旁坐的另外一人,金玉之物随风轻轻晃动,眉眼含笑,自带三分风流情意,令繁花失色,便是京中青年才俊众多,或舞文弄墨,或提枪弄剑,与他对比,都好似成了残次品一样。
齐思琪一眼定住了步伐,竟是目不能移,立于亭下远处看着,只见他似乎与对面的人说了什么话,眸中笑意带了几分戏谑,让她似乎也能随之笑起来。
微风轻停,树影遮掩了那处的人,齐思琪不觉前行几步,却被亭子的高起之处遮住,再不能看见分毫。
“殿下。”身后宫人看着她几乎要撞墙的举动提醒道。
齐思琪回神,看着面前的墙壁,才觉胸口滚烫,脸上发热:“那就是南溪王?”
宫宴她是不能参加的,却也听了一些宫女们的边角话语,那时只觉得她们生于宫中,哪儿见过什么男人,如今才知言语清浅,不足以描绘万一。
“奴婢不知,但南溪王今日确实进宫了。”宫人低头说道。
齐思琪捂着心口,却是蓦然朝着反方向走了过去。
宫人们匆匆跟上:“殿下,您不去见陛下了么?”
齐思琪不语,只在离开时回头看了树影处一眼,再见那一丝身影时心热了起来。
南溪王,她曾经要嫁的就是南溪王,那本就该是她的夫君,却被齐语白抢走了。
若是那时不让他去,他是不是早死在宫城之中了?
但如今也不迟,所有人都知道嫁到南溪的是七公主,是她嫁过去的,如今齐语白登上帝位,更没人敢说替嫁之事,只要将计就计,她这个正主就能前往南溪,做他的王后。
但今日不宜见,她匆匆出来并未梳妆打扮,若这样见他,恐失了颜色。
一队人来了又去,棋盘之上齐语白举棋不定,沈醇轻轻侧眸,看向了远入长街的仪仗。
先帝的妃嫔无子女者长伴青灯,有子女者也迁入了行宫居住,能在宫中自如带侍从的唯有公主,那样的年龄比阿白也小不了几岁。
齐思琪。
齐语白执子落下,眉头终于松开了:“该你了。”
沈醇执子落下,齐语白神情一滞,手不自觉的抵着唇道:“你怎么下这里?你……”
“陛下,落子无悔。”沈醇笑道。
齐语白手伸向了棋盒,半晌手取出时叹了一口气:“我输了,再来一局。”
下不过,这东西明明沈醇接触的比他晚,却下的比他好。
“陛下,再坐就冷了。”沈醇笑道,“回去下。”
齐语白应声起身:“好。”
他们并行回宫,仪仗匆匆跟上,殿内上了晚膳,一应吃过时天色已黑。
宫中掌了灯,一片晕黄光影中齐语白却没了下棋的心情:“宫中无女眷,今日就留宿宫中吧,朕也有几道异宝想与南溪王秉烛夜谈。”
“好。”沈醇笑道。
“陛下,南溪王住何处?奴婢先派人过去收拾干净。”大太监问道。
齐语白轻滞,思忖道:“就近的宫舍。”
“是。”大太监匆匆去了。
齐语白看着对面的人道:“你……”
他其实不想分开,但自先祖开朝以来便无男子抵足而眠的说法,尚朝既有男后先例,住在一起便会引人误会,午时关了门没什么,夜晚可不一样。
“陛下今晚好好休息。”沈醇笑道。
齐语白轻轻垂眸,想起早朝时的困倦轻应:“嗯。”
匆匆一更天,宫门已下了钥,大太监匆匆回来时沈醇起身告辞:“在下先告退了,陛下早些休息。”
“南溪王亦是。”齐语白目送他道。
沈醇身边跟了数位提着宫灯的宫人引路,宫中规矩森严,宫门下钥后各宫中人无陛下传召不可随意外出,小太监们匆匆引进,留了侍从伺候后告退离开。
沈醇进了宫室道:“去抬些热水来。”
“是。”侍从皆去。
宫中四下寂静,齐语白坐在烛火边,看着刚分出胜负的棋局,将其中棋子一一收回。
“陛下,奴婢来吧。”大太监道。
“不必。”齐语白自行收拾着道。
“陛下。”大太监低头斟酌道,“您下午跟南溪王下棋时长公主来过。”
齐语白手指一顿看向了他:“为何未见?”
