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永安,直奔满神州而去。
寒冬未过,道路上还有许多尚未融化的积雪。马车的速度不快,索性车内的两个人也并不着急。等二人抵达满神州,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在令狐瑾的带领下,马车逐渐进入了一片山坳,停在了一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偏僻地方。
这里静静地矗立着一座新搭的茅草屋,屋外种着许多新鲜的白菜,屋前不远是一弯湖泊,湖水清澈,隐约能看到不少游鱼在水中游动。
湖泊旁,还精心搭建了一个亭子。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正佝偻着身子坐在亭中钓鱼,男子的目光专心致志的望着湖面,完全没察觉到悄然而至的萧辰二人。
令狐瑾本来打算喊一声自己父亲,却被萧辰摇头打断。
萧辰本就是一个洒脱不羁的人,若不是身上重担压身,他更愿意沉溺山水游乐之中。
如今看到湖边垂钓的令狐楚,心中反倒是对自己这位老丈人多了不少好感。
于是,萧辰二人就这么静静站在不远处等候,直到鱼漂猛地下沉,令狐楚扬竿钓起一尾白条之后,背后这才响起了一阵拍掌声。
回过神的令狐楚转头望去,赫然便看到了一脸赞赏模样的萧辰迈步走向自己道:“我原本以为王爷只会调兵遣将,却没曾想到,王爷垂钓一道,也是一把好手啊。”
看到萧辰,令狐楚的目光瞬间从失神变为平淡,再从平淡变为冷漠。
整个过程几乎不足盏茶时间。
回过神,令狐楚不冷不热地对着亭内的一个座位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却是不知道护国王爷亲临,我这里穷山恶水的,没什么好招待,就还请王爷见谅了。”
“对了,我现在已经辞去了巡西王的一切事宜,如今西南三州的一切事务都是你永安之人接管,以后见我,就不用叫什么王爷了。”
听着令狐楚极具怨气的话语,萧辰只是微微一笑,随后大大咧咧地在庭院中坐了下来道:“那好歹作为女婿来了,您这个做父亲的总要招待招待吧?”
“嗯?”令狐狐微微一愣,不曾想萧辰居然说出这么没皮没脸的话来。
这意思,自己交出权利还不够,这小子还要来这里蹭吃蹭喝?
嘴角微微一抽,令狐楚捡起地上刚钓的白条一下砸向萧辰道:“自己做去。”
萧辰眼疾手快接过鱼,暗道令狐楚这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
好在守在一旁的令狐瑾懂事的上前从萧辰手中接过了鱼道:“你俩都别吵了,这鱼我去做,你俩慢慢聊。”
说完,令狐瑾便抓着鱼走远了。
望着令狐瑾的背影,亭内的两个男人都有些沉默。
“我这丫头多好啊!”令狐楚喃喃自语。
萧辰点点头道:“的确是个好姑娘。”
听到萧辰的夸赞,令狐楚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说她怎么就便宜了你这么个王八蛋?”
萧辰眉头一挑道:“你可得注意你的用词,再怎么说,我和你姑娘还有婚约呢。”
这话瞬间就惹毛了原本还平静的令狐楚,冲着萧辰就跳脚大骂道:“你这混账不说这事儿也就罢了,现在提起这事儿,我倒是要问问你,你和我姑娘的事情如今天下皆知,你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这话把萧辰问得一愣,说实话,这件事他真的没有认真想过。
沉下脸,令狐楚继续道:“我可以不管你当初对西南三州动了多少心思,可瑾儿是个好姑娘,如今你俩的婚事全天下都传遍了,她这辈子便也就只能跟着你了。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你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
萧辰点点头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会慎重考虑。”
说完,亭内的两人便陷入了许久的沉寂之中。
或许是两人无话可说,又或者是两人的恩怨纠葛太多,无从说起。
许久之后,还是令狐楚打破寂静道:“你这趟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萧辰一愣,淡淡道:“我就不能是为了来看看你吗?”
令狐楚摇头:“咱俩之间,就不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有话直说,没必要遮遮掩掩。”
萧辰终于正色道:“我想请王爷回去继续担任西南三州的主帅。”
这话一出,直接将令狐楚震得有些哑口无言。
片刻,回过神的令狐楚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萧辰重复道:“我说,我想请王爷回去继续担任西南三州的主帅。”
愣了片刻,令狐楚摆摆手道:“行了,你就别试探我了,我既然已经交出了西南三州的兵权,就断然不会再要回去。”
萧辰摇摇头:“原来,我在王爷这里是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啊。”
令狐楚轻哼一声道:“不是吗?”
深深看了萧辰一眼,令狐楚继续道:“不过不得不说,你知人善用,手段的确比我高明。如今华州局面如此,是你应得的。”
萧辰轻笑道:“看起来不管我怎么说,王爷是不愿意再回去接手西南三州的事务了,也罢,既然如此,我另找他人便是。”
说罢,萧辰起身就打算离开。
望着萧辰坚决的背影,亭子内的令狐楚迟疑许久,最终还是叫住了萧辰道:
“等等。”
望着萧辰,令狐楚一脸认真地道:“你当真要把西南三州交给我打理?”
