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手擒住她下巴,收紧五指捏住,上官莹听到了自己下颌骨挤压的异响。
“宗主不会让九韶死的。”虽然下颌骨疼得不行,但上官莹这句话还是说得很流利。
“你倒是说说看。”宗主起了兴致,放开了上官莹。
她终是虚弱的趴到了地上,微微有些后怕的喘息,颊边的伤口依然血流不止,顺着她倾倒的身体自然滴落到了地面上。
“啪嗒,啪嗒。”一朵朵绚烂的血花开在晦暗的地下,绚烂而荼蘼。
她扭头吐出了口中的腥臭鲜血,道:“因为我是唯一自百毒窟活下来的人,我的血有解毒的功效。宗主,不应该杀我。”
“哦?!你怎么这么肯定?你要知道,我可是把百岁生扔下去了。”
听到这个名字,上官莹心下微微一滞,却还是冷着声音笃定道:“结果,她并没有活下来。”
宗主没有反驳亦没有开口,单手玩味的轻抚下巴,静待她继续。
此时上官莹朝着宗主叩首之后接道:“九韶会回到勾陈,但是,想要和宗主求一个恩典。”
“你怎么会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和我谈条件?”此时,宗主终于再次开口了,却是一盆凉水径直淋了下来。
“既然宗主需要的是一个活着的九韶,那么以九韶自己的命做代价,不知是否有这个资格和宗主谈条件。”她单手按住了自己的脉门。
他唇角的笑意微微有些收敛,抬了下巴,“说吧。”
“世子……公孙瑾世子,请宗主答应,让我救出公孙瑾世子。”她再次伏地叩首。
公孙瑾被押入诏狱的事情她已然知道,也知道了他勾结番邦被视作逆贼,行将入罪。
以上官莹的力量根本没有半分解救公孙瑾的可能,因为她意外发现在这件事里有勾陈插手的影子。
思来想去,她便只有这种方法来以命易命。
赌的,就是她这一身的伤疤。
曾经最厌恶的东西竟然反转成了最重要的优势部分,真真是一场笑话。
“哦,其实我也很想帮你,但是,九韶,你要明白你有前科,而我不敢帮一个有前科的人。除非……你可以做些什么来证明。”
宗主说的也有道理,上官莹毫不迟疑的点头。
“很好,那么九韶,我要你杀一个人。其实这并不难吧,只是这所杀的人还有杀人的方式必须按照我说的做。”
宗主在她面前蹲下,皮质面具下只露了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听着那个近乎残忍到极致的条件,上官莹点了头。只要能换回就公孙瑾的机会,她什么都不怕。
而且宗主所提的那个条件也是要确保她没法再次离开,这是变相的封了她的退路,其实换个角度看也是帮了她。
“很好,那么今天开始九韶就还是勾陈中人。”宗主一手扶了她,一手将她颊边的血色轻轻拭去。
“赶紧下去料理一下。歇一晚,明天就去执行你的任务吧。哦,还有……”
“我忘记和你说了,百岁生没死。不过也和死差不多了,只能说自百毒窟里活着出来的只有你,而已。”
上官莹抖了抖,垂下眼睫。将颊边的伤口稍稍处理过后,她踏入了另一间石室。
四壁有火光照明,但那飘忽的灯影却益发加重了内室的幽暗氛围。
浓郁的血腥味,躺在石榻上的人全身缠满了绷带,连同昔日惊艳的半张脸亦被毁了。气若游丝,脉象虚浮,似是一眨眼就要归于平静。
站在百岁生的床榻前,她眼神冷然。从来没有细想过,百岁生为何愿意帮自己。
其实她与他相处的时光并不久,因为但凡相处时间长的友人,都是要在逐级的试炼中作为对手来互杀的。
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影响下,人性的部分逐渐被抹杀殆尽。他们不需要朋友,也不可以有朋友。
既是为了保自己的命,亦是为了保他人的命。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无情便无伤。
……
看似密闭的石室,因为有肉眼看不见的气孔存在并不是静止的。
气流随之蹿动,火光灯影因此飘忽,投在床榻上的百岁生身上。
他全身没有一处完好,在阴暗的光线下,伤口和绷带交加,显出了一种极致的可怖。
近到他身侧,鼻端还依稀浮动着血腥异味。上官莹对这幕并不陌生,因为她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时间。
自百毒窟出来之后,她身上也是这样没有一处完好,神智清晰身体却无法动弹。
她不愿意再去考虑百岁生对自己的帮助,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毕竟他现在躺在这里,也许最终会恢复,但也许,他会就这样陷入永远的沉眠。
