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辂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朝着蓝玉拱了拱手便出了凉国公府。
眼见张辂已走,朱允熥也是来了脾气,他一脚将身前的小几踹翻,怒道:“张辂他算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在这里摆谱了?他不过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找他来是看得起他,谁知他竟如此不识好歹!”
岂料蓝玉上去就给了朱允熥一巴掌。
朱允熥不解,捂着脸颊怔怔看着蓝玉,问道:“舅爷,您打我作甚?”
蓝玉面色阴沉,开口斥责道:“刚刚我就该打你的,可还不是看在张辂在这里,才给你留了些许颜面!你给我记住!若想坐上那个位置,便把你所有的脾气都收敛起来,无论说话办事都好好过过脑子!”
朱允熥脑子有些发懵,一直以来舅爷可都是最惯着自己的,以前无论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舅爷都会挡在自己前面替自己解释。
可今日究竟是怎么了?舅爷不止骂了自己,还打了自己!这一切都是张辂的错,都是张辂从中作梗!
眼看着朱允熥一脸怨毒,蓝玉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朝着朱允熥大声质问道:“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蓝玉明显是真的怒了,竟把浑身的气势都带了出来。
再怎么说,他也是大明的大将军,也是披荆斩棘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他身上的气势,又哪里是朱允熥这种温室中的小花朵可以抵挡的?
朱允熥只觉得好似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压得自己说不出话也喘不上气,不过才片刻的工夫,他的后背已经见汗。
惊恐之下,朱允熥机械式地点了点头。
蓝玉这才面色稍霁,身上的气势也随之消失不见。
没了气势的压迫,朱允熥大口喘息几下,这才开口说道:“以后舅爷说什么,我一定听话。”
这话多少有些言不由衷,但他是真的怕了。
蓝玉似乎也不想多说什么,便摆了摆手让朱允熥下去了。
直到朱允熥走远,蓝玉这才恨铁不成钢地叹出一口气。
他如何不知,张辂说的是实情,朱允熥确实并非明君,但他也没办法啊。
平心而论,朱允熥无论从哪个方面比,都比朱允炆差了不止一筹。
但朱允熥的母亲出自常遇春府上,又跟蓝玉沾亲带故,由此蓝玉自然而然也就和朱允熥亲厚有加。
以前蓝玉总是会想,只要将来太子继承了皇位,那么朱允熥凭借着嫡长子的身份也一定可以成为太子,而蓝家也能更上一步,成为大明最顶级的勋贵之家。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太子病故,谦逊懂礼的朱允炆就这样进入了朱元璋的眼,成了皇太孙。
蓝玉知道朱元璋的手腕,他不想与朱元璋为敌,可身为勋贵的他却避无可避。
扶朱允熥上位已经成为他唯一的选择,不止是要让蓝家更进一步,更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
而为了能够达成这个目的,结交张辂就是第一步,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步。
自大明成立,勋贵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有相互倚重者,有貌离神合者,当然也会有背后捅刀者。
蓝玉再清楚不过,为了能够给朱允炆铺路,天下勋贵恐怕会十不存一,皇位之上的朱元璋举起的屠刀,对准的是所有勋贵。
可勋贵之间却无法拧成一股绳,根本无力对抗皇权。
而张辂算是最末位的勋贵子弟,又跟众多勋贵之家关系良好,只要他想,必定可以将所有勋贵凝聚在一起,届时他们就有了对抗朱元璋的底气。
蓝玉脑海中运转不停,目光看向了张辂消失的地方,虽然张辂今天拒绝了自己,但后面的事情还大有可为,希望后面一切安好吧。
……
张辂出了凉国公府,同样是思绪万千,蓝玉想到的事情他都想到了,但他还是在内心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哪怕所有的勋贵都联合在一起,恐怕也不会是朱元璋的对手。
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他还是想要做些什么,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朋友们死在屠刀之下,更何况他自己也是勋贵子弟,说不得也会遭受牵连。
张辂往前走着,路过了一处宅邸,这里是江夏侯府,他以前来过数次,每次都是来找周骥的。
可如今江夏侯周德兴和周骥都已经成了亡魂,周家无人幸免,原本显赫的高门大户如今也贴上了封条,让人感觉不胜唏嘘。
张辂看着那块江夏侯府的牌匾不禁心中难受,他攥了攥拳头,便往锦衣卫走去。
作为大明最大的特务机构,锦衣卫里能收集到更多的信息,为了能救更多人,锦衣卫便是张辂必须去的地方。
一路进了锦衣卫,甚至都没先去跟罗克敌打招呼,张辂便直接去了蒋瓛的书房。
可今日蒋瓛却并不在,哪怕是问过周围的人,也均是不知道督主大人去了哪里。
张辂没了办法,也只能去看了看罗克敌便离开了。
师徒二人明显都有心事,聊起天来也多少有些尴尬,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哪也不挨着哪。
心不在焉的张辂选择告辞离去。
可他还没出罗克敌的小院,却被罗克敌叫住了。
“张辂!”
