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人呢...”
“人呢...”
虫鸣都彷彿感觉到了危机而失声的天地,群山之内的村庄只剩下了风吹动叶子,和一个道士的低喃声。
断断续续的低喃中,浑身是血的道士双目赤红,就那样在村子东面游离,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疯癫状态。
但或许苍天怜悯,或许命不该绝,不该疯,道士绝望倒在一间木屋前的时侯,一阵微弱的声响传来了,传入了他的耳中,声音很轻很轻,可在这个寂静的村内,却如同春雷般炸响在道士脑海之中。
“有人活着...有人活着...我来救你...我来救你...”
面对微弱的响动,道士的神情先是错愕,随之而来的就是狂喜,赤红的双目渐渐恢復正常。
连滚带爬冲入木屋,道士急得四处张望,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孩子,孩子站在一个水缸内,脸上爬满了泪水,双手死死掩住嘴巴,满眼都是慌乱。
与孩子四目相交,道士呆了呆,随后放轻了自己的脚步,缓缓走近道:“不怕...那些坏人都死了,不怕...”
“不怕,有我在,没事的,没事的。”
“我...不怕,不要怕,孩子。”
道士说着说着,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一颗早已失守的道心,在无声之中跟着清泪,碎裂成网。
山上苦修二十年,抵不过一次人生劫难。
缓缓伸手摸上孩子的脑袋,道士也不敢再开口,彷彿怕稍有声音,孩子便会如鸟儿般飞走,最后消失在他的眼前。
好一会儿后,水缸内的孩子也许是感觉到安全,也许是再忍不住,双手紧紧揣住道士的手便放声大哭起来。
被孩子的哭声震动,道士好不容易停下的泪,再度滑下,强忍住浑身的痛楚,将孩子轻轻抱出水釭放到地上,然后半蹲着将他拥入怀内安慰。
这一天,不是什么特別时节,但在北冰原州的百叶城,有一位名叫陈载道的年轻道士,在寂静的村庄,抱着一个孩子,相互成为了对方的救赎。
又或者更准确来说,沒有陈载道,孩子不一定会死,但沒有了及时出现的孩子,青神剑宗从此就会多了一个道心破碎的疯子,最后死在别人手上,或是被擒拿回剑宗拘压在一宗之地。
两人无言相拥中,道士终于想起了目前的处境,浅淺思考过后,便强忍身体带来的痛楚,背着满脸泪痕的孩子,沿着木屋后方的小路走入群山。
道士已经察觉到与楚东河的一战,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创伤,更主要是道心碎裂成网,让他即便是步入了若水境,战力亦是不比普通江湖人强上多少。
所以不知道楚东河是否有人在外接应的情况下,道士最终选择了遁入山林,打算将若水境稳固,保证了自己的战力,再带着孩子去百叶城,找城内三大世家之一的苏家。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带走的孩子并不是唯一的幸存者。
如果...
如果道士没有选择从村落东边直接入山,而是选择西边或是从山路离开,那么他就会又发现两个孩子的存在,两个彷彿被世界遗弃了的孩子。
陈载道离开后,无名村内又出现了两道身影,只是这一次的人影很矮很小。
因为出现的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男孩左手紧握柴刀,右手拖着身后的女孩,行走间,每踏出一步都很重很紧,紧咬牙齿的他此刻就像是一头狼,血红的双目在夜色中泛起幽光。
而几乎接近被拖行的女孩,满脸泪痕,小小的身躯每走一步都极为吃力,彷彿随时会软倒在地上,但即便如此,在男孩的拖行下,她仍然紧咬嘴唇,一步一步的跟着。
但走到某一座木屋前的时候,男孩看着倒在地上的中年人时,神情忽然变了,血红的双目变得更加赤红,如同拥有一双赤目。
他看过他!
他已经将他的容貌刻印在脑海。
他在木屋内看过他,他当时就躲在土墙内,只有十步,那时的他们只有十步的距离。
杀了他,那怕死了,也要再杀,也不能放过!
