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一辆劳斯莱斯停驻在高达八米的巍峨佛寺牌坊前。
再往后,是狭长的千层台阶。.
厉阎霆下车后,一路拾阶而上。
每隔数十米就能看到一两个保镖仰倒在地,那些保镖的颈部无一不是被精准的打击直中穴位而陷入短暂的晕厥。
他脚步不由得加快,朝山顶的佛堂而去。
东边的禅房内。
盛晚宁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肿胀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古风古韵的房梁。
「妈妈,那些害死您的人,都得到惩治了,您……安息了吗?」
浅浅呢喃的声音刚落,房门从外面被拉开。
盛晚宁全身一紧,侧着头看过去。
外面风雪交加,门口一幢高大冷厉的身形伫立着,轮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他,他来了。
时光沉静几秒,直到那扇木门再度阖上,那欣长的身影沉步而来,黑色西装下,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膛的剧烈起伏。
「咳。」
她轻咳了一声,嘴底溢出浓厚的血腥味。
厉阎霆走到她身边,俯下身,检查她的四肢筋骨,确认没有断裂后才将她一把横抱入怀,但很快又把她放在檀木椅上,扶着她坐好便无声的转道去了厉三爷那里。
厉靖远仰卧在地上的身躯一动不动。
他轻触厉靖远的手腕,虽有余温,但已无心跳。
厉阎霆自认为情绪控制能力极好,却也还是被这个结果深深震慑,瞳孔一张,里面那团深色漩涡越来越大,仿佛无穷无尽,直待吞噬掉所有情绪,唯剩虚无,脸上再无半丝表情。
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
他将厉靖远的手腕放了下来后,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淡淡道:「徐总管,派六个保镖到福音佛堂,开两辆车,一辆黑色加长林肯,一辆白色布加迪。另外,叫上老爷和老夫人一起。」
「少爷您这……何意?」电话里头总管的声音仓促而茫然。
「让他们,来接三爷回家。」
盛晚宁坐在檀木椅上久久地凝着他刚毅冷俊的侧脸,听着他打电话的声音,低沉而有些发抖的声线……
她手心紧紧地捏住,唇角微颤。
他的亲人,是她的仇人。
这是她和他注定要面对的结果。
只不过,她复仇的动作太快,迅雷不及掩耳,没有给过他半分半秒缓冲的时间。
她别过脸,垂下眼帘,轻声道了句:「厉靖远是我杀的,伊藤静也是我下的手,还有厉云博,厉三卿,都是我做的。我知道你夹在中间很难,所以我们不如就……离婚吧。」
厉阎霆不知道被她哪一句话震散了精气,突然不顾仪态地坐在了地上,坐在厉靖远的尸体旁边,黝黑色的眸仁盯着地面,沉厚的声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向她抛去。
「心里有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说好了等我,为什么不等?」
「你究竟有没有相信过我?有没有把我真正当做是要与你共度一生一世的丈夫?」
「一天也好、哪怕一分钟也好,有,还是没有?」
他最后问起,脸微抬,神色寂寥凄冷,瞳仁暗沉却又还隐含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
盛晚宁心如麻花般紧拧着,抽痛难忍,只能用牙齿紧咬住嘴唇,哪怕已经咬出了血,她也没有松口。
耳边不断回响起厉靖远临死前说过的话:「家主若想保你的命,除非自受一百道家鞭私刑后……弃了家主之位……」
因果循环,她杀了人,本就无惧生死。
但厉
阎霆万一真为了她……这一笔情债,她拿什么偿还?
屏息了近半分钟后,她忽地冷笑,嘴角咧开一抹诡异而不自然地弧度,凉薄的语气扬声道:「丈夫?当我妈妈被厉三卿一剂毒药害得大脑空间错乱、坠楼身亡的时候,你们厉家人做了什么?」
「厉靖远包庇杀人凶手,甚至还威逼华国的警医以我妈妈自尽草草结案,为了坐实我妈妈是自尽,那些我爸出轨、发妻为情自杀的媒体新闻想必也是厉家花了不少价钱买的通稿吧?」
「我的妈妈死后,舆论将矛头全部指向我的父亲,更让我对我父亲的仇恨灌进了我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你们厉家以金钱操控媒体,操控人命、生死,还操控了我最黑暗的那段人生,让我陷于深渊,暗无天日的,是你们厉家的人!」
「我们之间隔着这样的深壑,你觉得我还怎么信你?告诉你,我来n国是单纯为了来寻仇?告诉你我要怎么对付厉靖远这一家子?然后再看着你破坏我复仇的最后一丝希望?我不相信任何人,更等不起一分一秒!我要让害死我妈妈的人血债血偿,哪怕多让他们逍遥一刻,都是在侮辱我死不瞑目的妈妈!」
她说完捂着心口剧烈咳嗽,每一声都如重石,击打着厉阎霆波涛暗涌的胸膛。
在此之前,厉阎霆是不知道这层关系的,他只知道盛晚宁的母亲死于自尽,从未想过死因会有蹊跷,而她也从未对他提及过,只字半语都没有。
若是他能早点去查……结果会不会因此发生变化?他不确定,继六年前华国的私人飞机之行,他出现了第二次迷茫。
气压低沉,禅房里的两人沉默了许久。
外面的雪停了。
厚重云层被冷风拨开。
清冷的月光透过网格状的圆形窗纱,照在了地上。
男人模糊的影子被光线拉的很消瘦,泛着无边的清冷与孤寂。
直到一个厚重而坚毅的声音缓缓响起:「等他们来了,你什么话也别说,只管疗伤,后面的事交给我处理。」
听到这话,她的心骤然一提,「你处理?怎么处理?还想保我的命?」
厉阎霆没回答她的话,从地上站起后,他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走向她。
步伐虽稳,但不似往日那般从容淡定,明显沉重了不少。
盛晚宁望着他走近的身影,紧绷着肿胀的脸,嘴唇张着,刚想开口,忽然身体一股暖意。
他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自己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衣和针织马甲。
宽厚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微凉。
沉沉而坚定的话音在她耳边响起:「对,只要我活着,我保你,余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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