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洳鸢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忙向父亲表明自己要送执扇去墨兰居,继而小跑着跟上执扇的脚步,怯怯地,又无法自抑地偷眼去看沐晨。
却不料沐晨突然驻足,转身面向了她。李洳鸢冷不防与他打了个照面,忙挪开视线往地面瞧,紧张得小手攥紧衣裙来回揉搓,一颗心扑通扑通欢蹦不止。
然,沐晨却是无视了她的存在,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了执扇肩上:“小萱儿,哥哥有些醉了,你扶我一下。”
“起开,离我远点儿。”执扇知道他是在装醉耍无赖,心里十分窝火,恨不能立时给他来一掌,让他死得更彻底一点儿。奈何对方看似轻轻搭在她肩头的大手,实则暗下力道,执扇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甩开他的魔爪,索性在他脚背上狠狠踩了一脚。
沐晨神色痛苦地抽回了手,执扇便得意地一挑柳眉,那意思是:活该!
李洳鸢看着他二人的小举动,顿觉十分有趣,她没有兄妹,所以格外羡慕执扇能有个哥哥可以依靠。但执扇却是唯恐避之不及,挽上她手臂,小声询问:“洳鸢,我可以跟你去凌雪阁住吗?”
“当然可以,只是不知,沐公子是否会同意?”
“嘁,我的事何时轮得到他管。”执扇嗤之以鼻。
李洳鸢只当他兄妹之间闹了些小矛盾,索性一笑置之,没再多言。
齐玖更是因对执扇有着诸多不满,一路上都是沉默无语,直至他一行四人踱步到了兰院大门,方才转身对沐晨言:“沐公子,兰院到了。”
放眼瞧去,便见遍地生兰草的院落中,有四个小丫鬟正忙着修剪兰草。
她四人闻声,忙放下手中活计,齐齐欠身行礼道:“见过大小姐,见过齐少将。”
李洳鸢点头,手指身旁的执扇与沐晨介绍:“执扇姑娘与沐公子会暂住在墨兰居,你四人需精心照料他二位的衣食起居,切不可怠慢。”
“是!”丫鬟们齐声应。
执扇盯着几人的着装看了许久,她发现,兰院的四个丫鬟,统一着一身衣襟与袖口处分别绣有兰花图案的浅蓝色长裙;梅园里的丫鬟则是着一身浅粉色长裙,衣襟与袖口处均绣有梅花图案;竹园中的丫鬟同理,是绣有翠竹图案的浅绿色长裙。
如此,是不是说明将军府还有另一处别院是菊院呢?如果有,菊院中的丫鬟是否着一身衣襟与袖口处绣有雏菊图案的鹅黄色长裙呢?
心中疑惑提出时,李洳鸢微微一怔,回她道:“的确如此,菊院原本是二娘的住处,但现在已经空置了。”
沐晨道:“我很好奇,黄色系列如此之广,小萱儿如何得知菊院中的丫鬟身着鹅黄色衣裙?”
“我天生聪颖,一猜即中不行吗?”此言不假,却也不真。执扇之所以一猜即中,是因她跌落凡尘的那日,曾在深潭中拽起过一位中箭身亡的女子,此女子身上穿的正是一件衣襟与袖口处均绣有雏菊图案的鹅黄色衣裙。后来她与若离闲谈时,若离告诉她,正是此女抱着九殿下从悬崖边掉进了深潭里,那时执扇便猜测,此女极有可能是博渊在凡尘的生母。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在真相没查清楚之前,执扇断不会贸然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与外人道。也因此,她对菊院之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索性刨根究底,再次问李洳鸢道:“齐玖说你娘的病,是因为二夫人与小公子的死对她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对吗?”
李洳鸢迟疑了一下,想起母亲多年来落下的心病,又想起沐公子方才所说的对症下药,末了回她道:“二夫人与亡弟应该只是原因之一,我娘的心病,或许是没能为李家留后吧?”
执扇愤愤不平:“你娘怎么想的呀,你不也是后人吗?”
