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逍遥宗六大客卿之一的‘四臂拳师’李长峰!”燕归走出雅间,面色凝重地向着独孤浩荡说道,手中短剑已然出鞘。
说话间,楼下大厅中央的四臂拳师李长峰眼神戏谑,扬起下巴朝楼上一指,他身旁的三十几名逍遥宗杀手便如狼群般提刀涌上了狭窄楼梯,奔向二楼,人人都在四境以上宗师以下。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韩江龙和黄文莽两人已经握起了各自的兵刃,准备出门迎战,却被晏龙雨伸手拦下,晏龙雨挡在门口背朝着屋内四人,咬牙拔出了手臂上的箭矢,勉强笑道:“逍遥宗是冲着我来的,两位哥哥莫要去淌这趟浑水,受了我的牵连,两位哥哥留在屋里替我保护好莫非和王主事便是了。”
韩江龙和哑巴行者黄文莽对望一眼,又望向桌前正在凝神思索的莫非,无奈地点了点头。
韩江龙只得叹气道:“兄弟小心。”
晏龙雨低头看向楼梯上正朝这里涌来的蓑衣杀手,又转头看到已经提剑站在二楼楼梯旁的独孤浩荡和燕归二人,眼中流露出一摸温暖,他拔出了背上那柄新铸铁剑,使出移花步大踏而去。
少年心性,大义重于生死,更何况晏龙雨还有两个生死同往的兄弟此刻就站在他身前,就算是现在就要身死,那又能怎样呢!
蓑衣杀手中,有一人立功心切,赶在身后众人之前率先上了二楼,无视燕归短剑,挥刀向眼前那个身穿华美黑衣的少年独砍去,独孤浩荡巧妙借力,一剑挑走了这人的宽刀,一旁被轻视的燕归不再给来人留任何回旋的余地,短剑直刺向那杀手的胸口,已自知轻敌的杀手措手不及,又一个踉跄躲过,却被飞身而来的晏龙雨使出一记前几天新学的“吞鲸式”,割断了喉咙,血溅三尺倒地身亡。
大厅中央的李长峰看到楼上三个少年的熟练配合,依旧负手而立,也许在他看来,这样几个蝼蚁般的小人物根本不用他亲自出手。这位人称“四臂拳宗”的中年人向继续汹涌而上的其他人厉声说道:“莫要轻敌,那黑衣少年的修为可不比你们差。别留活口,全杀光便是了!”
说完,七境拳法宗师李长峰猛然间脸色一凝,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机从头顶压迫而来,他缓缓眯眼,抬头看向了三楼一处。
三楼的一间厢房内,有一道黑影破门而出,如一道炸雷凌空砸向一楼楼梯处。一声裂响过后,碎屑横飞,一二楼之间的木质楼梯被那道黑影用身躯砸成了无数木絮,正在上楼的十几名杀手坠下了大厅,更有一人被那道黑影活生生砸成一摊肉泥。有一老人傲然立于倒地众人之间,气息悠长,并指为剑,双指之间萦绕起三尺白气,如三尺青峰握在手中。
三位少年又联手斩杀上楼的两人后,猛然察觉到眼前一幕,不约而同地瞪大双眸,定睛看向了楼下的那个老人,因为不是别人,楼下之人正是这些年来负责秦先生起居的老仆,独孤浩荡口中的老贺,晏龙雨口中的贺爷爷!
晏龙雨知道贺爷爷不简单,但他还是很难将那个整日砍柴喂马的贺爷爷和眼前的这个绝世高人联想到一起,不由得张大嘴巴,激动说道:“我去!我就知道贺爷爷不简单,是吧,燕归、独孤。”
燕归早已呆若木鸡,愣在当场。
独孤浩荡虽然早已知晓老贺修为,但还是不免点头感慨,认真说道:“我记得先生说过,老贺不姓贺,而是姓贺兰。”
三楼。
那间房门敞开的上等厢房里,老儒生秦若阳双腿覆盖着棉被坐在桌前,手捧书卷,暮气沉沉,他低头看书却听着楼下动静,自言自语般喃喃笑道:“大桓有剑骨,名为贺兰峋!当年问剑中原的‘楼兰剑痴’再出江湖了!哈哈哈……”
三十五年前,大桓楼兰州有一中年剑客,孤身赴中原,只为替大桓国剑客正名,问剑中原两大剑派齐剑楼、玉山剑墟,后又与当年还未成为武兆王朝第一武夫的栾灵玉战成平手,名扬天下。只是那人回到大桓国后,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江湖上再没了他的任何消息,而这个人,正是秦若阳身边的仆人老贺,贺兰峋。
一楼大厅。
李长峰望向对面人群中央的那个刀疤脸老人,如临大敌,负后的双手缓缓垂下并握起,在握起的一瞬间,李长峰双臂肌肉迅速地隆起,撑破了袖袍,双拳被绽放出的金色罡气萦绕,如一尊赤膊罗汉,威严庄重,随之嗓音也变得罡正了起来:“当今的十大高手里,可没有你这号人物吧!”