“陛下专心,长公主也只是到了亭子下方就停下了,站了一会儿,未曾过来就转身离开了。”大太监道,“奴婢站的远,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齐语白攥紧了棋子,将其放入了棋盒之中,朝中不是没有人提议将从前的替嫁之事抹消,让一切重回旧轨。
齐思琪眼高于顶,京中才俊几乎都不入眼,当初不愿嫁是因为老南溪王年事已高,可沈醇不同,她当初若见,怎会不愿。
如今能让她那样气焰嚣张的人转身离去已然说明结果,她如今又愿意了。
留不得了。
“准备寝衣,朕要沐浴。”齐语白放好棋子起身道。
“是。”大太监道。
寝衣留在了汤池边,其中温热活水流淌,齐语白摒退众人下了其中,一片热水氤氲中思索着对策。
京中有齐思琪这个人,也可以没有,曾经她的身份已经远嫁南溪,但让她以南溪王后的身份死去不妥。
他与沈醇之间不能夹那么一个人,即使占着名分也不行。
他只在京中留一年,离开时也不能留下这个祸患。
那就只能暗中处理了。
水汽氤氲,齐语白心中定下,略有些懒的转身,趴在了池水边。
手臂上水汽缠绕,还残留着昨夜的痕迹,那人真是时时看着都有可能招蜂引蝶。
有时在想,他若生的没有那么完美就好了,但他吸引人也不仅仅凭借样貌。
“沈醇……”齐语白轻轻呢喃,面前视线却蓦然被遮住了,他摸上了脸上的绸带,想要拿下来时却被制住了手,后背贴上了另外一个人的胸膛,“沈醇?”
吻落在了耳侧,轻轻碰着那颗小痣,齐语白不闻人声,轻轻仰头道:“你不是说让我今晚好好休息么?”
身后的人不语,而是托起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熟悉的亲吻,只是比以往要更霸道一些。
轻轻侧唇,齐语白心里有些不安:“你说话……”
沈醇看着他被水汽滋润的极红的唇,低头轻碰着,既不说话,也不让他把绸带拿下来,只手指在其手掌上轻划。
齐语白轻轻启唇:“一,言为定……谁……”
话语未尽,却又被吻住了。
谁跟他一言为定,混蛋!
齐语白被抱上床时并未过多久,本以为对方会再来一次,却不想只是被从背后轻轻拥住了:“你说话……”
手心轻划,齐语白默念上面的字:我是哑巴,不能说话。
“那你把绸带解下来。”齐语白道。
没有视线,其他感官愈发清晰。
沈醇低头轻划:不。
齐语白心绪起伏,抬脚就要踹他,却被他揉进了怀里,然绸带落下时殿中的烛火却灭了。
齐语白一时不可视物,却被轻轻吻上了唇,轻分之时道:“你倒真像是来与我偷情的。”
“什么偷情,在下可是强上。”沈醇捏着他的脸颊道。
“你就不怕我认错了人?”齐语白问道。
“整个皇宫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沈醇轻声啧道。
521反复跳跃:【还有我呢。】
有它在,谁敢打白白的主意,就让宿主弄死他!
