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全身不能动弹,在"沐浴"两个字入耳的瞬间,桑洱一定会惊得当场跳起来。
好在,接下来,桑洱脑补的羞耻plav并没有上演。一来,她现在这具身体是牵丝人偶,整天待在房间里,躺在冰凉凉的丝被上,压根不会出汗。二来,尉迟兰廷的胸膛有伤,不能沾水,最好还是不要靠近浴房、浴桶等东西。
所以,最终, 尉迟兰廷只不过是端来了一盆温热的水,沾湿了柔软的布巾,给她擦身。
他的手像块凉玉,力度十分轻柔。擦拭时, 每一寸肌肤都没有遗漏。
少女的胴体不着寸缕,被裹藏在锦缎里,柔婉细腻如雪。
擦背时,桑洱被抱了起来,依偎在尉迟兰廷的怀里。她忍着羞耻,闭眼,默默用"既然动不了,就当自己是个植物人,正在被家属照顾"这样的念头来洗脑自己。只是,有些细微的感觉,闭上眼睛,只会更觉清晰。很快,她的肌肤就臊得泛出了粉意,从脸颊到脖颈都在发烫。
尉迟兰廷给怀中软绵绵的少女换好衣服,才发现她的睫毛一直在颤,面颊也浮出了红晕,不由怔了一下。
招魂仪式,是魔修的术法,也是俗称的旁门左道。
在仪式开始前,尉迟兰廷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许要等候几个月,甚至是好几年,才能等来她再次睁眼,冲他无忧无虑地笑。
不过,等候的时间再长,也算是有个盼头。
或许上天眷顾,刚才擦身时,他就已经察觉到,她的眼珠有了神采,不再呆滞僵硬,晓得转动眼球,也会眨眼了,
这是碎魂开始进入躯壳的征兆。
比他预计的,要快了很多。
尉迟兰廷摸了摸后方的床铺,确认了没有任何尖锐之物,才将怀里少女放平了。又轻柔地托起她的脑袋,往下方塞了一个软枕,手撑在两旁,静默地凝视着她。
碎魂太少的时候,她是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思考、对话的,表情也很寡淡。可此刻,和她四目相对,尉迟兰廷竟觉得这一刻的她,看起来格外地真实,不再是一个没填满的空壳了。
"桑桑。"尉迟兰廷呢喃了一句,摸了摸她的发丝。可在他的影子之下的少女,眼皮却不合时宜地开始打架,似乎犯困了。
见状,尉迟兰廷的神色转柔∶"好,那你睡吧。"
其实,桑洱并不是真的困了,只是有点顶不住他近距离的凝视,才装睡的。感觉到尉迟兰廷离开了床边,在房间里走动,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桑洱又悄悄睁开了眼睛,猝不及防地,就看见了一片赤裸的背部。
尉迟兰廷正对着镜子,为自己换药。纱布解开,终于露出了底下伤口的全貌。
别的小伤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了,最严重的是一道斜贯前胸的笔直剑伤。看伤口状态,受伤的日子,距今应该不超过半个月。因衣服翻飞得太快,一瞬间,,这道伤痕就被遮住了。
桑洱眯了眯眼,有点儿狐疑。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或者是多心了。总觉得,尉迟兰廷的伤口,很像是昭阳宗的招式和月落剑共同造成的——毕竟在昭阳宗混过,又和谢持风相处过那么久,桑洱对他攻击的习惯以及月落剑的留痕,都很熟悉。
可是,这两人之间,似乎也没啥世仇和矛盾,连交集也少得可怜。这个月,尉迟兰廷应该一直都待在姑苏、处理家事。谢持风有什么理由,会千里迢迢地追来姑苏,上门撩架?
