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福兰满心记挂着自己救回来的重伤男子,脚步未停,只含笑道了声,“乖。”
公孙瑾看着她一阵风般从自己身边刮过,满脸疑惑的望向奶娘,“小姑姑这怎么都和夫子一样,走路带风啊?”
奶娘也不知如何作答,此时前方过来了永荣公主,望着公孙福兰匆匆而去的背影,永荣公主不满的皱了眉,“这风风火火的,真没姑娘家的样子。”
……
公孙福兰一路过去并未在意身后旁人的言论,回了自己的院落,在那旁侧的小房间里见到了昏迷的青年。
即使他双目紧闭,却依然能很轻易的让人分辨出这青年与旁人不同的,轮廓分明立体的五官。
“姑娘,这公子,貌似不是我们夷掖国之人。”含丹跟在公孙福兰身后,轻声提醒。
公孙福兰点了头,含丹续道:“那姑娘你为何又要救他?”
“因为他吓跑了那马少爷啊。”公孙福兰微微翘起了嘴角。
实际昨日里,那马家少爷确实是自己挑了匹未驯服的野马乘了。
光看姓也知道,这马少爷与马还是有些源远流长的同宗之谊,故初始并未有什么意外发生。
后头公孙福兰就指了草丛里的一处异动,让他去看看。
这马少爷策马过去,看到了里头血糊糊的一团人形,当即就吓得乱了章法,连带把马给惊了,这才出了后头落马摔折腿的事。
待得马家侍从将马少爷带走之后,公孙福兰好奇就进了草丛,乍一眼倒也是吓得够呛。
后头看着那人血色沁染的样子心有不忍,遂让随行的侍从去探了气息,见还有救这才将他拉回了公孙府。
那年,这公孙府还是公孙府,公孙应擎还未封一等大将军,公孙福兰也不是嫁不出去的老闺女。
这公孙府也不是很大,从公孙福兰住的内院到那男子暂居的后院杂役的屋子,也要不了多少工夫。
公孙福兰进到后院那处杂役下人房,看着那男子幽幽醒转,茫然的与她对视,“你是何人?”
闻言,公孙福兰抿唇一笑,温婉道:“奴家是公孙福兰,敢问尊姓?”
“我?”那男子怔怔的,公孙福兰望着他的样子心里不自己的欢喜。取笑了句,“你莫不是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吧?”
“不是,我记得,但是……我只记得自己叫韩瑜。”
他只记得自己叫韩瑜,至于其他记忆就像是指间消失的粉末,在一梦之间失去了踪迹。
这就是公孙福兰与韩瑜故事的开端,可惜,这样的故事却并未像戏本子里的才子佳人那样结局圆满。
她才知道,原来,在一开头相遇的血色沁染就预示了结局。
而他们之间的故事,终究只是一个轮回的再现。
……
公孙福兰之前带走上官莹时本是吩咐过公孙瑾要亲自来接人,不然就不叫回去的。
他倒也是听话,没多会的人就到了。公孙瑾进来的时候,上官莹正与公孙福兰坐在那里,听着院里一个管事婆子唱着小曲解闷。
婆子年岁虽大,但是声音嘹亮,这唱的得是《玉玦记》里的一句:“欢笑处须欢笑。料伊欢笑只今宵。来日依旧街前叫……”
听到公孙瑾进来的动静,那婆子转头瞧了,敛下笑意匆匆的跪了下去,“问世子爷的好。”
“起吧起吧,我挺好的。”公孙瑾挥了挥手,随即往椅上那二人看过去,跟着微微俯身朝着主座的公孙福兰作了一揖。
公孙福兰手里正捧了杯茶要喝,看着公孙瑾,将茶搁下,推了推身边的上官莹,“行了,你这郎君来了,我也就不留你这小两口了,这就一道走了回吧。”
此时上官莹对着公孙瑾,倒是凭空的生出一份羞涩来。
扭捏了半晌才站起来,慢慢的蹭到他身边。
之前上官莹嫁入将军府时,太子那头命人备下的衣物多是内侍省成衣,剪裁精良却不是特别适合她的年纪。
此番换了公孙福兰的衣装,上面是樱草色的对襟短衫,下面是杏色的穿花百蝶裙,少了内侍省成衣的庄重,多出了几许与年纪相仿的轻灵之意。
再添上那难得沉静的神色,错眼间,他依稀又在她身上看到了昔日青梅的身影,微微有些晃神。
上官莹近到他身侧,看着他微滞的目光下意识的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试探道:“阿瑾哥哥,你怎么了?”