李洳鸢嗫嚅着答道:“其实,我并非是二老的亲生女儿,爹娘一直瞒着我,直到两年前我才无意中听到了这个事实。”
原来,李铭胜与林婉玉做了二十五年的夫妻,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林婉玉没能为他育出一儿半女,女儿李洳鸢实则是故人之女,非是亲生。
林婉玉也并非是不能生育,婚后的十年里,她曾先后怀胎六次,可每一次都以小产告终。其中最令人惋惜的一次,是她腹中孩儿都已经八个月大了,就算提早出生也能养得活。可一觉醒来,她腹痛如绞,同时感觉身下粘稠一片,掀开被褥一看,却发现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突然变得平坦了,衣裙上成片的血迹更是红得刺目。
那段时间林婉玉终日神情恍惚食不下咽,李铭胜不忍爱妻受苦,便收养了一位壮烈牺牲的故人之女,取如愿以偿之意,赐名李洳鸢。
年仅一岁的小洳鸢生得娇憨可爱,一口一个娘亲唤得林婉玉极为欢喜,失去孩子的伤痛也逐渐因女儿的到来淡化了许多。
林婉玉待李洳鸢极好,将她视作了掌上明珠,但她心里一直有个结,认定自己没能为李家留后是大不孝,便想将自己的贴身侍女青竹送给李将军作妾。
起初,李铭胜是极力反对的,他二人终日为此事争执不休,林婉玉时常会在与李将军理论时,带上洳鸢不是亲生女儿,算不得李家后人诸如此类的话。
讲的次数多了,李铭胜唯恐下人会乱嚼舌根,更怕女儿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会伤心难过,不得已听从林婉玉的安排纳了妾。殊不知,李洳鸢早在无意之中将他二人的谈话全听进了耳中。
李洳鸢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毕竟从小到大,李铭胜每年都会带她去给一位故人上坟,也不讲缘由,却又让她唤对方一声父亲。那时她年纪小,只当对方是她的义父,后来才想明白,对方才是她的生父,而将她从小养到大的父亲,仅仅只是她的养父而已。
言到此,李洳鸢早已是泪花涟涟。执扇却是听得兴起,只因李夫人并非如她所想,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是以很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但她也知道,自己再问下去,李洳鸢会更加伤心难过,便也识趣地没再过问。
不过少顷,李洳鸢便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生性怯弱,又觉得爹娘待我极好,所以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也全当没这回事。二夫人与我娘情同姐妹,她有了身孕后,我娘比我爹还高兴呢。”
握着执扇的手,她指着院内一片花开正艳的春兰,泪眼带笑:“执扇你看,这院中的每一株兰草都是我娘亲手种下的呢,她说兰花的品种很齐全,春兰,剑兰,墨兰,寒兰,还有蝴蝶兰等等,总之各季开花的都有。她还说,等二娘腹中的孩儿出生了,正好能瞧见春兰花开之景,而且只要他愿意,便能一直看到盛开的兰花。可惜亡弟福薄,连睁眼看看这世间的机会都没有了。”言到最后,李洳鸢已两眼泛红。
执扇很想劝劝她,奈何人死不能复生,执扇也不知该如何劝她才好,求助的目光望向沐晨时,却见他以手拄头,竟是倚在桌边睡着了。
见此,李洳鸢快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出门使唤丫鬟拿来了披风,可踌躇良久,终究也没敢上前为沐晨披上披风。
执扇觉着,李洳鸢这般畏畏缩缩的模样一点也不可爱,又觉得沐晨在别人讲话时睡着很不尊重人,于是扯过她手中披风随手一扔,将沐晨连人带头一并遮了去,旋即便拉上李洳鸢撒腿开溜,口中说道:“洳鸢,看见了吗?对付他这种人,根本用不着客气。”
“那咱们跑什么呀?”李洳鸢边跑边回头去看沐晨,便见他扯开蒙头的披风,浅笑着直摇头,显然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不跑,等着被抓现行呀?只有跑了才可以耍无赖嘛!”执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李洳鸢被她这套歪理邪说给逗笑了,心中苦闷也减轻了许多,末了就带着她在将军府四处转了一圈。
夜幕降临前,她二人结伴回了凌雪阁,相谈甚欢地用过晚膳后,李洳鸢便命人收拾出了三楼的空房给执扇住,并派出一名丫鬟去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执扇夜里要将若离给放出来,也不习惯被人照顾,故而拒绝了李洳鸢的好意,关好门窗,倒头就睡。
奔波了一天,执扇属实没精力照管若离的吃食问题,只闭着眼将它从百宝袋里掏了出来,打着呵欠道:“我累了,今晚你自己出去觅食。”
若离也觉得执扇这段时间要同时照顾殿下和自己的确很是辛苦,便也没出声打扰她休息。直到执扇与小殿下都睡着了,它才藏身于屏风后,化回人形盘膝而坐,调转周身灵力替自己疗伤。
凡尘的金创药再好,却也无法治愈内伤,若离前段时间伤及肺腑,不得不于夜间悄悄变回人形为自己疗伤。唯恐执扇会察觉出端倪,若离只得循序渐进,艰难而又缓慢地治愈自己的伤。
身后忽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若离忙变回鸱鸮之身,飞到了房梁上,本以为是执扇醒了,不成想竟是小怪婴来了。
小怪婴此刻的皮肤白白嫩嫩倒也不算怪,但他小小的身子却有着极为矫捷的爬行速度,眨眼间便已爬到了床榻边缘,眼瞅着快要爬上床,若离立时化回人形要去抓它。
然,小怪婴骤然听身后传来了破空之音,便一闪身隐入了地底下。而楼下所住之人,正是李洳鸢。
李洳鸢躺在床上,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出沐晨的身影,忆起今日种种,李洳鸢真是懊恼极了。毕竟与沐公子相处的大半日,她不是羞红了脸就是哭红了眼,竟未曾同他搭过半句话,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念及此,李洳鸢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索性睁眼往楼板上瞧,却见那光滑的楼板上竟倒吊着一个赤条条的小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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