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首扫视一众甲士,陡然高喝一声:“你们跟不跟我?!”
一众甲士闻言都抬起迸射着炙热战意的目光,旋即就听沙地里响起了一阵整齐的呼喝声!
“呼哈!!!”
嘹亮的呐喊声响彻夜空,人群耸动脚步不一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那里是战场!
梁封侯走到叶宏放身前,他的面容蜷缩在星光的阴影里,但话语多了几分平和。
他问:“还能动吗?”
叶宏放激动地喘了口粗气,他面色苍白地在剧痛里挤着笑意,说:“我还能握刀。”
梁封侯点了头,转过身朝着战场迈步。
叶宏放由亲卫扶着跟着其身后,颤抖的手握住了刀柄,眼眶的鲜血还在止不住地溢出,而那只孤独的眸子却紧紧跟随着前人一往无前的步伐。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梁封侯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
像是……
甄毅。
……
战况彻夜不休,距离大漠右庭遗址通往中庭的沙路被沉沙营拦截,长途驰援接续前线战场的迦拿战士被袭击打的突然,战线拉扯的广而分散。
迦拿人在黑夜里辨不清人,夜里的风沙大,点燃的火把见风就灭,敌人在黑夜里下黑手,那准确的战术布局令他们觉得惊疑且惊悚,这群迎面而来的敌人仿佛都长着一双能看清黑夜的眼睛!
迦拿战士习惯聚众扎堆竖盾防御,但对方在夜色的掩护下都分散开来,盾牌上不时传来箭簇撞击的叮当响声惊的他们不敢乱动。可不光光是如此,除却前方的弓箭偷袭,左、右、后三个方向不时有小股势力突击,这一下顿时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眼看着迦拿人被困在原地保持防守,沙地里一颗脑袋从厚厚的沙子中冒出头,他抖了抖脑袋甩掉沙粒,旋即侧首看向身旁,说:“效果出来了,你看。”他指着前方凹凸不平的沙路,“他们的阵型被分散开,视野不好,就像水牛看不到后背。真是巧了,你竟这般通晓我们沉沙营的战法。喂,小子,说说你到底是哪个营的?”
“城西禁军。”江百川头还埋在沙地里细细的窥视战场,“我在烟州投的名,行军册上有记载。”
沉沙营的统领叫山一程,年岁正值中年,自从甄毅死后便接替了上一任统领的职位,从军经验丰富,对于打突击、偷袭尤为擅长。
“我接手沉沙营的时候,上一任统领就传了我一个诀窍。”山一程从腰带里掏出磨刀石,临阵磨起了刀,“就两个字,夜战。说……让我自个儿摸索,可我擅打白天偷袭,这夜里抓瞎黑,我打了这么多年都不太敢上手,你小子倒是比我用的精。”
“都是书上看来的,甄毅将军夜渡大漠出塞,一战覆灭右庭。”江百川眨了眨眼盯着战况,“统领那时没跟着?”
夜风犹在,不过临近晨昏愈发小了,战场上双方的厮杀骤停骤响,刀兵碰撞的响声不绝于耳。
山一程挠了挠耳后根,说:“那时我还是个兵油子,只知道一个怕。害,不说往事了,底下人都忙着呢。”
“时辰上也不赶趟了。”江百川从沙地里爬起来,他抬眸目测天光何时照亮,“天快亮了,我们夜袭打完,接下来得看统领大人的妙计。”
“吩咐下去。”山一程按着磨刀石沿着笔直的刀身向下那么一划,他在脆耳的锐响声里说,“后撤。”
刀锋脆亮,空灵的铮铮之声回荡不休。
江百川扑腾着拔地而起,他抱拳喊了声‘喏’,旋即对着战场吹出了一声尖锐且绵长的口哨声。
几声起落,战场上的沉沙营甲士纷纷撤离回来,他们兴冲冲地奔到山一程面前,一人用手背揩去下巴上的汗渍,兴高采烈地说:“妈的,够爽!统领,好久没打的这么痛快了!”
“不是我的功劳,你何时见过我带队在夜里打偷袭?”山一程收了刀往刀鞘内利落地一收,“是他的功劳,梁封侯推来的小子不错,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儿?”
江百川收回凝望天空的目光,他侧首看过来,凝重地说:“江百川。统领,天色渐明,我等的战法不可再用,分散开来更容易被击破。”
“对,白天在大漠分散开来极容易被分开围剿。”山一程目露赞赏地看着他,“但是分散有分散的好处。小子,我这人记性不好,你的名字我许是忘了。但记住,我说过的教过的,你必须记住,而且要学会,记住!”他上竖着食指令周围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我只说一次,但你要记住!”
