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闻先贤云:‘人间礼者,往来之仪也,无礼而不往,无往而不成章,无章则乱,乱则不明,不明则大道晦矣。’今有君者,阅而不复,非礼也,此诚大道危亡之始,须知广厦非一日之功,大道非一时之逢……”
“……”
谢青云看得一头雾水,整整十几页纸的内容,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他重新看了遍第一段话,发现对方除了怪他强出头以外,就是在指责他看信不回,简直无法无天没有天理。
强出头那件事就算了,我连老墨那封语焉不详的信都回了,还有谁的信没回?
难道是阿十家的那些兄弟姐妹?
那些信的内容千篇一律,难道我还得回个“多谢诸位谴责,我会再接再厉”?
谢青云有些郁闷地想着,看了眼一旁“虎视眈眈”的黄启明,他觉得今天不回这封信,恐怕走不出这个门。
“夫先贤见微知著,取此大义,千古不移,可见一斑。夫若不往,大道不存矣!”
“李见鱼请赐。”
这就是信的结尾了。
就当写作文吧……谢青云回想着作文的写法,先圈定题目,题目不用说,就是这个“来而不往非礼”,然后就是解题;论题;引经据典地阐述观点;破题……最后再来个结尾语。
当然,这个“礼”应该理解成“对别人投来的善意应加以回应,否则是不合乎礼节的”。
谢青云决定以此为中心展开论述,但开场白却不能少:“李监院:”
“来信已阅。青云者,区区天下散人,鄙薄浅陋,不通文采,寥以只字见笑大方之家。监院居上位,以赐书论不才,实诚惶诚恐,乃当奉为贤教,以仰终身。云,在上不能馈天地,次下不能孝父母,在廷无广稻安良之策,在野无善战安抚之功,惟一腔意气遍洒江湖,勿论修行功过、流言来世。”
开场白翻译成人话就是:我谢青云啥也不是,啥也没有,就只有一腔热血行走江湖,也不在乎修为进不进境,不在乎功劳归属,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更不在乎有没有来世。
在修行界,没有来世就是魂飞魄散。
写完他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太尖锐了些?
管他的,路见不平一声吼不够,还得踩上一脚……他思考良久,终于还是没有改。
“监院赐书,以礼而篇,教而失礼者欲益反损,谁为为之?方今之世,神仙佛鬼无忌,幸圣人鉴之,以翼庇之,众生得益,以教广之,以律束之,以礼整之。礼者……”
回信正文开篇明义,转入“礼”这个话题,接下来就是阐述他对“礼”的见解,当然,为了达到黄启明“两千字”的要求,大部分都是废话。
“且道之名,上流无情,中流多谤议,下流者独醒,与道无名而道之,与道未名而开之,与道独行而广之,此至简与道人乎?道人而不通,多语自失,心而被察,察而不视,方寸乱矣!故,先贤遗风,往来之仪,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谢青云见赐。”
谢青云吹干墨迹,颇为满意。你不是说我无礼、大道难成么,我倒要看看你读了我的信回是不回。
看到他总算认认真真回了一封信,黄启明松了口气。
谢青云送他到门口,取出那罐雪山蜜饯:“老黄,这东西顺便帮我捎给我家老二。”
黄启明点头:“你不回西京?”
“暂时先在留国游历。”谢青云没有说神都教的事情,他不想把黄启明拖下水。
“过段时间就是武道大会了。”黄启明道。
“那是什么?”谢青云道。
黄启明道:“朝廷今年准备举办一次只有武者参加的大会,我建议你去看看。武者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弱点,但真正的强者,并不输给炼气士。”
“哦!历国作为武道发源地,确实有这个资格。”谢青云眼睛一亮,“日期呢?我一定赶回去看看。”
黄启明想了想,道:“也许半个月后?也许一个月后?我记不太清楚了。”
倒是给我个确切的数字啊……谢青云无奈:“既如此,我看看能不能在半个月内赶回去。”
“那么,道友保重。”黄启明召出御风舟,略一作揖,然后提上周纵化光而去。
“道友。”
这时王博从远处跑过来,惊奇地看着他,“忙完了?”
谢青云点头,然后环视会场:“他们都出发了?”
