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莹整个人都已经饿晕了。
早前上官莹也曾三餐不继,只是在遇上公孙瑾住进大将军府之后好吃好喝的,现如今竟是受不得一点点的饥。
眼看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上官莹肚中还空的发慌。
趁着那些丫鬟婆子不注意,她摸到桌边,借着宽大的喜服掩饰,将一碟点心整个都倒入了怀里,另外还匆匆的抓了两把花生。
来去速度快的,简直就是激发了人体潜能一般。
喜娘无意间回头的时候,上官莹已经回到了原先坐着的位置。
喜娘正想转回去,却见几个花生顺着新嫁娘宽大的衣袖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在浅色的水磨石地面上格外突兀。
心下生疑,喜娘就朝看似坐的不动如钟的新嫁娘那边走去。
此时未握拢的花生又从袖中滚了几颗出来。
这一次,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喜娘心下益发生疑,只是碍着上官莹的身份不好直接去撩袖子,也便蹲了下来在那里盯着看了许久。
上官莹眼前只有喜帕的一片赤红,并看不到其他,只是感觉到喜娘近身的气息。
时间一久就有些绷不住了,袖子里藏着的两把花生就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滚了一地。
这一回,不光那喜娘看到,房里剩余的三个丫鬟都注意到,刚刚成礼的新娘子袖子里挽了大把花生。
房内众人还未有所反应,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道矫健的身影跨入房内。
堪堪踩到了一颗花生米,来人当下滑倒。
听着那痛呼,上官莹暗暗咂舌。
住在大将军府一个来月,她认得这把声音,是永荣公主身边的孙婆子。
她与那桂嬷嬷是同乡,平素就是永荣公主的哼哈二将。
桂嬷嬷的脚踝伤还未好透,永荣公主就吩咐这孙婆子跑腿。
结果这孙婆子刚到门前,就踩到上官莹袖子里滚出的花生滑了跤。
她这一摔,靠近门边的两个丫鬟立时反应过来,忙忙的上去扶了,“孙妈妈,你没事吧?”
“你们这些懒怠作死的小蹄子,怎么就撒了这地上的花生。看我不告诉公主,打你们板子。”孙婆子骂骂咧咧的顺着两个丫鬟的扶持站了起来。
“孙妈妈,这……这不是我们……”两个丫鬟听着她抬出永荣公主的名头,都有些胆怯的垂了头。
孙婆子不像桂嬷嬷是永荣公主从宫里带来的老人,但跟着她也有十多年了,也是惯会察言观色的。
看着那两个小丫鬟不时往床上那人身上瞥,再加之花生滚落的范围和方向,当下心里就明白了些什么。
公孙世子今天婚宴上一直都在喝酒,现下宴席开始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就有些站不住了。
永荣公主这才吩咐孙婆子过来,告诫上官莹早做准备的。岂料她这一进门就踩着花生跌了跤实在意难平。
再忖度着永荣公主平素对上官莹的态度,孙婆子冷哼道:“想来少夫人是饿了,可这回头少爷就要进来了,少夫人也不好再这么孩子气不懂事了。”
隔着喜帕,上官莹看不见孙婆子狗眼看人低的鄙夷之色。只能诺诺的点头称是。
孙婆子派头十足的指责完她,又将屋子里的丫鬟喜娘一并训了声,让她们即刻打扫了这满地花生,随即才志得意满的出了房门。
她一走,上官莹突然随手撤下了喜帕。
那几个丫鬟正欲去拿笤帚清扫花生,见了她这样都被吓到了。
喜娘更是夸张,神色惊恐的扑了过来,“新娘子使不得,这喜帕必要新姑爷来揭的,这么着不妥,真正是要晦气的啊。”
“可是,我想帮你们打扫。”上官莹有些许愧疚。
“哎呀我的新娘子啊,你这就好好安生的坐着等新姑爷,就是帮了小的们大忙了。”喜娘边说边将那喜帕重新蒙到了上官莹头上。
她的视线再次被红色占据,这一次间隔不长,新房的门再次被人打开。
突然嘈杂的人声和迎面的人气扑了过来,即使隔着一重厚实的喜帕,她都能感知到屋内涌入了一大群的人。
置于膝上宽袖中的手,紧紧的拢成了拳。
喜床上大红的床幔因着打开的屋门微微的泛起了涟漪,连带着坐在乌木床上的新嫁娘的盖头也随风轻摆。
一伙公孙氏宗亲嬉笑着将公孙瑾半抬半推着弄进了门,因为都是自家人,公孙氏几位小姐也跟着进了新房来看热闹。
公孙冕是其中最起劲的,老远就喊起了“嫂子”。
上官莹现下看不见,还没认出来这小叔子,就是之前害的她滑入芙蕖池,还不让家丁去救的人。
要不是喜娘拦着,那群毛头小子就要扯掉上官莹的喜帕了。
公孙瑾此时已经喝的满脸绯红,穿着一袭喜服立在上官莹跟前眼神茫然。
在喜娘的教导和一群兄弟的哄闹声里,伸着秤杆去挑新娘的喜帕。
连着两次,都因为醉眼朦胧的错了方向。
最后公孙冕扶着他的手一勾一挑的,才算揭了上官莹这方喜帕。
新嫁娘虽然没有喝酒,但上了妆的脸上因着紧张而泛红,那双眼瞳也显得莹莹水润。
公孙瑾望进上官莹那双眼睛,微微的有些闪神。
公孙冕此时松开了握着他的手,手里那杆秤杆也因此跟着落了地。
在水磨地上砸出一阵闷响。室内有片刻的寂静。
所有视线都落到了新嫁娘的脸上。
不,更确切的说是唇角,点心的碎屑……
迎着众人明显是惊讶不是惊艳的眼神,上官莹后知后觉的抹了抹嘴角。
然后尴尬至极的笑着朝正对面的公孙瑾道,“我饿了。”
“噗嗤。”有人克制不住的喷笑出声,公孙瑾跟着扭头望了一眼。
借着几分微醺的酒意,低低落了声,“滚!”