齐语白:“……”
有他在邻宫居住,也确实无人能入他的寝殿。
“陛下?”殿外传来了大太监的声音。
“朕要睡了,不必打扰。”齐语白扬声道。
“是。”大太监看着漆黑的殿内一阵叹气,南溪王刚走,那小狐狸精又爬上了陛下的龙床。
……
晨起时齐语白从熟悉的怀中醒来,这一次没有再困倦疲惫到醒不来了。
床上痴缠半晌,齐语白看着站在面前帮他整理衣冠的人道:“你趁着天还不亮回去。”
沈醇手指一顿,低头就开始解他的腰带:“我在这里,陛下还有心上早朝,看来是在下昨晚不够努力……”
齐语白来不及阻止,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道:“等我回来用早膳。”
虽然是偷摸来的,但不能让这家伙真觉得在偷情,要不然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好。”沈醇亲了他一下,继续帮他理顺着衣冠,“即便要做明君,也不要让自己太辛苦了,成帝已是勤勉,也不过三天才上一次早朝,你父皇一个月上一次早朝也无人多说什么。”
“这个月过了就改。”齐语白说道,“其实也不累。”
“要体桖臣子啊。”沈醇笑道,“他们可得比你早起。”
齐语白笑了一下:“嗯。”
他着装出发,沈醇停留于殿内自行整理着衣衫,对镜戴上了各色配饰,然后将一应衣物整理好,趁侍卫换班直接脱身。
521咔嚓咔嚓一通拍:【七七,你看宿主这像不像偷情刚出来?】
【不像,他就算被抓到了也有恃无恐。】07也不知道它哪里来的这种爱好,按理来说宿主是不会培养它的,【你再拍,他会把你返厂重造。】
【有白白呢。】521有恃无恐。
【他扛不住宿主的花言巧语。】07提醒道。
521:【?!】
沈醇不必上朝,入了邻宫却未继续睡,传唤了侍从,热水一应都准备的很好,只是替换的衣物不同于南溪。
沈醇目光落于其上。
“大王,宫中一时找不到合您身量的南溪服饰。”宫女跪地道。
“就这个,退下吧。”沈醇着着亵衣道。
“是。”宫女应声。
黎明时天色最暗,却也不过瞬息便大亮了,沈醇洗漱完毕,抚摸着一旁的衣衫拉起穿上,将发辫打散,然后束起了长发。
殿门大开,宫女行礼时只见玉白袍角,抬头时那道修长的身影已出了门。
朝阳初升,便闻鸟语花香,沈醇辨别着正宫正殿的方向,想着阿白看他穿尚朝服饰的模样,不想刚出正门,却看到了停留在外的步撵。
绢花包裹,纱帐轻垂,充斥着女儿的气息,一只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掀开纱帘,露出了坐在其中的人。
正红织金宫装,妆色极浓极艳,发丝以金簪挽起,雍容华贵。
单论相貌而言,确实颜色出众,眉眼处因为同父的缘故,甚至跟齐语白有几分像意,只是眉峰微紧,并非好相处的面相。
沈醇只看一眼认人,转身欲行,齐思琪惊讶之下却是下意识唤住了他:“南溪王留步!”
沈醇侧眸,但见步撵轻放,其上的女子被人搀扶着走下,晨光之下当真盛装:“长公主有何指教。”
齐思琪被人搀扶靠近,目光落于其身上,却是久不能移。
他未穿南溪服饰,而是一身玉白,除了其上织上的暗纹,腰间所配玉佩,再无半分装饰。
可即便如此,他也未失昨日一分颜色,反而如金风玉露般让人想要亲近。
若是当日,她甚至可以招他为驸马。
“大王怎穿了我尚朝的服饰?”齐思琪靠近,对上那双眸,企图从其中看到惊艳之意,却未从他不动的神情中看出丝毫。
“在下在宫中暂居,暂换罢了。”沈醇闻到浓郁香甜的味道,轻轻后退了一步,“长公主若无事……”
“我有事,本宫有事找你,大王可否与本宫去御花园走走?”齐思琪问道。
“长公主并未婚配,此事恐生谣言。”沈醇说道。
“有何谣言?”齐思琪没忍住上前一步,“你当日娶的不就是我么?当日……”
“长公主借一步说话。”沈醇转身说道。
齐思琪看他背影,制止了跟随的侍从,跟了上去。
墙角轻转,已无他人,齐思琪欲上前再说什么,本是含羞带怯,却对上了对方转身时淡漠的如看蝼蚁一样的眼神,那一刻背后瞬间有些发毛:“大王……”
“你不该来招惹我,我虽不知阿白为何留下你,但留下便留下了。”沈醇看着她道。
“阿白……”齐思琪听着这个亲昵的称呼轻咬红唇,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面部神情,“是他替了我的身份,要不然嫁去南溪的该是我。”
沈醇看着她略显扭曲的面部神情笑了一下:“长公主难道不是嫌弃南溪王年老而替换的么?”
