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离脑子里忙得千头万绪,没怎么动筷,小木匠贴心问道:“哥哥怎么不吃呀?是不合口味吗?第一次做给哥哥吃,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这样,哥哥爱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明天我就做。”
木离听得一脸欣慰,微微一笑道:“没有,很好吃。她经常找你蹭饭吃吗?”
小木匠认真地说:“姐姐很照顾我,我很想做饭给姐姐吃。只是姐姐这几年都不怎么在家了。以前姐姐在家里养伤的时候经常住在这里,我就天天给姐姐做。”
长溪噎了一下,赶紧拦住他的话头:“我只要回来,不是经常住这儿嘛!你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养得跟个深闺怨妇似的?”
可惜为时已晚,木离听得一清二楚,根本不理会她的玩笑。他只知道她越是玩笑,事情只会越严重,脸色十分难看地问小木匠:“养的什么伤?”
长溪抢着回答道:“修炼嘛,小磕小碰的在所难免。”
她拼命眨眼,可小木匠生性单纯,一点也没读懂她的暗示,反而一脸认真地说道:“才不是,小木匠知道修炼。普通修炼受伤,顶多躺两天就好了。姐姐那次足足养了十年呢!”
十年!
木离如遭晴天霹雳,哑然失声。
长溪忍不住扶起了额,拦不住也就算了,这孩子还总能蹦出几句关键词。她心里不禁油然而生出和木离殊途同归的感慨:这孩子,傻乎乎的......看着人畜无害的,结果几句话就把她从头到脚卖了个干净!
木离语气陡转严厉:“怎么回事!”
可惜小木匠隐居多年,平生只对木工和做饭感兴趣,并不清楚外面的事,察觉到离哥哥动了气,他不禁满心歉疚,声若蚊蝇:“我当时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木匠不懂,木离立刻转向长溪,没了刚才的声色俱厉,却依然相当严肃:“怎么回事?”
长溪刚提起气,准备随口糊弄几句,不想木离又补上了一句:“不许搪塞我。”
长溪提至胸口的那口气、连通准备好的几句搪塞之言顿时无功而返,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绞尽脑汁,反复组织好语言,难得正经言道:“当年那场大战之后,世道还乱着。我还小,太过顽劣,弄丢了一颗水龙珠,嘿嘿,总之有点狼狈。后来被海师父他们带回来,就关起门来魔鬼训练,整整十年不许我出门。小木匠看我那么可怜,就以为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伤。他那时候还小,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看着长溪嗔怪的眼神,小木匠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嗯,我当时不记事,是后来有一次偷听海长老讲话听到的。”
闻言,长溪立刻顺水推舟道:“我就说嘛,海师父人老了,越发老不正经,最爱捉弄人。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他的话不能轻信。”
于是,远在不知天涯海角、正在尽心尽力办差的海长老,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长溪自认为没有撒谎,只是挑三拣四说了说。这本就是她最不想让木离知道的事,也不知他究竟信了几分。长溪一时不敢和他对视,幸亏小木匠提起海师父,她便肃然问道:“对了,两位师父可有回来过?”
小木匠摇摇头。
长溪本也没指望他真的知道,只是随口一问,顺便岔开那个讳莫如深的话题。好在木离之后一直沉默,没有继续追问。
夜幕初降,两人留在心居里,并肩坐在那根独树一帜的树枝上。月色满庭,花香萦绕,无人打扰,听着浪花和海岸淅淅缠绵之声,惬意至极。
出于某种不愿提起的原因,长溪并没有把木离的身份公之于众。对于水君对木离的态度,她完全束手无策,只好歉疚道:“我没告诉他们你的身份,我娘就那个脾气,你别怪她。”
木离浅浅莞尔道:“我不敢。”
长溪觉得他哪有什么不敢,只不过闷在心里不明说罢了,于是越发真诚地道:“千真万确,她对我向来都是这种态度。”
看她傻乎乎地没听明白,木离笑道:“她是你母亲,又是堂堂水君,我一个后生小子岂敢非议,只好自己努力了。”
长溪这才恍然发觉他所说的“不敢”是何深意,一时间又羞又喜,俯首望着地面,长睫毛扑闪扑闪的。
木离看在眼里,不禁觉得又可爱又有趣,于是主动提出:“不如你偷偷告诉我,水君喜欢什么,我投其所好,日子也好过一些。”
长溪觉得这主意甚好,跃跃欲试地想要帮忙,不想她支吾半晌,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于是木离侧过身,头斜探过来,奇道:“莫非你不知你娘喜欢什么?”