到底是世子名头,当下也没人废话纷纷往外退去。
公孙冕本来还想留下看热闹,但最终还是被公孙昀拉了出去。
等到人都散了,看着喜娘倒来的两杯合卺酒,原本眼神茫然满脸醉意的公孙瑾突然换了神色,眼中茫然薄醉尽消,冷声道:“滚,包括你。”
喜娘一脸受到了惊吓的神色,当即搁下合卺酒杯提了裙摆出了屋子。
当下,这屋里就剩了一双喜烛燃炙的劈啪声。
上官莹看着公孙瑾一身喜服,更称得眉目如画,当下不自觉的呼吸可闻。
那声音落在现下莫名的诡异,公孙瑾应声抬眸看了看她。
突然欺身过来,上官莹唬了一跳,下意识的从床上跳起来。
刚刚藏在喜服中那半碟点心,并着那个白玉盘一道从身上滚了下来,撒了满床的碎屑。
上官莹愣住了,呆立在床边绞着手指不知如何是好。
公孙瑾也是不防出现这样的境况,他本来是要去床上搬床被子去临窗的卧榻上的,此时半僵着身子站在那里,略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站着,一个微微弯腰侧眸与之对视,立在这满屋子喜红里别扭至极。
红烛芯噼啪作响,须臾间还是公孙瑾率先回神过来。
也没再打算拿被子,只径自往临窗那张卧榻走了过去。
因着公孙瑾此前警告过不许她再叫公孙哥哥,上官莹踌躇了一会,只得蹦出来一个“哎”字。
公孙瑾倒也没计较,停下脚步。
“那个,你干嘛?”看他那架势,上官莹当真是有些茫然了。
“睡觉。”公孙瑾也不愿与她多说什么。
“可是喜娘说,我们要喝合卺酒,还要睡到……一起。”
她想起今天早些时候,在梳发时嬷嬷交给她的那些小册子,脸上止不住的泛起热意。
公孙瑾闻言有些微怔,随后摇了摇头,“不用。”
“不用?!那你为何要娶我?”上官莹真的茫然了。
看公孙瑾这神色,全然没有和自己做夫妻的意思。
听着上官莹这番问话,公孙瑾才隐约觉出了一丝愧疚。
这么些天来他所想的只是自己的愤怒和不满,从来没有考虑过上官莹的感受。
只是他的出身和环境,根本不会有这样的自觉。
现如今有些事情总该说明白的,公孙瑾转了头,直视着上官莹,“从今以后你就安心住在府里,其他的……一概不用管。”
说完,他径自拉开新房门走了出去。
上官莹愣愣的站在床边,满脸的错愕,还有隐约的庆幸。
……
世子大婚之日,太子暮成辉屈尊道贺给足了将军府的面子,也给足了永荣公主里子。
身为先帝的长公主,她的身份和地位给了她足够自傲的本钱。即使面对结发夫君大将军公孙应擎,永荣公主也依然难掩骄矜之气。
毕竟与公孙大将军的这段姻缘,实在算不得情投意合。
公孙应擎习武出身,只是略通文墨,永荣公主未出阁前却是个笃定满腹诗书气自华的性子。
这两个彼年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性子,是被先帝圣意硬拉到一处成的夫妻。
不过二人关系虽不睦,大将军也未有娶妾的念头。
其中自然也有几分忌惮永荣公主身份,更多的原因却是他一年有泰半的时间戍守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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