真名贺兰峋的仆人老贺闻言,淡然一笑,被秦若阳深藏于大桓独孤王室,大桓二王爷独孤北弑兄夺位后又追随秦若阳一路护送小殿下来到秦州,他贺兰峋隐姓埋名近三十年,也该让这座江湖记起他的名字了。
看起来比秦若阳要年轻一些的贺兰峋轻描淡写地举起了萦绕三尺剑气的双指,指向逍遥宗一众杀手身后金色罡气护身的李长峰,淡淡笑道:“后辈,使出你的全部本事来,看看是你的护体拳罡硬,还是老夫的三尺剑气长!”
说话间,贺兰峋双指间的三尺剑气之上再生出一道剑气,剑气凌人。
“剑仙!”将贺兰峋围于圆心的杀手中,有人惊呼道。老人身前的一众杀手都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皆是围而不敢上前。
境界不同,心态自然不同,七境大宗师的李长峰倒是没有如何惊讶,他戏谑一笑,余光撇了一眼楼上置身事外的三个少年人,心中盘算:量他是剑仙又如何,别说是三十几个四境以上的逍遥宗弟子,就算是三十几块木头,也够那老家伙砍一阵子了。
他要杀的,只是西蜀剑仙之子晏龙雨!
李长峰缓缓后退,朝着围住那名老剑仙的人群敕令道:“替我拦住他,莫要坏了宗主大计,宗主定会厚待你们的家人!”
三十几名逍遥宗弟子闻言后,视死如归,纷纷握紧了手中宽刀,向着那名他们一辈子也追赶不上其境界的剑仙飞身而去。
“找死?”贺兰峋目光似剑锋般凛冽,一指挥出,剑气如洪水般将三十几人裹挟其中,大厅内顿时惨叫不绝。
强者面前,人命如草芥,李长峰竟要以三十几条人命为代价,拖住这个横空出世坏了他计划的老剑仙。
独孤浩荡和晏龙雨几乎同时敏锐察觉到了危险,迅速看向楼下的李长峰。独孤浩荡上前四步挡在了晏龙雨身前,燕归也后知后觉地跟了过去。
李长峰快步退至墙角,借力纵身一跃,如一头壮硕猿猴一般飞至二楼,他不给晏龙雨三人任何反应的机会,一瞬间闪至独孤浩荡和燕归身前,两张大手一把握住了独孤浩荡和燕归脖颈,将两人凌空提起,又用身躯飞速撞向晏龙雨。
晏龙雨使出移花步敏捷躲过,闪躲的同时又使出一记“莲花式”在李长峰的咽喉、心口、后背刺出三剑,但都被李长峰的护体拳罡挡在了要害三寸之外,不得入。
“身法、剑法皆是上乘,修为却是不堪入目!”说话间,李长峰双手发力,被抓住脖颈凌空提起的独孤浩荡和燕归霎时间体内血水翻涌,满脸通红青筋暴起,面目狰狞。
李长峰本来不知道三人中谁是剑仙之子,但刚才独孤浩荡和燕归上前拦路的举动反而让李长峰认准了晏龙雨。李长峰松开了昏死过去的两位少年,双拳紧握,拳罡浑厚,附身前冲,向晏龙雨砸去。
“这世上就没有只喝兄弟酒不帮兄弟忙的道理,我韩江龙可不想被兄弟日后嗤笑,说我们二人是贪生怕死!”