萧辰点点头:“只要王爷愿意,王爷随时可以回去接手西南三州的事务。”
脸色一番变换,令狐楚沉声道:“那你当初杀掉计胜,又以莫须有的暗谍罪名杀了华州数万人,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你不是为了将华州大权总揽在自己手中?”
萧辰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感慨,原本这些事都是庄舒和季无双为自己铺的路,可现如今,萧辰也不打算再去解释了,只是沉声道:
“华州的确只需要一个声音,而我要用的人,自然也必须是自己人。”
“王爷虽然之前和我有过嫌隙,但王爷身份不同,是我岳丈。论起来,王爷甚至要比我身边任何一个人还要可信才是。所以,将西南三州放在王爷手中,我再放心不过。”
“还有……”
萧辰忽然看了一眼不远处炊烟袅袅的茅草房道:“王爷奔赴西南三州重新担任大权的时候,就是我和郡主完婚的时间。”
当天,就在萧辰返回永安的路上,令狐楚就干脆利落的换上了一身蟒袍,直奔满神州而去。
回到满神州的令狐楚并未第一时间选择重新掌握三州,而是找了十几个擅长占卜的道士,为他重新执掌三州挑选日子。其实对于令狐楚而言,掌控三州事小,重要是那可是自己女儿的婚期,他自然是大意不得。
永安,萧辰将重要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便打算和叶寒去一趟悟道山。
这么久了,萧辰想着也是该去拜会拜会自己那个便宜师父了,一来是无尘子对自己有教导之恩,二来是霸州城外,无尘子曾撒豆成兵救了自己一命,三来是要问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
从永安离开,萧辰只带了叶寒和韩澈。
永安离悟道山不远,约莫就是大半日的路程,一路上,自从经历了欧阳旭一事之后的韩澈就变得越发沉默寡言起来。几乎不怎么说话。
倒是叶寒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什么要让令狐楚重新继任巡西王?”
萧辰微微一笑,望着叶寒道:“师兄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
叶寒耸了耸肩道:“武学一道,我已经到了一个瓶颈,要想再往前一步,全得看机缘。索性,我就琢磨琢磨你华州的事情。”
“之前庄舒血洗华州,用暴力手段震慑了整个华州的心思诡谲之徒,加之计胜死后,令狐楚越发感觉危险,索性辞去巡西王一职,打算归隐田园,以求个安稳的晚年。”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回到永安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将令狐楚官复原职,你这个做法,可是让我很是疑惑啊。”
萧辰轻笑一声道:“师兄真不明白?”
叶寒摇摇头。
萧辰缓缓道:“庄舒和季无双这一次的手段的确算得上是天衣无缝,一番血洗下来,不仅给我树立了威望,还让整个华州连成了一块铁板。”
“只可惜啊,他们低估了令狐楚。”
叶寒挑了挑眉道:“这话怎么说?”
萧辰道:“令狐楚在西南三州经营了数十年,整个西南三州早已成为了一块铁板,甚至说,只有令狐楚,才能真正掌控西南三州的一切兵马钱粮。”
“这一次他虽然选择退隐,但实际上他却是以退为进,从台前转到幕后而已。”
“与其是这样,我倒不如重新恢复他的名头,这样一来,他便会感念我的恩德,这叫顺水人情。”
叶寒笑道:“你就不怕他拥兵自重?”
萧辰摇摇头道:“有之前的流血事件,我相信他不敢。”
“再者,他继位的时候,我便会迎娶他的女儿,只要我将来不犯错误,这层翁婿关系的存在,只会让令狐楚对我越发忠诚。”
“未来我的敌人是白祁,光是永安的黑甲军可不够,那时候,西南三州令狐楚手中的兵马,就会是一道强有力的底牌。”
原本笑意盈盈的叶寒脸色忽然沉重起来,望着眼前的萧辰道:“师弟,你这是在利用令狐瑾?”
萧辰脸色平淡道:“师兄会不会觉得我有些不择手段了?”
叶寒沉默不语,但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他以前认识的萧辰,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萧辰自顾自道:“自从我和令狐瑾的婚事宣告天下之后,令狐瑾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天下除了我,这辈子她还能家给谁呢?”
“不管我情愿不情愿,我都一定要娶她。”
“我只是,将娶她的利益最大化了而已……”
虽然听了萧辰的解释,可叶寒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眼前的萧辰,比起曾经的萧辰,复杂了许多许多。
“师弟,你真的变了。”最终,叶寒也只是沉沉吐出了这一句话。
萧辰摇摇头道:“师兄,这天下纷争,哪里像是江湖恩怨你刺我一剑我还你一刀那么简单?”
“最终还是逢场作戏,尔虞我诈,身处这样的漩涡,我不得不做出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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