齐思琪一滞,看着他的神情道:“我若知道是你,必不会推拒。”
“本王若知是你,必会退回。”沈醇看着她道。
齐思琪面色微变:“什么?!”
“我父王要的是你,我要的自始至终只有阿白。”沈醇走了过去道,“有你没你,阿白都是我的,至于替嫁一事,足以让你以死谢罪了。”
他蓦然靠近,齐思琪心惊时面上却带了晕红:“为何是他,为何都是他……”
“不为什么。”沈醇看着她的眼睛,在那双眼睛失神时问道,“你从前对齐语白做过什么?”
“将她推到水里,偷走她的绣品让她被母后骂,推她到竖起的发簪上,可惜没要了她的眼睛……”齐思琪面部有些木愣,一件件叙述着。
沈醇唇角笑意仍在,只是眼神冷如寒冰:“好姑娘,你做的坏事太多,因为太过思念父皇母后,所以会在今夜三更天时上吊自尽,记住,绳索挂上脖子,踢掉凳子时你会醒过来。”
“是。”齐思琪应声,眸中恢复了神采,甚至行礼后转身离去。
沈醇看着远处的轿撵,转身迎着朝阳朝正宫走去。
虽然便宜了她,但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没有什么比自尽更名正言顺的了。
路上耽误了一会儿,沈醇到时早膳已上了桌。
“南溪王。”殿外侍从纷纷行礼。
齐语白静等片刻,传唤时抬头,在看到那踏着霞光走进来的人时眸中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玉白色温暖干净,多为名士所穿,显得温润如玉,可穿在沈醇身上,却是倜傥风流不减,比之金玉配饰的张扬,现在看起来略有内敛,却更像一只骚气十足的狐狸,还是偷穿了白狐衣服的赤狐。
“好看么?”沈醇凑近笑道。
大太监在一旁伸手,叹了口气又缩回去了。
“好看……”齐语白别开视线道,“你先退下吧。”
大太监识趣离开关上殿门,沈醇落座,齐语白没忍住看了他两眼道:“你怎么换了尚朝的服饰?”
“还不是为了勾引你。”沈醇笑道。
齐语白呛了一下,没忍住咳嗽了两声:“你……”
沈醇帮他顺着气笑道:“看来勾引到了,阿白脸红了。”
“我这是憋的!”齐语白努力解释,拿起筷子时小声道,“在外人面前收敛一些。”
“好。”沈醇笑着拿起了筷子。
“今天怎么来迟了些?”齐语白与他吃饭时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
“遇见了一个人,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沈醇笑着转移话题,“你那边呢,那帮朝臣有没有刁难你?”
“刁难不至于,不过我心中有继位之人的人选了。”齐语白道,“到时你帮我相看相看。”
“好。”沈醇答应了。
……
夜黑风高,不闻人言,连蛐蛐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一人抛洒白绫,系紧后挂上了脖子,然后踢翻了凳子。
喉咙被挂住,那双眼睛却在蓦然间回神,然而拼命挣扎想要发声,却让那白绫越拉越紧,挣扎了许久,最后消弭于无声。
宫中的清晨是被一声尖叫声唤醒的:“啊!!!”
