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常夜无光,城中居民大都擅火,久而久之烟火气十足,故以烟城为名。
长溪等人在此安心休养了两日,魔垣安排的可谓十分周到。一饮一食尽皆清淡精致,极适合伤后疗养,生活所需也是一应俱全。
最难得的是,他们没有感觉到任何烦扰拘谨。魔垣这些心腹手下眼力极佳,办事既勤快又稳妥,可见他这驭下之术是何等的炉火纯青。
躺过半日,长溪拉着木离来到院中的白玉石桌,上面早已备好一套青瓷茶具。
这里供的茶,是烟城有名的竹叶青。听闻此茶清香甘冽,经久不散,饮下一口便可唇齿留香,回味绵长。如此绝品,长溪又岂会放过?
他们两个人正在七手八脚地摆弄茶具,忽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长溪目光一凝,回身出手,刚好挡下对方一只手掌。
来人发须皆白,身手却快如游蛇,他倏地伸出另一只手,攥住了木离的手腕。
长溪心中微动。要知道木离的修为比她只高不低,此时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但由对方抓着。
长溪一时紧张,来不及细思其中关窍,冲对方急赤白脸地道:“你干什么!”
木离眼珠转了两转,无奈叹道:“长老,我没事,不是我。”
听话听音,长溪再细细打量面前这位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木离口中的长老,莫非是那位木族竹长老?
那可是亲手把木离从小带到大的长老啊......
长溪面皮隐隐发涨,尴尬不已。她试图挽回一下方才的出言不逊,赶紧摆出个笑脸:“啊,原来是竹长老,真是失敬失敬。”
她已连道失敬,自认为歉意十足,不想对方还是一把扣住她的腕子,没好气地道:“不是你,那便是她了。”
长溪挺着僵直的手臂,一点也不敢擅动。这位长老既然能把半大孩子拉扯大,必然包容心极强,应当不至于小肚鸡肠、因为一句话就跟她斤斤计较吧?
她忍不住瞟向木离,只见他眉心深锁,神色不安,目光一直落在竹老握着她的那只手上。她不禁满腹狐疑,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竹老凝神闭目,抚须问道:“这松毒已有十几年了吧?”
原来木离是为了这个,把竹老请出山了。
他点头一嗯,语气略显责怪地道:“长老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谁知,竹老立刻大哼一声,那把花白的胡须在他气息带动下一起一伏,甚是抢眼。竹老口中气道:“老头子从林子里跑到沙漠,又跑到蓬莱,结果你们又到了魔族!还嫌我慢,真是气煞我也!”
闻言,木离顿时哑口无言,良心终于发作了一回,提醒他:这般态度确实有点不尊老、不厚道了。
长溪听着听着逐渐明白过来,原来早在大漠的时候木离就通知竹老了。这段时间他们突遭变故、疲于奔波,倒是连累竹老也跟着四处奔走了。
比起木离,长溪可尊老爱幼多了。她满脸歉疚之意溢于言表,热心肠地道:“真是辛苦竹长老了,山高路远,长老先坐下喝杯茶歇歇脚吧。这里的竹叶青乃茶中极品,我们正要尝尝呢。”
竹老刚要说“还是小姑娘贴心”,听到最后,他面如死灰,一声不吭。
木离觑了竹老一眼,随后握拳掩口,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介绍道:“长溪,这位是我族长老,竹叶。”
......长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双眼瞪得浑圆,僵硬地转过脖子看着木离,企图以眼神询问他:“竹叶”是哪两个字?
只见木离瞥了一眼茶桌上那壶刚沏好、还冒着热气的竹叶青,随后抿起唇,饱含同情地点了点头,贴心地示意:就是这个竹叶!
长溪不禁脚底发软,险些当场跪倒。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不在长老大驾光临的时候先介绍他的大名?!
她越发地面红耳赤,回想自己有生之年,好像还从没在长辈面前狼狈到这步田地过。不堪,太不堪了,简直不堪入目,无地自容!
看她这一连串跌宕起伏的反应,木离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个弧度。不过这点笑意旋即散去,他又拧起了眉头,紧张地问道:“长老,如何?”
竹老终于松开手,皱眉道:“此毒深入灵脉,以灵力拔除多年,过程虽然痛苦难熬,起码算是除净了。只是灵脉大损,水君必然祭出了水灵珠助你。饶是如此,灵脉原系天生,难以自愈如初。除非以大神木辅佐,或许能修复松毒造成的损伤。”
木离立刻追问道:“如何辅佐?佩戴神木珠可有作用?”
