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与不是你说了不算。”陈金裘面色多了几分可怖的狰狞,“随我走一遭刑狱,呆上一夜你便该什么都招了!”
蒋年华连连喊冤,而刘台镜突然拦住陈金裘,说:“大人,这批军弩既已寻回,还算相安无事。再者,下官也知大人还在为筹集赈灾粮草一事犯愁,何不暂先绕过蒋年华,令其将粮草先行运出,往后在慢慢详查偷盗军弩一事。”
蒋年华如握住救命稻草,连连附和称是。
“胡闹!郑国以律法约束百姓,如今百姓犯法,我难道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陈金裘大义凛然,“粮草一事我可在想办法,但触犯律法者,某,绝不轻饶!”
陈金裘说完就要将人带走,可刘台镜却再次拦住他,说:“大人且慢,大人还请三思。如今遍寻九州,能有如此多的粮食商贾屈指可数。大人若是在寻他人筹集粮食,耽搁时日不说,费神之事恐怕只多不少。而今蒋年华就在此,大人何不先让他筹集粮草运往边塞,将功补过。大人,边塞战事紧急,时不我待呀。”
蒋年华眼巴巴地望着陈金裘。
陈金裘眼眸转动,半晌才一拂长袖。他叹了口气,说:“你说地甚是在理,看来也只能如此了。”他转向蒋年华,“蒋年华,本廷尉命你立刻筹集粮草运往边塞与烟、门两州,偷盗军弩一事待本廷尉详查后在做计较,你可明白?”
蒋年华如临大赦,高呼拜下去:“在下明白,在下明白!”
陈金裘转身走出仓库站在码头前驻足沉思,刘台镜吩咐人手搬运军弩,随即走出仓库到了陈金裘身旁。
陈金裘往后望了一眼,轻声说:“这戏唱地。”
刘台镜负手而笑,说:“大人演的可谓入目三分。”
……
这座青楼里处处留情,可谁不曾在演,谁又曾真心痴付?
窗沿边地红袖被连夜地雨打地湿透,垂在檐下滴着冰凉的雨珠。
那雨珠倒映着倚靠勾栏的曼妙女子,她痴痴地望着行迹匆匆的路人,从五颜六色的衣裳中寻找记忆里的那一抹素雅衣衫。
她痴痴的望,渴望从茫茫人海中寻到昔日的那道潇洒身影,期待那充满自信的目光从街边巷角投视而来。
那时她会会心一笑,好似一朵娇柔的花朵悄然绽放在浓妆艳抹的勾栏里,她的全部只为等那个意气风发的情郎再度归来。
她幻想着,好似梦中人在街角对着她笑。她也痴笑一声,可等楼外传来一声呼喊,她才忽地惊醒。
这一切不过又是漫长一天里的一个梦。
“梦娘~”妈妈柔媚的声音似夹着暖春水,“快起来接客了~”
梦娘没有应答,她仍旧望着街道,从无数个失神茫然的流民面色里看到了灰色的世界。
门扉被推开,妈妈甩着绣袙一晃一晃地走进来,她先是看了梦娘一眼,然后走近顺着视线朝窗外望了眼。
“还在等你的情郎呢?”妈妈嗤笑着问,“别等了,江百川那模样的公子哥去了边塞,瞎猜都能猜到定是活不久了。我的好女儿,江家如今不得势了,你还傻呆呆的等什么呢?”
“妈妈说的这是哪门子话。”梦娘的素手扶着窗沿,“江家还在,百川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平平安安。”
“嘿哟,还做白日梦呢?”妈妈攥着绣袙垂下手,“如今这烟州州牧改姓了,顾遥知年纪轻轻,远远瞧着就是个风姿绰约的公子哥,唉~”她叹了口埋汰气,“就是这爷们不喜来花船玩儿,楼里的姑娘日日惦记着,那可叫个朝思暮想。可惜呀可惜,好好一个男人不好色,你说说,那能叫男人吗?”
梦娘望着北边的方向轻笑着说:“自然不能算的,他也好色。”
可他只好我的色,无论青丝依在,还是苍老白头,他只好我。
“你这死丫头,就知道钻牛角尖。”妈妈抬指轻推梦娘的头,“不说他了,你呀快起来打扮打扮,画上妆准备准备接客。”
“接客?”梦娘倏地回头,她诧异地说,“妈妈莫不是忘了,百川去从军前已替我赎了身,我已是自由身,为何还要接客?”
“说什么痴人话?”妈妈叉着腰昂首娇笑,“江百川不在了,况且卖身契还在我那匣子里放的好好的,你呀又是楼里挂红的头牌,不接客我留你做什么?”她端起梦娘的手,指着手腕上的首饰,“吃穿用度,这么好的镯子我都赏你,那是为什么?那自然是妈妈心疼我的乖女儿。你呀,乖乖听话,啊。”
“我不接客!”梦娘一挥纱袖,神情冰冷地转回头不看人,“妈妈怎可说话不算话,我是百川的人。这镯子、绸缎、首饰,妈妈要尽可拿去,就是要赶梦娘走,梦娘也绝无怨言。但是接客,梦娘誓死不从!”
