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理寺结案后,那处小院落就被公孙老夫人命人封了起来。
所以连带着一墙之隔的功德堂也被迫荒废了。
如此抉择一番后,上官莹就选了芙蕖堂的方向去了。
过了一进月洞门,就能看到中间人工雕凿的芙蕖池。
冬日里,满池芙蕖早已凋零,枯黄的叶片覆在冰冷的池水里,格外的萧条。
上官莹遥遥的望着那满池瑟缩的场景,踏步走了进去。
刚走了两步听到旁侧一道愠怒的男声猛然炸响,“站住。”
她被吓了一跳,踏出去的那只脚也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僵在了那里。
此时,打旁侧旮旯里走出来一道匆匆的人影。
上官莹还没回神过来,跟着就看到公孙昀也自那同一处地方走了出来。
两人这样猝不及防的撞上,他脸上显出一副尴尬的神色,没有打招呼也没有任何别的表示,一扭头就自上官莹身侧穿了过去。
上官莹放下了悬空停着的那只脚,转头去问引玉,“你说我是不是撞破了什么?”
引玉秉持一贯的谨言慎行,垂了头并未吱声。
上官莹也知道引玉这性子,所以也没多想。
绕着芙蕖池走了半圈,上官莹到了那水榭亭内。
风裹挟着池水的凉意扑面而来,站了没一会引玉便有些吃不消了,朝上官莹道:“少夫人,这地方天凉,不如我们另寻个地方呆吧。”
上官莹也觉得这风有些大,点了头跟着出了水榭亭。
主仆二人走到方才进来的月洞门前,遇上了公孙冕。
他性格与公孙昀比起来要外向不少,率先出声道:“小嫂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也会在这芙蕖堂逛?”
虽然同住在一个院落里,但平时上官莹与公孙瑾这两位兄弟,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更遑论说话了。
且她总是记挂着年前自己刚刚进这大将军府时,被这两人吓到芙蕖池里的事情。
本就前怨未清,上官莹也不愿与这二人有多少接触。
但这回面对面的,公孙冕开了口,她也不能再当没看见,只能硬着头皮朝着他屈膝行了个礼,“多谢二少爷关心,我这就要回去了。”
“回去?可我听说现在曲溪院那边……”
“谁说我要回曲溪院了?”她听了半截就出声打断了。
“哦,小嫂子不回曲溪院又想去哪里了?”公孙冕双手抱臂,笑容里含着几许挑衅。
平心而论,公孙冕与上官莹并没有多少现实的矛盾。
只不过她初次入府时,他与公孙昀将她吓入水中。
此后看见她总能想到那日里她落汤鸡的狼狈样。就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但上官莹却很少被逗到,看似憨傻天真的一个人,实际却比想象中理智稳重不少。
公孙冕不止一次听到赵氏对自己诉说上官莹的不是,权因为之前上官莹对她言语冲撞过。
甚至,赵氏还就年前桃杏的事情和他说过,“我看桃杏这事弄不好就是公孙瑾那一肚子坏水的媳妇找人干的……”
“于公,她是永荣公主那边的,这叫做隔山打虎;于私,桃杏对世子那份情,有眼睛都能看出来,我就不信那姓上官的没什么想法。”
公孙冕警觉,拦住了她,“这话你可不能去外面乱说。姓上官的怎么样都是公孙瑾的人,即使真闹起来,到最后为了公孙瑾的名声,永荣公主也总是会护着她的。”
“哼,这我自然知道。不说桂嬷嬷之前就提过,就是被永荣公主压下去的。”赵氏也不是完全的没头脑。
又道,“要不然,你觉得官府都这么问了,怎么就没人提过朱红和她的矛盾,还不是怕最后把姓上官的扯下水不好收拾么。”
回忆完结,望着站在面前的上官莹,公孙冕扯了嘴角轻笑,“小嫂子,要是曾经和我哥好过的姑娘回来了,你会怎么做?”
……
在芙蕖堂门前,上官莹被公孙冕拦在那里。
“小嫂子,要是曾经和我哥好过的姑娘回来了,你会怎么做?”