眨眼,桑洱就穿进这具新身体三天了。
系统确实没骗人。在尉迟兰廷身边,桑洱不用再当以身涉险的小跟班了。
尉迟兰廷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照顾她。不管是多小的事,他都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
为了防止这具身体的肌肉僵化,除了日常的照顾,尉迟兰廷还会给她按摩,天天如此,没有半点不耐烦。
当年在桃乡的时候,尉迟兰廷也是这样照顾她的。可这回,桑洱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某日醒来,桑洱终于想通了,到底是何处不一样了。
以前的尉迟兰廷,高瞻远瞩,除了复仇,心中还有广阔的世界。若有了正事以外的闲暇时间,他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画画,看书,抄经等。痴傻不开窍的冯桑,从来不是他生活的重点,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点缀。无聊的时候就逗一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在早期,为了洗掉尉迟邕给自己带来的【霉值】,桑洱经常在他独处时去骚扰他,想方设法地粘着他。但尉迟兰廷却没有认真地搭理过她。
但现在,尉迟兰廷对和她无关的事,似乎都不感兴趣了。
按理说,成为尉迟家的家主后,尉迟兰廷应该忙得脚不沾地才对。但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外面一直静悄悄的,宾客盈门的盛况未曾出现。
尉迟兰廷一天到晚都守着她。
即使桑洱睡着了,他也不会离开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要么就躺在她身边,抚着她的头发,陪她睡觉。要么就是坐在床边,一边无意识地把玩她的手指,一边发呆。
不得不处理公事时,尉迟兰廷就会把东西搬进房间。这样,他忙中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床上的她。
不过,桑洱如今是半植物人状态,若遇到危险,不仅呼救不了,也逃跑不了。所以,尉迟兰廷把她看得那么紧,也是可以理解的。
等她能动、能说话了,他就会恢复正常了吧。
到了晚上,尉迟兰廷也是与桑洱同塌而眠的。他不是怕黑的人,可如今,他睡觉时一定要点着灯。而且,一夜之间,他还会惊醒数次。
每次醒来,他都会喘息急促,满背冷汗,第一时间,就要掌灯望向蜷缩在他旁边的她。看到她安然无恙、身上也无血迹,尉迟兰廷才会松一口气,重新躺下去。
漫漫长夜,这样的事,几乎每晚都在发生。仿佛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骨子里的敏感和紧张,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受他影响,桑洱也睡得不好,只能白天补眠。但看到他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她并没有埋怨的意思,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有些难受。
如果可以,她希望快点醒来,好好安抚一下尉迟兰廷。
这天午后。
闷热的夏季,蝉鸣嘈嗒,暑气被裹挟在潮热的风里。
一张纳凉的美人椅上,尉迟兰廷本来正在为枕在他腿上的少女扇着风。因为昨夜又连续惊醒了几次,听着屋外的蝉鸣,他有些抵不住困倦,不知不觉就松了扇子,合上了眼。
朦胧间,他感觉到一只手,正在轻轻地触碰他的脸。
腿上那温暖的压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空落落的感觉,让他的困倦之意瞬间跑到了九霄云外。
尉迟兰廷倏地睁目。
当深茶双瞳倒映出眼前的少女时,他的思绪骤然空白,仿佛失去了言语能力。
原本躺在他膝上的桑洱,竟已苏醒了。她跪坐在软塌上,黑发如瀑,洒在肩上、背部。大概是身体有点没劲儿,她不得不用左手撑着膝盖,身子前倾,右手抬起,轻抚他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看他望着自己,她收回了手,慢慢地,弯起了眼,小声唤道∶"兰廷。"
话音刚落,尉迟兰廷已经紧紧地搂住了她,身子有些颤抖。
桑洱被他拥到了怀中,下巴上抬。感受到那种切切实实的暖意和力度,慢慢地,她也抬起手,回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桑洱的腰都有点累了。她揪了揪尉迟兰廷的衣服,带了些鼻音,抱怨道∶"我要呼吸不了了。
听了这话,尉迟兰廷才如梦初醒,有点紧张地松开了双臂。然后,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回了那张大床上。
桑洱没穿鞋,蜷了蜷脚趾。
尉迟兰廷在她面前蹲下,这个位置比她矮了许多,恰好能将她一切细微的表情都收归眼底。他牵起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桑桑,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桑洱乖乖地摇头∶"没有。"
尉迟兰廷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嘶哑∶"你还记得我是谁吗?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你是兰廷,我是桑桑。"桑洱挣出了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仿佛有点头晕∶"以前的事,给我的感觉就像蒙了一层雾气,我现在的脑海清晰了很多。我记得自己嫁到了姑苏,,遇到了你,后来,我们还在山里住了一段时间,你老是让我戴难看的帽子,也会煮好喝的鱼汤给我喝….
——系统循序渐进,前后花了七天,让桑洱逐步接管了身体的知觉,在刚才,完全解锁了功能。
好不容易换了身体,又没有了强制性的剧情任务,桑洱不想再装傻子和哑巴了。
本来,冯桑就是天生健康的人,其哑疾和痴傻,都是后天被害的。如今,桑洱换了这具毫无缺憾的牵丝人偶身体,正是一个恢复正常人状态的好借口。反正,尉迟兰廷也没机会找到同样的例子,来验证"傻子被招魂后,会不会变回正常智商"这个问题。
至于为何不装失忆,是因为用牵丝人偶招魂,并没有这样的副作用。冀水族那老翁和他的女儿就是一个活例子。桑洱不能在已有对照组的情况下,凭空捏造。
桑洱的表现是大体记得以前的事,只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回忆有点模糊。就和冀水族的老翁描述的一样。果然,尉迟兰廷并未怀疑。
说着说着,仿佛想起了自己死前的片段,桑洱有点儿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奇怪,兰廷,我为什么还活着?"
听她提及死亡的事,尉迟兰廷的神情微微一黯。
但迎向桑洱时,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只露出了一个温柔的浅笑,自己也坐到了床上,轻轻地搂住了她,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脖颈旁∶"头晕就别想了。桑桑,你当时受了重伤,我找了很厉害的大夫,把你治好了。
桑洱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讶。
尉迟兰廷不打算让她知道,她已经死了,这具身体是牵丝人偶吗?