这是男孩脑海中瞬间浮现的想法。
当一切恐惧转化成愤怒,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不好说,也很难说,千样人有千样愤怒。
但其中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可怕,很可怕。
因为被愤怒遮去理智的人,是可怕的。
男孩此刻就是那个可怕的人,只见他双手握着柴刀,蹲在紫衣人身前,一言不发就挥刀,一刀一刀的落在他仇恨的人身上,那怕那个人早已经死了。
突然变得如同恶鬼的男孩,让本就处于极度惊恐的女孩更加慌乱,再忍不住声音,大哭起来,一双小手紧紧拉住男孩的衫角,不敢逃不敢动,就那样号哭起来。
但可能是她的哭声,失去理智的男孩呆了呆,回头看了女孩一眼,伸手抹了抹脸上鲜血,表情扭曲道:“我们走。”
“走啊,哭什麽!跟我走!”
只是惊恐慌乱的女孩,哭起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怕听到男孩的喝骂声,也只懂得用手紧紧揣住他的衣服,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起来,在哭泣之中,断断续续的喊道:“哥哥...哥哥...哥哥...”
“起来!”
男孩抹了抹鼻子,脸上边流泪边道:“我要活下去,我答应过娘亲会保护好你。”
这一天的深夜,天将明未明之际,水神从天降落人间,如瀑布洒落的豪雨下,无名村东方山林上,有一个孩子蜷缩在山洞角落浅浅睡去,而在他的不远处,有一位年轻道士盘腿而坐,嘴角不时溢出鲜血。
通往外界的北方山道上,有两个小孩子脚步踉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棵勉强能挡住些许雨势的大树,男孩面对大树将女孩抱入怀中,脸色渐渐发紫。
......
李和温是两个姓,姓既然不同,父母相同的可能性便要低上许多,不能说绝对,是世上总有些例外情况。
比方说男女均为家中独生儿女,结为夫妻以后生下的孩子,一人跟父姓,一人跟母姓的情况虽说少见,却终究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百叶城城北最近来了两个孩子,男的叫李岁,女的叫温柔,他们父母均不相同,可在双方眼中都如同亲生兄妹。
一年前到此落脚的两人住在一间四面漏风的草屋内,草屋当然不是他们所建,草屋原来的主人是瘸了左腿的老人,只知道姓陈。
他们能在此留下,是一年前到了百叶城时,老人看着两个孩子可怜,自己又无人照顾,于是几次在路边行乞遇见后,便让他们住到自己的草屋中。
只是陈姓老人似乎沒什么享福的命,两个孩子住下不到一年,他便在一个雨夜之中离开了人间,只留下了一本莫名其妙的无名古书和几句话。
老人的离开,让两个孩子重新陷入了相依为命的生活,幸好不管男孩还女孩都很懂事,也很能吃苦。
一次偶然下,男孩在百叶城中心地带的客栈后门找吃的时候,被几位赏花楼的女子看到,不太忍心之下便让人给了他一些食物。
而后数次,男孩也沒有刻意前去,只是有时候真的身无分文,又只好跑到城内最大的客栈后门,希望能找到一点点可以吃的东西。
一来二去下,那几位赏花楼的女子或许是看不下去,赏花楼又正好缺了个清洗马桶的下人,在她们相求下,那位负责后院的小管事便让男孩进内做事,虽说既辛苦又得挨骂,但每月领到的铜板,和几位好心女子私下帮助中,两个孩子终于不用再行乞为生,每天早晚两餐都能用上稀饭和野菜饱腹。
而女孩在城北待久了,也逐渐被几位住在远处的妇人看上,让她帮忙做些针纸女红,每月也领上一点铜钱,用作帮补家用或是存起来。
女孩相对还好一些,不太爱说话的男孩却时常遭到后院管事的刁难,轻则一两个巴掌,重则拳脚加身。
对这一切苦痛,男孩总是咬着牙撑过去,甚至能藏则藏起来,不让女孩发现,以免她半夜躲起来哭泣。
但男孩也有发疯的时候,城北多地痞流氓,因而每当女孩受到欺负,男孩总会二话不说就发了疯似的去报復,久而久之,整个城北的地痞流氓都知道了他,知道城北贫民区来了一位疯子,打起架来都会死咬着一人不放,拳脚牙齿石头,只要能用的东西都会用上,而且偏偏沒有两三人还制服不了他。
于是城北的地痞子也是怕了男孩,毕竟同在城北贫民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看见巡城卫兵都得绕路跑的他们,还真不敢鬧出人命。
生活终于得到相对的安稳后,男孩其实也沒有闲下来,每天午夜都总会偷偷爬起来,走到屋外去看老人留下的无名古书。
因为老人说过,想要摆脱这种生活,那本书就是一个机缘,是他年轻时在某处得到的山上功法,可惜他来不及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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