张辂缓缓回身,朝着罗克敌拱了拱手,罗克敌还在墙头之上,可在阳光的照射下,张辂总觉得自己师父多了几根白发。
罗克敌意味深长地看了张辂一眼,最后还是说道:“金陵,你不该回来的。”
这话题有些沉重,张辂也是觉得心中异常烦闷,他叹出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我也不想回来的,我都做好了浪迹江湖的准备,可这世上我还有太多人放不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罗克敌也觉得奇怪,他第一次见到张辂的时候,总觉得这小子是个没有感情的人,那时候的张辂肆意评价着身边的一切,就好像他自己是个局外人,或者是高高在上的旁观者。
….
可后来张辂确实变了,从没有感情变得感情丰富,他好像已经很好地融入了这里。
很多事情罗克敌想不透,但却看得清,他自知无法左右张辂的想法,也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嘱咐道:“要小心。”
张辂拱着手,身体弯下,他道:“辂,谨遵罗师父教诲。”
从罗克敌那里出来,时间也不算早了,张辂便直接回了家。
岂料他刚到门口,便见门房已经在等候自己了。
见了张辂,门房也是大喜过望,他小跑两步来到张辂身边,道:“辂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这一路还顺风顺水吧?”
门房一边说,还一边掸去了张辂身上的尘土。
这一来一回金陵城已经变了天,虽然表面上看着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这次再见到门房,让张辂多了一份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脸上挂起微笑,开口说道:“一路还算顺利,老家的事情也都解决了。”
门房闻言大喜,赶忙说道:“辂少爷就是有本事,老爷若知道了这个事,一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的。”
这话让张辂多少有些尴尬,虽然解决了倭寇问题,但他也着实把张家坑了一把,这要让大伯知道了,不知会不会高兴呢?
张辂赶紧转移话题,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门房赶忙回答:“家里来了客人,是客人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能知道自己回来,还能在这个时候来家里作客,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张辂不由得脚步快了几分,只是当他进了家门,才知道自己猜错了。
来家里作客的根本就不是勋贵,而是韩沁。
眼见张辂进来,韩沁一个箭步便奔了过来,她笑撵如花,开口说道:“张辂,登州府好玩吗?”
张辂朝着韩沁行了一礼,道:“张辂见过乐安县主。”
韩沁赶紧摆了摆手,道:“张辂,你什么时候这么讲规矩了?你先跟我说说登州府好不好玩,我长那么大,还从来没出过应天府。”
张辂却是没好气地瞥了韩沁一眼,说道:“我去登州可不是为了玩的,我那是去跟倭寇拼命去了。”
韩沁吐了吐舌头,显得极为可爱,她又问道:“那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张辂摇头,“礼物没有,倭寇的人头你要不要?”
韩沁俏皮地笑了起来,她朝着张辂伸出手掌,“只要你送的我都要,正好我还没见过倭寇,你把人头拿出来给我瞧瞧。”
这韩沁哪有一点县主的样子?女孩子听到人头什么的不应该是害怕的惊叫连连嘛?怎么到了韩沁这就变得异常期待了?
张辂拍了拍自己脑门,装模作样地说道:“瞧我这记性,回来的时候过于匆忙了,竟忘记把那些人头拿回来了,不过也不打紧,我命人把倭寇的脑袋都砍下了做成了京观,现在还在海滩上立着呢,县主要是想看,以后我带你去。”
韩沁露出一副期待的神色,她拍了拍手,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道:“好,一言为定,咱们拉勾。”
夜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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