公孙冕不知是不是错觉,因为这句话似乎看到了上官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但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又是那副憨傻的样子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摇了摇头,上官莹道:“即是曾经和你哥要好,那和我有什么相干。”
是的,和她有什么相干。
她嫁他,他娶她,本来就都是建立在一场错误的相遇上。
那么,如果开始就是错的,还有什么结局可以期盼。
不对,是根本没有所谓的结局。
上官莹,九韶,不管是哪个名字,所代表的那个人终究是要回到勾陈的。
她留在大将军府,留在公孙瑾身边是任务,是迫不得已……
刻意忽略了胸腔间涌起的无力,她如此对自己道。
勾陈不容许一个暗人有感情,那是失败,是毁灭。
……
入夜,找上门来负责接应的封玄奕诧异的重复她的要求,“你想要退出这个任务?”
上官莹没有说话,只以点头示意。
“你别闹了,拒绝任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你很清楚。不就是一个潜伏的工作么?既没有危险也没有负担,你为什么要拒绝?”
上官莹没法向封玄奕讲述自己的担心,只是坚定的表示,“不管什么惩罚结果我都能接受,告诉宗主,我拒绝这个任务。”
上官莹有强烈的感觉,如果再放任这样的情绪进行任务,自己终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所以,趁着一切都来得及,她要逃离这张无形的大网。
“九韶,你别傻了。拒绝任务是九死一生的,你就再忍一忍。宗主现在已经南下到了夷掖国帝都附近了……”
“届时肯定会有新的任务下来,那时候肯定就能有办法的。”封玄奕不断的安慰上官莹。
倒也不是说他们感情多么深厚,纯粹是因为连坐的关系。上官莹拒绝任务,他作为接应人也要连带受到责罚。
他并不能体会到上官莹的心境,对这份几乎没有风险的任务很有好感,轻易并不想结束。
谈判没有成功,上官莹铩羽而归。
……
曲溪院廊下烛火幽然,将廊下的水磨石地面映得水光透亮。
曲溪院内的家丁护院,还是光禄司的侍从,比往常任何一天都要多。
原因就是今晚帝国储君暮成辉留宿在了这里。
太子夜宿大将军府,自然各种保护措施要加强。
特别是曲溪院的地界,连上官莹都被再三盘查才放入院内。
曲溪院共两进院子,第二进内两边向阳的房间,一间是上官莹住的主卧,一间平素就是空着的,暮成辉今晚就宿在这里。
对面,就是书房,书房旁侧另有一间耳房,安排的是郑婉儿。
上官莹回来的时候,书房内燃着灯火。
公孙瑾的影子映在窗纸上,他的对面另外有一道纤瘦的影子。
站在窗外看了半晌,上官莹推门回了房间。
晚上伺候的是朱红,她还是延续了前些日子的低落,在镜前帮上官莹拆发饰的时候一言未发。
问过几次她不肯说之后,上官莹也就随了她去。拆了发髻,朱红自己出了屋子,留下上官莹一个人在里面洗漱更换里衣。这是习惯,也是默契。
上官莹自从到了大将军府,就没让任何人伺候沐浴更换贴身里衣。
即使是初进府那时,也是只让人帮忙洗了头发,在脱衣服沐浴前照旧是把人都请了出去的。
因为在衣服遮掩下的地方,她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这是当日在擂台之际不慎被人打下凹槽处造蛇虫鼠蚁啃咬的结果。
纵横交错的大小疤痕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褐色,遍布在躯干四肢上,形状狰狞而可怖。
即使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具身体很是恶心。
事实上,当初最致命的并不是这些伤口。
毕竟那凹槽里没有大型猛兽,没有尖利的獠牙可以轻易撕裂人的喉咙。
那时候让她生不如死的是啃咬伤口的毒物们留下的毒液。
宗主发现她没有死于剧毒就下死命令要救治她,然后那些或痒或疼的反应,顺着血液的脉动,走遍全身每个角落。
过了这么些年,即使疼痛也早已遗忘到了角落,只有那些深入骨髓的痒麻留存在记忆里,成为最绝望的梦魇。
……
醒不了,睡不着。
铜质的烛台上燃着一只蜡烛,烛火因为突然闯入室内的气流带动,开始飘忽跃动。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响,上官莹忙忙换上了白色的里衣,以为是朱红,便全无防备的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结果迎面看见却是公孙瑾,迎面看见她穿着白色的里衣,表情显出了几许尴尬,尝试解释,“……我过来时门前没有人,所以……我以为,嗯,我先出去。”
说着,他转身就想推门出去。
上官莹在先时的惊愕之后,见状忙不迭过去拉他,“等等等等。”
公孙瑾满脸意外,迟疑的望向她。
“你不能这样出去,外面还有别人在,太子,那个……这样出去,不太……”上官莹想到郑婉儿,喉间莫名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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