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诩今天吃饭很乖！没有像往常闹着要看电视。饭后甚至主动将碗收到厨房里清洗。外号七妹的父亲也跟往常不一样，没有喝酒，只是抽烟，不说话。两父子的房间里很安静，桌上摆着一张通知书。两人时不时瞥一眼，又很默契的不刻意去看它！他十二岁，和他三十七的年纪，今天有个选择对于二人，很难！
小升初的考试已经结束，小诩的成绩中等偏上。不出意外，将直接进入户口所在地的初中继续九年义务教育。“意外”的是，桌上的通知书来自一所“足球学校”。
“石头，”七妹叫着儿子的小名，“这个学校正规不？”
小诩无语，心说“你都带我去那个学校踢了这么多场球了还问我？”但嘴上还是很客气，“亲爸爸！你是怀疑这张通知书是假的？”
“七妹”笑了笑，许是有些自嘲，“如假包换！你妈知道不？一年5万，她怎么看？”
听到提起自己的母亲，小诩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记得刚踏进小学的校门，就被这两口子通知已经协议离婚，他们还很“开放”的问自己跟谁？那时的自己选择了父亲，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因为父亲一有空就会带自己踢足球！一晃六年过去，母亲已经改嫁，父亲依然单身。不同的是自己有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而父亲则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沦为了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
“七妹”见儿子走神，掐掉烟头假装咳嗽了一下。回过神来的小诩经过短暂的回忆，记起了父亲刚才的问题于是回答到，“我妈拒绝了！她说踢球是你从三岁就开始教我了，踢了这么久该踢够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七妹”又愣了。抓起桌上的通知书，再次点燃一根烟猛嘬了两口。是啊，三岁。三岁就给儿子启了蒙，到现在已经九年。能坚持九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就不仅仅是爱好而已了。想起刚才问儿子的话，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嘴里念叨着，“老子竟然第一反应是求她？！”
看到父亲抓着通知书的手越撺越紧，小诩赶忙心疼的提醒到，“爸，轻点儿，，”孩子的心里其实更怕这家伙“不小心”把它给撕了。
被儿子“提醒”后，七妹很用力地将自己克制了下来。发现小诩紧盯着自己，作为父亲的他第一次开始闪避儿子的眼神，内心里更是组织了好几次语言才小心翼翼的说，“你觉得？嗯，你想？啊，，这个，，，你真的？，，，，”发现自己有些语无伦次后，指着通知书，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不读这儿不行？其他学校一样有校队啊！”
小诩只是盯着通知书默不作声，好半天才略带哽咽道，“不一样，你自己说过，不一样的，，，”
“七妹”咬着牙吐出一口浊气，冷笑一声，多是对自己的嘲讽。轻轻放下了通知书，说了句“你先睡觉，我出去一下！”
四人围坐在一家路边烧烤摊的矮桌。
跟刚才吹牛打屁的氛围不同，现在的四人都不说话。只因为“七妹”终于说出了要向几人借钱让儿子读足球学校的事儿。世事难，莫过于借钱！
“七妹”正对面的瘦高个儿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气氛，开口道，“七妹儿，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老大今年考到首都去了，老二又要升高中，，，，”
“七妹”端起自己的酒杯跟他手上的被子一碰，算是打断了他，然后一饮而尽。用嘴“咬”开一瓶，给自己“续杯”，续的很慢，很慢。
左边的胖子姓蒋，夺过了他手中的酒瓶，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多的没有，我认一万！妈的！不能因为没票子把咱侄子给耽搁了！”说完用力地跟“七妹”碰了一杯！
除了七妹，两人望向了一直不说话的“大背头”。“大背头”苦笑了一笑道，“哥儿几个，我能出两万！”胖子大喜，“表扬”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大背头”一个摆手拦下，“你先别夸！我有个问题，今年的钱我们出了，明年呢？后年呢？小诩要出去比赛呢？足斜的尿性，没钱连替补都是奢望！”
几个问题一出，顿时又陷入了沉默。“七妹”笑着打破了这份沉默，“嗨，是我想多了！咱何必揽那瓷器活儿？喝酒！！”
没人响应，只得是自己干了杯寡酒。“大背头”也“不甘示弱”自己干掉一杯道，“一年五万。老七，你跑出租一天能摸多少？”
见“七妹”苦笑，蒋中锋加大了音量，“你帮就帮，不帮就滚蛋！”
瘦高个见势不妙，赶忙打圆场，“胖子你干嘛啊？让别人笑话！”
“七妹”肩膀抖了抖，“他说得对！！今天能坐这儿的人都是我的弟兄，要为了这事儿大家红了脸我还怎么混？喝酒！”
蒋中锋再次干了杯中酒，突然一拍桌子，“听老五说，他跟龙潭那儿有些关系。要不把娃儿送到那儿去，说不定比那些所谓的正规足球学校好？！我怎么觉着按现在逆行者的架势，真能让孩子提出个未来呢？”
众人一愣，随即一拍即合，“干！国足当兴，兴在龙潭！哈哈哈！”
“七妹”一身酒气回到了家。儿子已经睡下，他摇摇晃晃走进了厕所准备洗澡。摸向开关时发现一张纸贴在上面。扯下后盯着上面有些稚嫩的字迹默念道，“爸，我想踢球！！”