“公孙哥哥,你说好不好啊?好不好啊?”少女清甜的声音在耳畔滑过,恰好盖过了上官莹的声音。
他怔怔的回望着自己衣袖上那只小手,一时陷在故去的记忆里回不过神。
这样子落在旁人眼里着实有些微妙,听到公孙福兰的轻咳声,公孙瑾惊醒过来。
当下有些惶急的转身,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反手拉过上官莹就往门外走。
朱红和宝扇对视了一眼,同公孙福兰行了个礼转自也匆匆的跟了上去。
但是公孙瑾一路拖着上官莹走的实在太快,转过了两道回廊,这人就不见了踪迹。
宝扇倒是不太在意,就只朱红,想着方才公孙瑾那一脸的神色,心下惶恐,怕这遭上官莹又哪里得罪了这位小爷。
幸而,公孙瑾将上官莹一路拉出来并不是为了寻仇。
将她带到个无人的角落便将她的手放开了。
七月盛夏,这处背阴之地有微风拂过,满树枝叶随风婆娑响动,振聋发聩的“沙沙”声充斥了整个院落。
头顶绚烂的阳光被疏密的枝叶,筛选出一个个跳跃的光斑,在四下晃动。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静静的站着,四目相对。
莫名的,目不转睛的互相看着。
最后,公孙瑾撑不住的转了头,面色微红,气息略略有些凌乱。
待得平复了心头那股莫名的情绪,他才开口:“下回,还是尽量不要和我姑姑走太近。”
“这是为何?”上官莹歪了头,好奇的问着。
本来之前朱红的告诫她还是当回事的,但在经历过这下午的相处之后,上官莹直觉,这公孙福兰并不像众人传言的那般不好相与。
“哪里有这么多为何,总之日后还是不要太多和她相交。”公孙瑾说这话,也有点底气不足。
实际他幼时与公孙福兰也算得上姑侄情深,只是在公孙福兰那桩婚事告吹之后,他才在母亲永荣公主的告诫下刻意的与她疏远。
对于这个缘由,他却并未像今日上官莹这般询问,毕竟有些事情,所谓的缘由为何并不是这么重要。
重要的,只是那些告诫的本身,总归是出自善意与友好。
……
月下芙蓉吐蕊,银光烁烁,满溢清香。
酉时已过,将军府各处俱都掌上了灯。
灯影幢幢,投下满地影子,随着风势忽明忽暗的变化。
公孙大将军所居的院落里,颇有些热闹。
因着他那烧伤,这处平素少人踏足的静谧之地成了个香饽饽。
自午歇后公孙老夫人就差人来了三回,各处院里的小姐夫人的,也都喊了跟前的伶俐人来问了。
永荣公主平素再是倨傲,这面上的功夫也不得不做,到用了晚饭后遂也领了上官莹过去看看。
说到上官莹,虽然公孙瑾自公孙福兰那里将她领了出来,到底还是没把她带回曲溪院,这日里便是还随着永荣公主住。
进门的时候正撞见公孙俊山嫡妻李氏,此番她一扫之前在单独面见上官莹时的家常装扮。
穿了件松石绿流云裙,上着湘色锦衣,发髻齐整,正与公孙应擎的小厮半元,一边交代着什么一边跨出门槛。
“见过公主。”见了永荣公主一行,李氏微微屈膝见礼,发髻间一支点翠明月簪在光影下熠熠生辉。
永荣公主识得,这款发饰上头的明珠是东煌进贡,算的价值千金。
她心头微哂,面上却犹带了几分笑意,微微点头,“自家人,不必多礼。”
半元见了公主一行也早屈了膝问好,随身的丫鬟也跟着互道见礼。
等着与李氏说道了几句别后,永荣公主就提步进屋去了。
花架上小孩臂膀粗的蜡烛,将室内映的明晃晃的。
因这日里一直有客来访,公孙应擎虽是伤着也不得不整装穿着。
他精神略有些不济倚在屋里的紫檀木榻上,手里卷了本卷册,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
旁侧侍立着这屋里的大丫鬟花间,迎头见到永荣公主忙忙的跪下请安。
听见这动静,榻上的公孙应擎才抬了眼,见是永荣公主,稍稍提了些精神出来。
永荣公主在榻边的凳上坐了,见他显是想腾挪位置,唤了身边的桃杏过去和花间一道扶了。
这下,公孙应擎这脸色就有些不太对付了,拂开两个丫鬟的手,语气略有些火气,“我这又不是废人。”
“夫君这说的哪里话,反倒我这来看你,还看出不是来了?”永荣公主颇有些恼火。
闻言公孙应擎并不忙着作声,憋了半晌才道:“公主多虑了,我这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不过烧伤了些,不碍事的。”
缓了缓又道:“我听说,你近几日身上也不大好。我这没啥,你就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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