“陛下,不好了,长公主上吊自尽……”大太监匆匆进殿,在看到床上起身的人时脑袋一懵,“南……”
男人乍见他时也不过看了一眼,随即回眸轻轻安抚着熟睡的帝王,再然后起身看向了他。
明明坐在那里的才是偷闯进来的,他是发现的人,可大太监却觉得命不久矣的是自己。
不过爬上陛下龙床的狐狸精他知道是谁了,南溪以狐为神,这位为天神御赐王位,差不离了。
“关门。”沈醇看着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缝里的人道。
“是。”大太监起身,擦了擦头顶的汗水,关上殿门重新跪下低声道,“长公主上吊自尽了。”
“我随后会告知陛下的。”沈醇看着他道,“今日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宫里除了陛下你我,希望不要有第四个人知道。”
虽然这人闯的急,但在宫里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在,要不然接下来一年老爬窗也不是回事。
“是。”大太监低头道。
“一旦消息传出去,大臣怀疑陛下与南溪勾结,欲换新主,不管换的是谁,你一旦不忠,都保不住这条命。”沈醇于他分析利弊。
“奴婢明白。”大太监道,“长公主的事……”
“阿白醒了告诉你。”沈醇说道,“先出去吧。”
“是。”大太监匆匆退出,关上了殿门。
门外小太监看见他满头大汗问道:“公公,陛下莫非生气了?”
“陛下重礼仪孝悌,长公主可是陛下的妹妹。”大太监擦着头顶的汗道。
……
“长公主的事按流程办就是,只一点,不许声张。”齐语白在听到消息时其实有些惊讶,因为齐思琪那个人爱惜性命的很,且对沈醇有意,没道理一夜之间直接自尽了。
但遗书摆在面前,字字言明她自己的罪状,许多是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事也在其上,由不得他不信。
上吊自尽,既然自尽了,也免得他动手了。
“是。”回禀的人匆匆退下。
“你见她时跟她说了什么?”齐语白看向了一旁的沈醇问道。
“无非是那些只要你,不要她的话。”沈醇笑道,“你怀疑她的死跟我有关?”
齐语白看着他的笑脸,凑过去直视他的双眸道:“不是怀疑。”
他敢肯定绝对是这个人干的,只是他想不出是什么手段。
沈醇托着腮笑道:“阿白,捉拿犯人要讲证据的。”
齐语白:“……”
很好,就是他了,没跑。
沈醇这个人护短,该杀伐时绝不会留情,尤其是牵扯他的事,齐思琪在自己手上还能留命,她错的是不该去招惹沈醇,或许还能死的慢一些。
“你是用的什么方法?”齐语白有些好奇。
“到了草原上我告诉你。”沈醇笑道。
齐语白那一瞬间不好奇了,因为感觉不太妙。
齐思琪下葬,朝中不是没有疑云,只是长公主的身份本就不宜大肆宣扬,有人提出公主婚配应送去南溪安葬的事直接被齐语白否决,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了。
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帝直接宣布要在宗室亲贵中选择合适的子嗣日后继承大统,此命令一出,朝野震惊,可朝臣反对,亲贵却无人多发一语了。
“陛下为何如此决定?”
“听说好像是早年身体亏损,不能留子。”
“陛下年纪轻轻,真是可惜。”
圣旨已下,亲贵们在自己已经长成的儿子里扒拉来扒拉去,教子有方者心下不安,教子无方者只恨不得将孽子塞回去重生一遍。
无数世家之子进宫,居于几宫之中,笔墨的味道倒比从前浓郁了许多。
“看上的是谁?”沈醇问道。
“北湘王次子,齐慎。”齐语白翻看着各方递上来的文案道。
“有何出众之处?”沈醇问道。
“少年老成,文采出众,做事沉稳。”齐语白翻着文案道,“北湘王以军法治家,家中只有妻,无妾室,其长子身体不好,但琴棋书画出众,次子颇通军法,驻守北海时无人敢犯边,体桖下属,与士兵同寝共饮,当时若是他守楼关……”
“怎么样?”沈醇笑着问道。
“会尝到人生第一次败仗。”齐语白慎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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