这个好像......确实不知。水君威仪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也不缺。加之水君对她严苛冷淡、从不亲近,是以她从未主动关心过。
想到这里,长溪不禁暗自汗颜,眼角却瞥见木离抱着臂好整以暇、悠闲地晃着双腿,才发觉他是故意挑逗,她一时羞怒交加,好胜心起,回敬道:“怎会?我娘喜欢我爹,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你去投其所好吧!”
木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笑着看过来,说道:“这好办,直接和你娘说,你喜欢我,也要效仿他们二老,招我为婿,入赘水族。从此夫妻和睦,琴瑟和鸣,你娘必定欢喜!”
长溪终于招架不住败下阵来,她两颊绯红一片,犹如晚霞,木离看得分明,忍不住笑出声来。
长溪不禁开始扶额反思。她天性活泼,以往也经常戏弄别人,当然她娘除外。别人要么和她礼尚往来、言语交锋一番,要么宠溺纵容、压根不和她计较。
唯独到了木离这里,从不顺利。每每都被他前追后堵,从容反制,稳稳拿捏。她扪心自问,一定是自己太善良敦厚,不忍拆穿他,才纵得他如此嚣张、无法无天!唉,真是自作孽,无可说。
木离终于笑够了,装出一副深沉可怜的样子长嘘短叹道:“唉,看来这水君喜好,只能靠我自己打听了。”
长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决定慈悲为怀放过他,权当是放过自己。
平心定气片刻,她决定谈点正事,正好心头有一事浮出水面:“不知苍和山如何了?我们休养几天,去看看吧。”
木离似乎早已料到:“不必亲自过去,我带你看。”
他轻轻托起长溪双手,长溪眼前景象开始逐渐虚化,无数风云变幻之色如同白驹过隙忽闪而过,待到视野再次清明,目之所视赫然已成苍和山。
苍和山不复往日郁郁青葱的山景,如今遍地狼藉,残破不堪,一派凄凉衰败之象。苍和门人死伤过半,尚能行动的穿梭其间走动照应。
她刚想对木离说看看正堂,眼前画面一闪,真就如她所愿转到了主峰之上。木离柔和清亮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是不是很贴心?”
吐息温热,听得她耳根一红,囫囵应道:“嗯......嗯。”
正堂里虽已补修过,仍然随处可见刀刻斧痕、断壁残垣,依稀可现那日血战情景。
苍和山经此一役元气大伤,长溪不禁心生凄然:“黑袍人若真目标在我,那我岂非无端连累了苍和满门?”
木离的声音沉静如水,似乎能涤荡一切杂念:“与你无关。若他目标只在你,自有千百种方法对付你,何必大动干戈杀上山?”
长溪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木离道:“我的意思是,黑袍人此举,意在削弱苍和势力。这笔血债与你无关,记住了吗?”
“嗯。”他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悬着的心安定归位。
山主已经回山,正和七位长老围坐在正堂,商量善后事宜,唯独往日武长老的位置空空如也。见到琴姨安然无恙,长溪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商羽愁容满面,侍立于琴姨身后,堂中却不见武宁身影,不知为何。
只见白长老忿忿不平地道:“要我说就是他。不然他们为何提前到了扶苍塔底?那个飞针门门主妖里妖气的,定是妖怪化身,混进苍和山意图不轨!山主,此事须得彻查。”
这个吹胡子瞪眼的小老头,竟是在怀疑他们的救命恩人!
堂堂第一大派,倚老卖老颐指气使也就算了,竟还无凭无据胡乱猜疑!飞针门,呵呵,查出来算你厉害!长溪真是让他气笑了,无可奈何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世间庸人自扰者多如过江之鲫,木离早已看破,不以为意:“独角戏,想唱就唱吧。”
琴姨不动声色地道:“什么妖怪这样厉害,你我竟看不出来,白长老莫要妄自菲薄。”
山主在座位上扶额叹气,耐着性子问道:“你也查了几日了,可有收获?”
白长老皱眉如川,摇头道:“那日之后,飞针门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山主苦口婆心道:“当然查不到了,飞针门压根就不存在。”
白长老闻言一惊,双目圆睁,满脸尽是不可思议:“不存在?假的?”
山主侧目睨过来,道:“不然师弟以为,飞针二字何意?”
飞针,非真......“针”相大白,白长老终于忍无可忍,怒吼道:“岂有此理!”
他这一声咆哮如雷,长溪发自肺腑地感到扬眉吐气,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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