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周围,古树护阵里满目疮痍,遍地都是大战过后的残痕裂迹,却没有看到神乎其神的归衍结界,甚至连魔尊本人也不见了踪迹。
再者,几个小辈尚且安然无恙,苍和山主却无缘无故地出现,最终命丧此地,尸陈山野。
武宁和商羽跪守在一侧,神情发怔,显然还沉浸在痛失尊长的悲怆之中。
雷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眼下这里惟一清醒的目击证人!
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莫名的自豪和激动,赶紧正了正身形,清了清嗓子,严谨认真地给众位君主长辈讲起这场终极大战的来龙去脉。
当时,山主和魔尊一去,长溪立刻就收了结界,原地打坐,径直奔到大神木里,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和不满,找仙师算账去了。
归元乍一听到她怒气冲冲而来、仿佛要掀了他这竹舍的屋顶,一时不免有些错愕。
埋在土里这些天,面对姑娘生气这一亘古难题,他自认为已经初具经验了,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大功告成,怎么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只听带着怒气来的那位姑娘,一开口却是平静而冷漠的声音:“苍和山主和魔尊同归于尽,仙师可有什么想说的?”
归元静默了片刻,浅叹一声,道:“都过去了。”
长溪又道:“仙师跻身于此,却对外间的变化了如指掌。如此神机妙算,从来都是占尽了先机。今日一战,想必仙师早有后手,难怪如此放心。”
没听到仙师那边出声,长溪这记重拳,犹如打在了棉花上。
她一时义愤难平,心里默认了这是仙师心存愧疚、无言以对,继续一吐为快:“山主逝前,总觉得他的师尊还在世上。魔尊留着你的尸身,也是为了引他前来。魔尊的事,他说他自愿替了你。”
归元见怎么也躲她不过,只好松了口,喟然长叹道:“当年,我与他因诸多事端,分歧日深,最后传位于他,抽身而去。此事虽不至于人尽皆知,多少还是走漏了风声,以至于后来火魔生事,诱他入圈套,落得个修为尽失,性命垂危。我赶到时为时已晚,追悔莫及。世人需要苍和山,而苍和山需要他。我把一身灵力尽数传给他,才保下了他的性命,保住了苍和山的掌门人。”
长溪明言指出了他话中的蹊跷之处:“山主明明只有你的半数修为,另外一半,不是在倾归剑里吗?”
归元解释道:“倾归里的灵力,我传位之前早已留下。魔尊尚且在世,我怕他一个人应付不来。若非今日魔尊被你困在结界里,恐怕另有许多波折,后果殊难预料。”
这个问题算是勉强说通了,长溪继续质问道:“那,仙师与魔尊究竟有何渊源?他执着于倾归剑,宁可身受反噬,也不肯放下。”
“为什么魔尊的事会落到仙师头上?”
“什么叫,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一字一句,问得极其认真。
事到如今,她绝不相信魔尊对归元仅仅只是忌惮。魔尊重现于世后,做的每一件事都与归元息息相关,两人的关系定然非比寻常。
归元顿了顿,继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可听说过,三清道人?”
闻言,长溪先是错愕不已,眼下说得是魔尊,不知他缘何提起三清道人。
马上,她的脑海中浮起一个让她牙疼的猜测:“莫非......”
归元道:“三清道人确有其人,只不过是三个人。我,他,还有流善。焚火大战之前,江湖上流传最广的故事,便是三清道人了。”
他的声音柔和绵远,似乎在他的记忆中,那段时光十分美好,令他无比怀念。
长溪万万没想到,三清道人居然和她曾祖父有关。既然她曾祖父与归元相交匪浅,他们的脾气秉性该不会也相仿吧......
她心绪此起彼伏的同时,又觉得这其中有些微妙之处:“不对啊,仙师,你们三个都是师出有名,绝非籍籍无名的江湖白衣。为何后世传说里的三清道人,身世不详,结局不详,就连姓甚名谁,也是语焉不详?”
归元心中不由苦笑连连,想他堂堂仙师、苍和鼻祖,如今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居然沦落到连半分信誉也不存。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被她反复推敲。
也怪他藏了太多不可言说的秘密,骗得人家小姑娘一愣一愣的。归元自讨苦吃,耐心地解释道:“当然是我们有意为之,故意误导。”
故意的?长溪没听明白:“为何?”