江百川颔首点头,回答说:“喏。”
“沉沙营集合,正中对敌。”山一程说着站起来,他一指一名甲士,“秃子,去传令。”
那被叫做秃子的人是个光溜溜的脑袋,他闻言立刻挺直了脖子,张口粗声喊:“喏!”
沙丘下的沙子被甲士的大脚掀起一阵黄蒙蒙的沙雾,江百川发现沉沙营的甲士在沙地里跑步都很快,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跑下亢长的沙坡。81Zw.ćőm
江百川耐不住了,他看了跑远的秃子一眼,转向山一程一抱拳,着急地说:“大人,敌众我寡,这般集中对敌在白天最是不利,我们深入敌阵内腹,若是被后续驰援的迦拿人围困,怕是连援兵也无法施救。”
“这些我都知道,你也知道,可是,小子。”山一程没往战场去,反倒沿着沙坡向后侧走,“你从书本上看的沉沙营学的那叫半真半假。你了解过去的沉沙营,知道我们当年的战役,可你真的了解沉沙营吗?亦或是了解你的敌人。”他指着沙丘下抱团围聚成圆形防御阵型的迦拿人,“这些迦拿人如何对敌,这一夜你可看的明白?”
山一程走路很快,江百川跑着追赶才追上,他边走边说:“迦拿人御敌主要以圆阵护盾为辅,刺矛为主,严阵以待,以守围攻。”
“那是书本上写的,我告诉你我看了一夜我看到了什么。”山一程拍打腹部的盔甲,抖下阵阵沙粒,“他们很有耐心,从不主动进攻。和我们沉沙营比起来,他们更有耐心。这一点也和我们沉沙营极为相似,可你仔细回想一下昨夜,我们分散进攻,他们分散防守,一夜下来你来我往,反倒是我们打的越来越急,这偷袭,呵。”他扭头露出一个羞愧的笑容,“到底是谁打谁?”
这番话普普通通,无心之人听了怕是跟着附喝一笑,可江百川却听出了其中的重点。
江百川跟着山一程朝沙坡下走,目光停留在逐渐被鱼肚白天光照亮的沙场。
迦拿战士团团围聚,圆盾在前,长矛填充了缝隙,这看起来像是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但却一动不动。
反观沉沙营甲士,人人跑的气喘吁吁。这一夜他们奔走各个方位,借用弓箭的造势寻得偷袭的机会,前后夹击,这才是这一夜的战果。
可迦拿人呢?
江百川看出了微妙的区别,他迈着步子浑然忘我地说:“体力。”
“对喽,这一夜纵使迦拿人损兵折将,可体力却是保持的最好。”山一程朗笑着站在矮丘上,“偷袭的首要便是耐心,就像大漠的豺狼集体行动,观察猎物,寻找机会,一举击溃!”
“可我们耽误的太久了,这一场袭击是不成功的。”江百川生起一丝挫败感,“我们没有击溃他们,只是拖延。”
山一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地说:“从兵力上看,这一夜我们的目的是达到了。你的战法比之过往沉沙营的统领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记住,偷袭是我们的目的,但偷袭也需要找到准确的时机。”
江百川从这句话中寻找重点,他望着远处由秃子带领的沉沙营甲士,他们在原地以箭矢攻击,可步子却在渐渐向后退。
“走!”山一程重重一拍江百川的后背,然后他转身朝矮丘后头走,“好戏还在后头!”
江百川跟着山一程向后快步撤离,而前方的战场却越打越焦灼,大量的迦拿战士不再受到弓箭的袭击,他们像是嗅觉敏锐的豹子,率先发觉沉沙营甲士的后撤动作,在下一刻陡然变换阵型。所有人举着圆盾排成长排,旋即就听迦拿人当中传来一声震天般的呐喊!
“冲锋!”
一众迦拿战士闻言纷纷将盾牌护在身前,旋即举着长矛朝着沉沙营的甲士发起了冲锋!
成千上万的脚步踩踏着沙地,在狂奔中,弥漫而起的沙尘扬起一道长长的沙雾,这些沙雾掩盖了后方的迦拿人,但前头的人已经在冲锋间逼近了沉沙营的甲士!
秃子挺直消瘦的身子,弯弓搭箭对着前方放了一箭,旋即将弓挂在肩头背着,他侧头对身侧一众甲士严声说:“来了!撤!”
一众甲士当即如他那般收起大弓,然后拔出钢刀转身就跑!
“冲!”
秃子带头逃跑,一众甲士咬死了牙疯了般狂奔撤退。可迦拿人一见敌人撤离,当即将护盾往背后一甩,旋即发力狂追起来!
两方一追一逃,沉沙营的甲士极其熟悉沙地,脚力更是快的非比寻常,他们在奔逃间排成两列长队,而此时的天空正有一道明光的日光沿着沙地缓缓蔓延而过,和秃子一众形成一明一暗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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