不过,在尉迟兰廷眼里,她是没有修过道的小傻子冯桑,自然也不会有招魂术的知识储备。只要他不揭穿真相,她理应一辈子都看不出这具身体和血肉之躯的区别。
桑洱暗暗皱眉。
她越来越好奇了,尉迟兰廷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做出了这么鲜活的身体。
直觉告诉她,弄清楚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
尉迟兰廷不知桑洱想了那么多,他揉了揉桑洱的后颈,安抚了她的情绪,就温声问∶"对了,桑桑,你刚醒来,肚子饿不饿?你方才提了鱼汤,不如我去做一点给你喝吧。"
桑洱确实没什么劲儿,看来这具身体要补充能量了,就用力点头∶"好啊好啊。"
"那你留在房间里等我,不要到处走。"尉迟兰廷笑了笑,给她掖了掖被子∶"我去去就回来。
桑洱岂是那么老实的人。被迫躺了几天,她早就想下地活动一下了。
等尉迟兰廷离开,桑洱就起了身,扶着家具,慢慢走到门口,发现这门居然被尉迟兰廷锁上了。
桑洱蹙眉,只好放弃去花园,先探索一下屋中的环境。 环视一周,她发现这个房间比尉迟家的正常房间都大一倍,像是两个相邻的卧房打通的。布置结合了她以前的卧室和尉迟兰廷的卧室。
桑洱盯着这张床,忽然想到了自己从昭阳宗挖出来的那枚玄冥令。
结局的时候,由于被尉迟邕挟持得太突然,她根本没来得及将那枚玄冥令埋到府外,就让它一直放在了床下的暗格里。
桑洱连忙走过去,在床边蹲下,摸到了熟悉的暗格,屏住呼吸一打开,里头却空空如也。
她的内心闪过一丝失望,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那枚玄冥令,估计早就被尉迟兰廷翻到了。
不过,它是认主的。除了她之外,没人能拿到里面的法宝。如果可以找回来就好了。
就在这时,桑洱听见了开门声。
桑洱回神,连忙将床帘翻了下来,遮住暗格。但已经来不及离开床边了。
尉迟兰廷一进来,便看到她蹲在了那张床边。
他的目光微微一定,背着日光,一刹那,仿佛有些沉暗的思绪一晃而过。但最终,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热气腾腾的鱼汤和几碟小菜放到了桌子上,便走向了她,淡淡道∶"让你乖乖在床上待着。腿软了还到处走,就不怕摔了吗?"
桑洱被他抱了起来,闻到了鱼汤的香气,肚子发出了"咕噜"的声音。
尉迟兰廷将她放到椅子上,拿起了勺子,舀了舀汤汁,递到她唇边∶"啊。"
她都能动了,还被当成小孩子来喂吃的,桑洱觉得有点儿难为情,就说∶"我可以自己吃。"
"你现在没什么力气,我担心你拿不稳勺子,会烫着自己。"
他都这么说了,桑洱也觉得有道理,就张开了嘴。
"怎么样,好喝吗?"
桑洱舔了舔嘴角,认真地对比了一下∶"好喝,没有以前的鱼汤那么甜,但也很香。
"那就好。"尉迟兰廷凝视着她,仿佛这样就很满足了∶"那我明天继续做给你喝吧。"
翌日,鱼汤、以及桑洱以前爱吃的菜,都依次端了上来。
有了食物充饥,这具躯壳的营养得到了补充,乏力和总是想睡觉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但桑洱发现,尉迟兰廷对她的看顾,并没有因此而收缓。
若不是她坚持要锻炼自己的自理能力,尉迟兰廷似乎想一直亲手喂她吃饭、给她穿衣服。
此外,她还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法离开这个房间。
解闷的玩具、书本,堆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尉迟兰廷还会天天陪着她。但是,除了他和这些死物,她从苏醒到恢复力气的这么多天以来,竟没有接触到任何外人。
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桑洱终于再次嗅到了,那隐藏在平静暗流下的未曾治愈的病态。
尉迟兰廷,似乎想将她当成一个娃娃,藏在只有他和她的地方。
而且,她复活了那么多天,消息却压根没有传到原主的娘家——凤陵冯家的耳中。
尉迟兰廷不让任何人找到她的意图,很明显。
这种不用为生计发愁,没有烦恼,每天有吃有喝,像是蛀米大虫的人生,也许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可桑洱不能接受。
一来,她需要出去,才能找到回家的线索。
二来,她觉得,尉迟兰廷这个趋势不对劲,很不对劲。她直觉自己不能放任,而需要去终止他这种缺乏安全感的状态。
这天,午饭之后,尉迟兰廷取来了书本,想读故事给她听。
桑洱却将他的书放到了一旁,扑到了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腰,仰起头,乌黑的眼眸眨巴着∶"兰廷,我今天不想听故事了,天天在屋子里好闷,我们去花园吧。
听了她的要求,尉迟兰廷的眼神微微变了下,语气却依然温和∶"桑桑为什么想出去呢?"
桑洱认真地说∶"外面的阳光那么好,我想和你出去走一走,就像我们在山里的时候一样。"
之
尉迟兰廷唇畔的笑意淡了几分, 静静地看着她。
桑洱与他对望着,心底有一丝丝不确定感,慢慢地涌了上来∶"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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