就在此时,一柄斩马刀和一根铜棍出现在了晏龙雨的两侧——是韩江龙和黄文莽两人。不等晏龙雨反应,韩黄二人已经一左一右主动迎上李长峰的双拳。
两声铁器的钝响过后,与双拳相撞的两个五境江湖汉子应声飞出。斩马刀碎成了两截,刀柄嵌入了韩江龙血肉模糊的手中,铜棍更是拖带着黄文莽撞烂回廊,坠下了楼去。
如果说五境武者是人中龙凤,那么武道宗师便是仙人弃子,即便不是真正的仙人,也不是一两个凡人便能轻易撼动的。五境武夫与宗师之间虽然只有一境之隔,但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李长峰分散内力的同时,晏龙雨趁势全力飞身一剑割向李长峰的咽喉,却只是割出了一道浅浅血槽,后者被被彻底激怒了,只见他的护体拳罡一瞬之间凝聚于双臂之下,汇聚成了两条紧握双拳的虚无手臂。双臂之下再生双臂,“四臂拳宗”李长峰终于用出了他的看家本事,迅猛聚力挥出第二拳,再次砸向晏龙雨。
倒地的韩江龙见状,毫不犹豫,跪地扑到了李长峰的脚下,用自己的身躯死死拖住了这位七境拳宗的双腿,原本躲闪不急的晏龙雨才得以回身后退数丈。
却见四臂罗汉一般的李长峰一道虚无手臂裹挟着霸道的拳罡向下挥去,硬生生砸穿了韩江龙的肚肠!明明前一刻还在雅间内和少年们把酒言欢的憨厚江湖人,此时却已成了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李长峰脚下的韩江龙似乎还在笑着看向晏龙雨,只是已经没有了生机。十五年前,晏龙雨亲眼看着燕十六在自己眼前死去,而今夜,韩江龙又以同样的方式死在了他的面前,甚至听不到半句遗言!
“韩大哥!”晏龙雨红着眼怒吼一声,忘却生死一般,握紧了手中铁剑向迎面而来的李长峰奔去。
“杀我兄弟,我要你血债血偿!”
少年奔向李长峰的同时,楼下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借剑一用!”贺兰峋苍老浑厚的声音复又在楼内响起。
接着昏死在地的独孤浩荡和燕归两人手中的一长一短两柄佩剑便如听懂了一般脱手而出,两柄飞剑如两道直雷迅速飞向李长峰的后背,瞬间击碎了李长峰两道拳罡汇聚而成的虚无双臂。
贺兰峋凌空而起,衣摆飘摇、神采奕奕,宛若天神下界。他提起双指猛然朝着二楼回廊上向晏龙雨奔去的李长峰一指,一道白色剑气犹如一条粗壮白蛇一般脱手而出,直接击穿那位逍遥宗大客卿的心脉。
“果然在剑仙面前,那三十几人连木头还不如,死在剑仙手里,我李长峰不冤!”早已被剑仙在无形中吓毁了心境的李长锋临死仍没能打出第二拳,他口中呢喃着脚步骤停,跪地身亡,被迎面而来的晏龙雨一记“游龙式”砍下了他那颗老态龙钟的头颅。
一切都结束了,逍遥宗大客卿李长峰客死桂花浮沉醉!
晏龙雨提走了那四臂拳宗的头颅,清澈的眸子变得湿润混浊起来,他看着韩江龙那尚未瞑目的尸体,看着倒地不起的独孤浩荡、燕归,哽咽吼道:“凭什么都要来杀我!凭什么你们都要为我而死!我晏龙雨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真正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
“小殿下只是昏了过去,并无大碍。”重出江湖的仆人老贺亲自试了试独孤浩荡和燕归这两个孩子的鼻息,处变不惊、仰头高声说道。他在说给楼上的那个老儒生听。
接着楼上厢房内,传出了秦若阳苍老的声音,却是说给晏龙雨听的,“孩子,江湖不是你以为的豪言壮语仗剑天下,多得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阴谋算计。”
“那些潇洒风流的侠客之所以能被人们知晓,也不是因为他们比常人多了多少大义,而是他们手中握有常人数不尽的人头!江湖没有对与错只有生与死!不想被别人杀你便要去杀别人!记住了吗,徒儿?!”
“龙雨记下了!江湖没有对与错,只有生与死!”
老人和少年的声音回荡在空旷死寂的黯淡酒楼里,久久不息,凄惨悲凉。
莫非闻声而出,像提狗一般提着王随的衣领从雅间内走了出来,这个曾被顾北玄夸赞“胸怀悲天悯人之心”的少年站在回廊上,看着楼下血流满地,眼中噙满了泪水。做贼心虚的王随目光呆滞,如落水狗一般蜷缩在地,双腿不住地颤抖着,从裤裆里流出了一滩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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