只听归元放声大笑道:“哈哈,当然是因为有趣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无论你信与不信,都不得真谛。这个中趣味实在是妙不可言。哈哈哈哈。”
......仙师果然还是那个仙师,这一定是他的主意,曾祖父一定是被他带坏的!
老顽童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从他年轻的时候......长溪严重怀疑,甚至从幼时开始,他就已经这么顽皮了!
归元笑够了之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对于我们三个出身不同,志趣相投之人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
长溪心道:志趣相投......我看你们是臭味相投,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归元继续回忆道:“当年我们结伴闯荡江湖,快意恩仇,那段日子过得畅快极了。我们以兄弟相称,胜似亲人。对我而言,他就像弟弟,而流善是此生知己。”
能和如此顽劣之人成为知己,长溪越发不能正视曾祖父的为人之道了。
她始终在意曾祖父与归元称兄道弟的关系,不料归元的下一句,却语含苍然:“可惜命运弄人,流善的死,令我对他彻底失望。我无法原谅他,亦不能原谅自己,从此心灰意冷,此生与他不复相见。”
长溪初时听到这个故事,第一反应是暗戳戳的兴奋,毕竟这是绝无仅有的老一辈传奇的八卦!
而且是外头绝对听不到的那种!
可这最后一句,却让她突然从五彩云端坠入了万丈深渊。归元的言下之意是,她曾祖父之死另有隐情,和魔尊有关!
若是魔尊从中作梗,为什么仙师不能原谅自己?
这三人当年到底是何关系?!
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旧事讲到这里,却没了下文,归元那头许久未出声,长溪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
照旧不闻回声。
木离轻声道:“他不在了。”
堂堂仙师,居然就这么跑了?!
这令长溪始料未及,她顿时勃然大怒道:“敢跑!走,我们杀到隐居去,把他从土里刨出来!”
木离及时劝阻道:“算了,你的疑问,我倒知道一些。”
这下,长溪听得又惊又奇,不可思议地道:“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这你都知道?”
木离笑了一下,缓缓道来:“三分靠听,七分靠猜。依我猜想,当年的种种纷争矛盾,无论是魔尊和你的曾祖父,还是山主和幽兰夫人,皆是因他而起。所以他才无颜面对,处处避而不见。其实这些年,他的灵识并不是一直留在隐居里。试想,一个连是人是妖都毫不在乎的人,怎么会大兴土木地给自己修建陵寝?若禁地里的仙陵是他死后才建,那仙陵结界便不是尸身消散形成,而是出自他的手笔。”
长溪越想越觉得他所言非虚。能屹立多年不倒、护佑幽兰平安、甚至能抵挡火君和魔尊的结界,怎么可能是自发形成?!
这个老仙师满嘴跑火车,真真是为老不尊!
木离又补充道:“还有倾归剑中暗藏的玄机。我看山主本人并无此能力,应该是他们师徒决裂后,他暗中相助,一力促成了今日之事。”
仙师一力促成了归衍结界和倾归剑阵,了却了魔尊之事,可他是否想得到,他也亲手将山主送上了断头台。
满腔的疑问似乎有了着落,又似乎没有,长溪闷闷不乐地出了大神木。
灵识初回体内的一霎那,她察觉有异,睁开眼一看,只见身边赫然围了一圈人,个个都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们。
这两个人稳坐如钟,半晌没有动静,雷少简直怀疑他们有立地成佛的倾向。
好不容易醒了过来,雷少下巴一抬,高贵冷艳地道:“给个交代吧。”
长溪眨了眨眼,一努嘴,事不关己地道:“问他。”
木离双眸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旁边这位不讲道理的甩手掌柜。
掌柜的把一大口黄连递到他的嘴边,他只好认了栽,面带微笑地回正头,和颜悦色地道:“打了这么久,她累了,一身伤,调养片刻。”
这种草率敷衍的程度,连雷少都看不下去了。他一字一顿,义愤填膺地道:“你们两个,身上并无半点伤痕。”
木离眼睛都不眨一下,肃然道:“内伤。”
长溪暗自窃笑,她现在确实落下内伤了,不过不是打架打的,是忍笑忍的。
以后但凡有这种场面,一概交给木离处理,他这满身是嘴、面不改色的本领,才有用武之地啊!
(https://www.eexsww.cc/95392/39371232/)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