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和镖局众人立刻冲到赵起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霍燕愣愣地站在一旁,嘴巴上下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有心关切但还是没有勇气上前一步。
就在这场面混乱之际,孔修文见闯出了祸端,趁着镖局众人哀痛之际,携起霍燕,两人飞也般跑出院子。
镖局几人也没了心思去追霍燕两人,几位老师傅抱着赵起尸首痛哭一阵,向院子里剩下的季夜苏不予两人告了辞,由孙正背起尸首也离开院子。
这一番变故实在突然,苏不予捂住了嘴被吓得不轻,季夜虽早就见过此等场面,但也很是伤怀,这老镖师赵起自还没进上京城时便常和季夜谈天,同他说了很多这江湖上他不了解的事,而时过境迁,想不到竟会就这么死在自己人手上。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没有开口,苏不予惊吓过后缓过了神,小声地抽泣起来,当真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季夜见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站在她身侧等她哭完。
沉默一番过后,苏不予抽泣声渐微,还是季夜打开僵局:“来之前可没想到竟是这般的修罗道场。”
一听此话苏不予破涕转笑,微微欠身说道:“今日这事,可多谢季公子了。”
季夜连忙摆手:“不敢不敢,我可什么事都未做。”
苏不予柔美一笑道:“公子能跟我前来,已是最大的臂助了,只是我听领头的那个年轻汉子所言,公子同他们好像本就熟识?”
季夜说道:“正是,我从南境来上京时,便是和他们镖局一同北上来此。”
苏不予缓缓点头:“原来这样。”
事情已了,季夜好奇心也被勾起,于是开口问她:“苏姑娘你,和那孔修文究竟是何关系?”
苏不予淡然一笑道:“公子还看不出么,他是我所养的面首,这院子也是我置来专门供他所住。”
季夜下巴都快拖到了地上,所受惊诧相比方才赵起之死丝毫不少,不禁问道:“面首?姑娘还是莫说笑了,以苏姑娘你之姿容,天下什么样的男人寻不到,又怎需特意去找什么男宠。”
想来这番话苏不予已是从潘娘那听过了数遍不止,她皱起眉头隐隐有一丝不悦道:“怎么,就许你们男人有好几个宠妾,还来青楼里挑拣女人,就不许我豢养男宠了?
季夜连忙解释:“不不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本意是说,这明月楼里来的很多也都是年轻的公子哥,容貌不说有多英朗,也能过得去眼,同这孔修文比起来。。。”他也意识到这话很是逾越,说到一半便闭了口。
苏不予自然知晓他所言何意,于是道:“这你可有所不知,就算是同一人,身份不同,所得感受自然也是不同,更何况孔修文比其他人,可要强得多了。”
季夜不解:“强?他是哪里强了?”
许是哭过的关系,苏不予脸上隐隐泛红,微微笑着说道:“公子自行领会便是。”
季夜一想,领会到那日在明月楼她和李萧瑟的香艳情景,转移起话题又连问道:“那苏姑娘你同他又是如何结识?我看他气质儒雅,谈吐非凡,绝不似是寻常家奴之类,想来应是被烟毒侵蚀得厉害,才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吧。”
“公子既是要问,又帮了我这等大忙,我便将和他的事同公子讲了吧。” 苏不予道。
“三年前初春,大抵也是在这个日子。那时他还是一副书生打扮,随身带着个背篓,一日在明月楼买了酒,喝了个大醉,跑到邻桌手上往一位酒妓身上一顿乱摸乱亲,所幸那桌坐的是户部一位侍郎的儿子,不愿多生事,只和随行的家仆一起打了他一顿,丢到了桃花渚外。”
她略低首看向属于赵起的那滩血迹,接着说:“此事过后,他每隔上几天才会过来,倒是安分了许多,只是叫的酒愈发小瓶且寒酸。再后来有一次,他竟破天荒地叫了一桌好酒好菜,还唤了两个酒妓过来左右陪着,潘娘还以为他是在哪发了大财,对他态度好上许多。可谁知道他是手上没了银子,又实在馋了酒,干脆就这么破罐子破摔,烂命一条。”
“潘娘所见过吃白食的穷酸墨客不在少数,可还是头次见这么豁出去命的,立马喊来几个护卫将他又是一顿好打,因着还要将他卖到石矿场里还债,就给他剩了一口气,留了个四肢健全,跟条死狗似的丢在后院。”
苏不予思绪流转,轻叹口气又说道:“后来恰好我路经后院,他奋力冲我爬过来,求我救他一命,我那时瞧他全身血肉模糊,而仍能看出面容秀气,眼神清澈,于是就心里一软,给付了他所欠的银钱,为他空出一间屋子供他养伤。”
“过了两日他伤好了些,虽仍不能下床,但上肢勉强活动。当晚卧在床边拿起纸笔给我写了一首小诗,引得明月楼女子们一时传诵。我先前本对这些文客并不如何感冒,但他谢我时诚实恳切,待人温和谦恭,口中又是各样的甜言蜜语,听来让人很是受用。”
“十几天下来,他伤势也逐渐痊愈,在他日夜甜蜜攻势之下,我竟真对他生了那么一点感情。一日晚我对他说让他离去,他苦求着我留下他,待他考取了功名后就同我成婚。我承认那时是有些心动,但我这等身份又怎能随意嫁与他人,思虑再三后还是犯险购置了这方院子,容他所居至今。”
季夜听过她同李萧瑟的那番对话,她口中的犯险自然是针对于大殿下了。
思索时耳边又传来苏不予讲述之声:“据孔修文所说,他生于北方真定城,家住于城外北边十里的一处乡野之中,十岁时便父母双亡。家中还有一姐姐,这些年他挑灯苦读时,便在一旁以细麻织布,也时而为他研墨。家里也仅靠着他姐姐织布为生,供他读书。”
“他倒是也争气,两年时间一路过了府院乡三试,三年前初冬就到了上京参加会试,考完后自觉十拿九稳,便被一位同乡拉着来了明月楼消遣。可谁料想下榜时,孔修文之名却不在榜上,而出门时所带的银钱也已花光了,这点银子可是他口中姐姐没日没夜地织布多年积攒而来。他也没了脸面回家,拿了仅剩的一点银子换了二两酒,也就有了被侍郎儿子打那件事。”
“之后他彻底没了银钱,只得接一些书写名帖对联之事换点银钱度日,攒上几天便再到明月楼换两杯酒来喝。再后来意志愈发消沉,连那点活计也懒得接了,于是到了被打成重伤求我相救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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