王博笑道:“仙子担心你不认得路,让我留下来等你。”
“那我们也走吧。”谢青云取出绿叶法器。
……
王博的飞行法器是飞剑,飞剑有着诸多优点,不但可大可小易于收纳,外观更是精美大气,兼且飞行速度比普通法器更快,可谓是炼气士梦寐以求的飞行至宝。当然,飞剑炼制不易,成功率也不高,因此价格居高不下,最普通的,都是谢青云现在只能仰视的天价。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谢青云看了看王博脚下飞剑,又看了看自己的绿叶,不忍直视。
司南站在谢青云后边,忽然道:“谢青云,你的心里是不是在想:啊,我的法器真难看,什么时候才能拥有飞剑啊?”
臭妖精是蛔虫变的?谢青云脸一红,旋即羞恼道:“你闭嘴。”
“谢青云你这样是不对的。”司南义正严词道,“你想想它一路驮着你笨重的躯壳,从南到北从北到西,对你毫无怨言;而你居然嫌弃它难看,你知不知道绿叶先生也是会难过的?”
我还得给它道歉吗?对不起小绿……谢青云额上一根根黑线垂下来,“明明最嫌弃它的人是你!”
司南理直气壮道:“那是因为它飞得比我慢。”说着她跃下法器,果然一下子超到了前头去。
臭妖精跑起来没人追得上吧……谢青云一怔的功夫,司南又回到绿叶上。他嫌弃道:“回来干嘛,自己飞。”
司南道:“绿叶先生虽然难看,但也是有尊严的,我要给它表现的机会。”
谢青云道:“嫌难看上他那去。”
司南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操心的神色:“算了,上面风大,我担心你掉下去摔成肉饼。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司南大人省心?”
谢青云忍不住道:“你别跟着我最省心!”
“不成,难道你想变成猪?”司南露出恍然之色,“原来你喜欢做猪,你好猪先生,咩咩……”
绿叶法器一阵晃动,谢青云重新稳住心神,冷汗直流:“那是羊叫声。”
司南欢快地说:“你说对了,我是一只可爱的小羊。猪先生怎么叫的,叫两声给我听听。”
“滚。”
王博正为前景担忧,被他们吵得心浮气躁,只得苦笑道:“二位快省点力气,马上要打仗了。这飞剑是家父仙逝之后遗留给在下的,近来在下多少有些烦恼,恐怕什么时候就被盯上,所以打算找个机会卖了。”
“怀璧其罪……明智的选择。”谢青云道。
司南道:“你用不着跟谢青云说,他是个穷鬼,买不起的。”
谢青云冷笑道:“啊,对不起我是个穷鬼,穷鬼就该有个穷鬼的样,以后不能再去酒楼了,与身份不符。”
“这个不成。”司南道。
“成不成的,我说了算。”谢青云道。
“你说了不算!”司南从后面瞪着他。
谢青云冷笑回应。
司南突然抓起他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王博听到一声惨叫,扭头一看,绿叶法器剧烈摇晃,突然一个倒栽葱……他惊得亡魂直冒,这儿可是百丈高空,摔下去真的会变成肉饼;但事发突然,他的御剑术还很生涩,辗转腾挪并不灵活,等到他转向俯冲下去想要救援时,已经来不及。
难道谢道友就这样陨落了?
突见谢青云滞空,他心里一松,然后发现是司南提着谢青云的领子,慢腾腾地往上飞,她带着一副“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的无奈神情”:
“看吧,应验了。”她极力想表现出无奈的样子,但却难掩神气。
臭妖精,还不是你害的……谢青云惊魂未定,感觉浑身都软了;手上绿叶法器似乎也耍起了脾气,注入法力都没反应。
他越想越生气,咬牙切齿道:“臭妖精,以后都不去酒楼了,都不去了!”
“啊咧,怎么感觉有些晕乎乎的,是不是没吃饱的缘故呢?”司南松手又抓住,谢青云因此往下滑了滑。
她眨着可爱的大眼睛,低头看谢青云:“方才风大,人家没听清楚呢,你说什么?”
谢青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然后抬头对着司南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司南大人身份尊贵,就应该在酒楼用餐。”
王博悄悄竖起大拇指:“能屈能伸,大丈夫也。”
……
从地图上看,出淮阴县进入阴山以北,至天盗盟的据点并不远,但正应验了“望山跑死马”,这是“望图飞死人”。
谢青云戌时二刻出发,不停不歇赶路,到寅时一刻才堪堪接近目的地。由于法力消耗太大,不得不停下来歇息。
阴山以北皆是山林峡谷,他们停在一块天然黑岩下方,王博拿出干粮和水分食。
“大部队乘坐大型御风舟,应该已经到了。”王博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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