站在气息微弱的百岁生床前,她低声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得见。但是,我知道我的痛苦。”
她伸手覆到了百岁生缠了绷带的颈侧,“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你继续下去。”
也许旁人永远都不会理解,但眼下她可以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也很残忍。那就是——终结他的痛苦。
但是望着床榻上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她手上微微有些发颤。
毕竟离开勾陈近一个月的时光,脱离了这种阴暗血腥的环境,她的行为心态都产生了明显的转变。
感觉到自己手下百岁生脖颈处轻微的血脉波动,对着呼吸尚存的百岁生有些下不了手。
石室内除了随烛火四下摇动的阴影,死一般的寂静。
“……丝。”此时,原本应该是人事不知的百岁生竟是发出了微小的声音。
上官莹眼瞳微微瞪大,分辨了半天才能确认这不是他意识不清的呓语,而是他真正的意愿——死。
他曾经帮她易容避开勾陈中人的监视,他曾经主动与她搭话,他们算不上朋友,她甚至不知道百岁生为何要帮助自己。
不过对于百岁生来说这并不重要,他永远记得上官莹的眼神,那是故作冷漠的刻意,他突然就开始不舍。
于是这种不被世俗所认定的感情,没有后悔也不需要被认定,只是他一个人的至死不渝。
……
她终究还是勾陈唯一的,自百毒窟内存活下来的人。
不敢哭,不敢哭。
走出石室,上官莹看到了带着皮质面具的那个男人。
迎着她的眼神,他唇边泛起冷笑,突兀道:“你恨我吧?”
上官莹没有回答,猛然想起自己也提问过类似的问题。
恨吗?
恨。
可是正如公孙瑾所言。
恨不恨又有什么用处。
毕竟最终下手杀了百岁生的是她。
决定放弃生存的是百岁生自己。
并未半分怨天尤人,这是属于她们的宿命。
而这个男人,只是这场宿命的见证人。
即使,他也是可恶的。但现在,并不是时候。
……
此时,在夷掖国帝都,公孙瑾处境岌岌可危。
因为郑婉儿的出现,这次不需要三司会审,也不需要他承认与否。
她和亲公主的身份,成就了他勾结番邦的明证。
所以鸡鸣山战事的结果,原本应有的战功被抹杀。
被扭曲为是和朔漠方勾结的障眼法。
未防朔漠狡诈设伏,还要从原来鸡鸣山山麓后撤。
狱卒的态度立时有了改变,之前公孙瑾获得善待的部分系数消失,探视的人员被严格限制。
而事实上公孙瑾此时也并无人探视,大将军府由于连坐的缘故被牵连。
刑部去人对大将军府进行抄检,公孙老夫人受不住这等变故刺激,竟自故去了。
但大将军内公孙氏族人却没时间对公孙老夫人的逝去哀悼,因为其他人也都被押走问话。府里上下数十口,只除了永荣公主以外,都被带到了大理寺的监室。
永荣公主虽然由于皇族的身份免于坐牢,但还是遭到了软禁。
惯是养尊处优的永荣公主再也不为自己现下的处境在意,公孙瑾得了勾结番邦的罪名,必然是斩立决。
同时,目睹了公孙老夫人的不幸,大将军府的倾灭,她内心满是悲怆,以泪洗面。
太子暮成辉,在与暮成朗的这场权欲对决中,因为后者完全失去了反制的能力。含象殿前,他依旧被帝君的近侍内监拦住,不能觐见帝君。
帝后不予干政,也没甚办法。公孙瑾罪名被定下之后,他出宫,去公孙老夫人灵前吊唁,在简单搭建的灵堂前,不顾储君身份,跪下叩首。
他此行哀悼的不止是公孙老夫人,还有即将到来的自己的命运。
暮成朗对于公孙瑾及大将军府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结局,而只是开始。
他的目标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暮成辉现下的太子头衔,储君身份。
公孙大将军府因为公孙瑾的缘故被抄检,公孙老夫人受不了刺激去世,公孙府众人不论男女除却永荣公主外系数被带走。
昔日的朱门大户现下里贴了封条,有刑部派了专人看守,一概不许人进。
上官莹立在巷口,遥遥看着那门前飘忽的灯笼。
失了颜色的丝绦穗带随风摇摆,略有些失神。
公孙大将军府,最终还是走向了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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