闻言,长溪恍然顿悟,手指抚过腕间手串里那颗木珠。原来当日木离随手放进去的,竟是大神木制的珠子。
竹老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看了木离一眼,提点道:“既要修复灵脉,自然是内服才最有效。”
木离道:“明白了。”
长溪还没问他明白了啥,只见他已端起茶杯,右手凭空一捏,指尖已捏了一截色如牛乳、小指粗细的东西,随他指尖一捻,化成了粉末落入茶杯中。
木离斟茶入杯,端到她面前,说道:“喝了它。”
他声音虽然轻柔和缓,长溪却如同接了君令,不敢违拗,她双手接过茶杯,端详半晌,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这就是大神木?不是说大神木毁了吗?神木为何是白色的?”
竹老方才见过她出手,后又搭脉,早已看穿她的身份,心里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约莫猜出个七七八八。他觉得自己累日奔波终于不算枉费,便代木离答道:“神木薪火代代相传,岂会轻易毁灭。这是大神木的根须,神木向上生长,越是向下灵力越盛。”
闻言,长溪喃喃道:“哈哈哈,那这一截根须岂不是无敌了吗?”
木离不禁哑然失笑,拉长了声音说道:“是,喝了它你就无敌了。”一边说,一边推着她的手往嘴边送。
长溪怕他弄洒了,这无敌神茶洒上一滴,她怕是要心疼死,赶紧听话送进嘴里。
化入大神木根须的茶,含在舌间,多了一抹清凉甘甜之味。难道这大神木是生长在雪山之巅的吗?
联想到木离出手时灵力中自带的那股寒气,她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盯着长溪把神木茶全部喝完、一滴不剩,木离才算放过了她。
三人在院中落座,简要叙说了前情。
期间,长溪每每看到写着“竹叶青”三个醒目大字的茶包,便觉得十分刺眼,企图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藏到身后。谁知她手指甫一碰到茶包,就感觉到四道目光紧随而来,手背一时火辣辣的,她又哆嗦着收了回来。
木离看在眼里,浅笑吟吟地拎起茶壶,给竹老续上一杯。随后手肘顺势一推,不声不响便给茶包转了向。
起码竹老是看不到那三个字了。眼不见为净,算是弥补他支使老人家千里奔波的一点心意,真是一片孝心纯然肺腑,难得,难得。
翌日,木离独自坐自院中,手里把玩着一片青叶。目光似乎缥缈出神,又似乎格外专注。
长溪起床出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幕,那张俊美无暇的脸庞之上呈现出一种多愁善感的气质,犹如美人一见落花流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伤春悲秋状。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木离就稍显吝啬地收起了这副郁美人的面孔。
他说他要出门办事,让长溪留下修养,搞得长溪莫名其妙。
临出门时,他又特去问了竹老一句:“长老可要去看看他的下场?”
竹老闭着眼摇了摇头,似是不关心,又似不忍心。
这些长溪都看在眼里,她隐约猜出木离出门要办的事,他大约不想让自己跟着。犹豫再三,她终归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她果断把雷少寻来,派他跟去打个下手。
雷少很是愤愤不平,他堂堂天雷城少主,平日里养尊处优,仆人前呼后拥。如今让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是传信,就是打下手。这般使唤,倒像个跑腿打杂的。
所幸雷少并非不明事理,他深知松青与木离的前仇宿怨,事关者大,他只好一声不吭地出了门,愈发觉得自己深明大义,堪称我辈楷模!
雷少走后,长溪左顾右盼,掰着指头盘点了一周,莫名生出一股悲壮之情。此刻这座宅院里留下的,无一例外都已年过半百,除了她。她就像是留守家中,独力承担照顾老人这一重任的勇士......
“留守勇士”探望过江师父后便飞身上了树,心里惦记着两个出门在外的同龄人,如坐针毡。她这样心不在焉了大半晌,忽然幡然醒悟:木君和松青身份尊卑有别,这两人狭路相逢,怎会出差错?这就好比水君和海师父斗法,她娘怎么可能会输!
豁然开朗的长溪百无聊赖,又开始胡思乱想:只要雷少老老实实不添乱子,木离打败松青需要几招?需要多久?
她在树上晃着双腿,随手摘了一捧叶子撒着玩,逐渐开始无意识地掐算时间。她总嫌时间走得太慢,浑然不知自己此刻颇像个深闺苦等、翘首以盼的小妇人。
这等姿态落在屋内众位老人家眼里,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知过了多久,树下已被长溪扔了一地落叶,终于有人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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