这次洗澡应该是他这三十七年洗得最干净的一次。光是用水龙头冲脸就用了半小时！期间还“画蛇添足”的不断用手擦拭眼睛，，，，，，可是谁知道呢？夜晚的梦里，他梦到了自己年轻时踢球的“风采”，爽了一夜，却只弄湿了枕头。
第二天，小诩起床后在桌上边吃早饭边看着手里的纸条。这顿饭吃得“心花怒放”！收拾好碗筷，他穿戴好足球鞋，蹦跳着往足球场跑去，那里有他的同学在等着他开球！桌上的纸条只有他父亲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定了！足球学校，爸爸有钱！”
一个月后，小诩又接到了父亲的信息：“石头，晚上有酒局，你自己对付！”跟着是一条10块钱的转账。孩子没有点接收，回了一条，“还有钱，你早点儿回，你喝酒不吃饭，我还是给你留电饭煲里。”
记不清是多少天了，小诩的父亲总是早出晚归。他脑海里不禁抱怨，“白天跑完车，晚上还要喝酒！大人啊，没有节制，哼！”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菜市场，看了看天色，脸上浮现一摸笑意。
“小子又来买便宜肉啊？”一个肉摊老板招呼着艾石诩。
“前天买的还没吃完！再说你的肉不新鲜！”小诩笑着回答。
老板也不恼怒，“是，哪儿有你小鲜肉的肉新鲜？要新鲜你早上来啊！”
小诩挂着那丝笑意摇摇头，开始和卖土豆的菜农讨价还价。出菜市场的时候，街边的路灯都已经点亮。因为不着急回家，他蹦跳着来到了夜市。路过一个卖手臂遮阳套的摊位，小诩想起父亲那条被太阳晒得有些脱皮的手臂，于是停下了脚步。磨了快一个小时，人老板才趁没顾客的空挡以3块的几乎“甩泪”价卖了一双给他。走时还学着大人模样说，“以后还来照顾你家生意！”老板则是回给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当做“送别”！
一路上想着给老爸做他最爱吃的土豆烧肥肉，闻着手臂遮阳套的“新”味道，脑海里浮现出了“七妹”的惊喜表情，不由得乐了出来，“老七一高兴没准儿能给换双新球鞋？果然我最聪明，哈哈！糟了，走错路了！”
正常来说，回家的路口已经过了大半。心里一盘算，穿过这条“美食街”也一样能回家，本着不走回头路的宗旨，小诩继续“错”了下去。快进街尾时，他发现一家“大排档”门前有热闹看，于是习惯性紧两步凑了上去。
此时的“大排档”门口已经挤满了人，由于个子不高，他只得一点一点将自己往里“塞”。耳朵里不断传来一些言语，“都出血了，什么恩怨啊？”“好像是一个代驾，发名片时不小心碰到了传菜的，撒了那女的一身油，，”“多少度的油啊，打这么狠？”“倒是不烫，还不准人家男朋友表现表现？”“该赔赔，动手就输道理啊！”“报警了没啊？”，，，，，，，，，
一坨物体腾空而起，吓得第一排的“吃瓜群众”集体向后退了三米。正好小诩挤到了前排，不用抬头，那坨物体就从地上滑了过来正好跟他打了个照面。对视了三秒左右，小诩将手中的土豆扔向了还想继续“行凶”的“护花使者”。“护花使者”愣了一下，刚想有所动作，却见那孩子手里又多了一条板凳，发疯一般朝自己袭来！打代驾是一回事，对这突然冒出来的野小子，“护花使者”还真没好意思还手。关键这小子只是一个劲儿朝自己招呼，嘴里一个字都不吐！
房门打开，小诩一个健步冲到了卧室将门反锁！七妹捂着已经包扎过的额头，缓缓坐到了那张用砖头代替了一根腿的沙发上。心里盘算着怎么跟儿子解释，相处了12年，他明白，儿子越是不说话就越有问题。这一路无话的回家，总感觉“提心吊胆”！掏出手机将摄像头反置，对着屏幕小声说，“儿啊，爸跟那人开玩笑呢，呵呵，哎呦！”疼痛让他放弃了面部表情的表达。想想感觉儿子不傻，又换上严肃的表情跟屏幕说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掺和，你，，，，”
“表演”被开门声打断。小诩冲出房门，手里攥着那张“通知书”。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搓揉，撕裂，撕裂，搓揉，，，。可怜的“通知书”，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六，六化十二，，，，，。
“七妹”的心没有多余的变化。在儿子“一化二”时，心就已经碎了！应该是碎了，那种感觉就是突然的一下，然后没有变化的一直持续！抬眼看到小诩将手中的碎片抛向了空中，张着嘴弯着腰，全身颤抖，可就是没有声响！顾不得其他，起身要去抱这个孩子。孩子迅速逃开，转身关上了房门。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不对！“七妹”发现了，在他转头时有一滴液体甩在了自己手上。“怎么感觉，，，好烫啊！”将手凑到眼前，他告诉自己，这应该是一滴普通的汗水！不是，因为马上又多了一滴，两滴，，，，
凌晨三点半，七妹启动了出租车。打开内室灯，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额头绷带上被染了一个红色的圆，看着像，一个日本人？他笑了，嘴里吐出两个字，“八嘎！”。抚摸了一下手臂上的“新物件”，那是孩子买的遮阳臂套。欣慰的一笑开始了这一天的“接客”。
二楼的窗边，小诩愣愣的直立着。眼光从那辆熟悉的出租车回到手里已经用胶布“重生”了的“通知书”。在车启动的一瞬，眼泪终于不受控制，他大喊道，“爸！我不想踢球了！！”
声音回荡在空气里，好像还有回音？一阵急刹声，紧接着从车里伸出一个脑袋，“你敢！”回到车里，揉了揉眼睛笑骂道，“臭小子，声儿还挺大！是我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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