“哟哟,还学会顶嘴了?”妈妈指着她瞪大眼珠,“你以为你是谁呀?以前江百川仗着他是江家大公子的身份,成~他想怎么玩都成!只要给足了银子,妈妈我自己亲自伺候都成。可他江家如今倒了,你还插着鸡毛当令箭,我告诉你,今日你不接也得接,不然家法伺候!”
妈妈双掌拍了拍,门扉外登时走进来一个大汉,梦娘一眼就认出这人。
凡是被卖进楼里的新人不懂事都由此人调教,无论那人卖身前是什么脾气,只要被这大汉打上三天,其后都唯唯诺诺,乖顺无张。
“妈妈……”梦娘咬着下唇,恨声问,“你是要逼梦娘死吗?”
“逼你死?我的好女儿,到底是谁逼谁呀!”妈妈指着窗外的人群,“瞧仔细了,如今发大水,到处都是流民。那些个公子哥都不来捧场吃酒,我这楼里养着多少张嘴你又不是不知道,现下能有行商的大爷肯捧你的场,你就知足吧。”
“妈妈……”梦娘无神地摇了摇头,艰涩地说,“我不能——”
啪!
秀美的面容上印着通红的五指掌印,梦娘怔怔地侧着头,旋即缓缓地看向妈妈。
梦娘呐呐地说:“妈妈……”
“客儿在楼下等着,我去迎人,你给我收拾干净。”妈妈掸了掸袖子,然后甩着绣袙走到门前,“这位爷翻了你的牌,若是侍候的不高兴,你呀,以后就到里间等晚上的客,这夜里的客儿呀,可就不那么怜香惜玉喽。”
梦娘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她望向门扉,注视着妈妈的身影渐渐被大汉高大的身躯遮蔽,随即无神地回眸望向窗沿。
她的目光从上空逐渐移向下方,涣散的目光像是被勾栏下方的街道吸引。
她站了起来,靠近了窗沿。
“信。”
大汉突然出声。
梦娘低落地回头看向大汉,看着他手中捏着的一封信纸。
“满红关江百川亲书。”大汉晃了晃信,“等客儿走了,我就给你。”
梦娘登时攥紧绣袙僵在原地,她盯着那信,缓缓地点下了头。
这一夜,床榻吱哑作响,红烛烧了半夜已残,蜡油如注凝固在桌上。梦娘肩膀青紫,双腿浮着淤青的红。
床榻上的鼾声如雷般震响,屋外的夜色长绵着凄苦的叹息。
梦娘衣不遮体,她如捧珍宝地小心翼翼揭开信卷,看着那清秀的小字,她便知道这字迹出自江百川之手。
‘梦娘亲启。边塞风大,黄沙万里,烟州于此路遥千里,盼相见而不得见,相思入骨,彻夜难眠。我想你的舞,望有朝一日凯旋而归,在与你把酒言欢。听你诉百转愁肠,平日之忧,更望你喜乐无恼。梦娘,我不曾后悔,这片大漠孤寂荒凉,但我之心却暖如初夏,念的,想的,都是你。待来日,我定要带你去大漠见识这漫天繁星,以酒浇夜,万古消愁。且等,且等。江百川亲书。’
檐下湿漉漉的红袖挂着雨珠,滴落在水洼中荡起无尽涟漪。
泪珠打湿了信纸,晕染开了清秀的字迹。梦娘抚摸着那一笔一划,泪如雨下地无声抽噎。她将信纸抱在怀里犹如抱住了希望,口中默念着。
我等。
我等。
……
在大漠辗转许久时日,值换的先锋队踏上了征途。
大漠的战线从东北地带转移到正北以西,迦拿人的队伍在接连受到阻挡后,加倍的派出了兵力继续前进,目的地依旧是大漠中庭。
由陷阵营组成的前线持续坚守阵地,迦拿人曾试图绕过陷阵营直击中庭,但梁封侯在战线两侧早已跟进了防守。左侧由铁血营和破风营组成的敢死队坚守,右侧则由骁骑营打游击。
骑兵的速度很快,双方遭遇皆是短兵相接,迦拿人在接连遭受游击后采用聚集阵型推进,他们人数逐渐增多,推进的势态趋近稳固,骁骑营长久奔袭愈发显的力不从心。
这样的形势下,梁封侯考虑再三,决定派出沉沙营长途跋涉绕至右庭与中庭的中间地带设伏,堵截迦拿人的后援。
他将这个战略以书信一封送回关向刘朔云征求意见,随后时间才过了不到半日,他就接到了同意的回信。
梁封侯看着信纸上的字迹,笔锋苍劲狠辣,与刘朔云平日的字迹相差天地悬殊,那一刻他就知道,刘朔云定然不在满红关了。
斥候通报,刘朔云为筹集军粮一事,已经离开满红关西下。
这一点令梁封侯的眉头蹙的很紧,因为前线军营各部的军粮其实早在几日前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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