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年纪最小也最没心眼,进去一看上官莹那个样子就咧着嘴要哭。
被公孙瑾狠狠剜过来:“滚出去!”
碧桃吓得呆住了。还是碧枝最稳重妥帖,拉着她一起跪下。
“婢子这就烧水来为娘娘洗漱上药。”扯着人出去了。
等侍女轻手轻脚为上官莹清理好血迹、换上干净衣裳。
公孙瑾才看清,她不但左脸高高肿起,额头也有磕碰。
连手臂上都有烫伤的水泡,有几个甚至已经破了渗出血来。
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又十分忧心上官莹和腹中孩子有什么不妥,公孙瑾愈发暴躁。
突然踹飞一张椅子,冲外面嚷嚷:“小曾子是死在路上了么?怎的太医还没来!”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曾公公才拉着气喘吁吁的太医过来,看见上官莹这样子唬了一跳。
不敢怠慢,在公孙瑾吃人的眼神里战战兢兢为她诊脉,就怕一个不好要自己陪葬。
还好上官莹只是一时气火攻心,加之身子虚弱才晕了过去。
至于被打这茬,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公孙瑾听了心放回肚子里,又问胎儿可好,得到肯定的答复才点点头。
“去开药吧,在柳妃醒来前,你就守在凤栖宫。”
太医唯唯而已,自去熬药,又开了两罐伤药,吩咐碧枝小心为上官莹抹在伤处。
一通忙乱下来,内里又只剩下公孙瑾与上官莹二人。
看着满室寂静,公孙瑾心里充满无力感。
成王败寇,古来如是,为何上官莹连自己的孩子都接受不了?
他蹬掉鞋履,躺在上官莹身侧,避开伤处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二人鸾凤和鸣、恩爱无隙,更期待过他们的孩子将是多么聪明伶俐、惹人怜爱。
那大概是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她软软地依偎在自己怀里,双手环抱住他的腰。
粉红的小脸浅埋在心口,甜蜜而开心地告诉自己,她有了身孕,他们即将为人父母……
公孙瑾低头看见上官莹红肿的脸,苍白的唇,感受着她紧锁的眉间的痛苦,收紧了双臂,将唇轻轻贴在她额头,珍重而怜惜。
不应该是如今这般的,剑拔弩张,互相伤害。
他提笔写了个调养脾胃的方子,至于孕吐一症也是束手无策。
……
“缓解孕吐的方子太医令已经开过,却似乎对柳妃娘娘不起作用……”
“太医您别光摇头啊,可有什么办法?”
陈太医还是摇头,“娘娘是双身子,药材和分量都须慎重,不敢稍有不慎啊。只能吃些酸梅、陈皮挡一挡了。”
想了会儿,又补充:“或者让娘娘保持心情愉悦,说不定也能孕吐之症缓和些。”
“那该如何保持心情愉悦呢?”
问这话的,正是刚从昭文殿赶来的公孙瑾。
一屋子人齐齐跪下,公孙瑾却只看着陈太医。
“比如说赏赏景、散散心,或是听些好玩的、叫人开心的事。”
陈太医沉吟半晌,犹豫地开口,“还有……臣斗胆进言,这美人盏虽工艺精湛、布置华美,但现在天气着实热,暑气重,盏内也不好通风,实在不大利于娘娘安胎的。”
公孙瑾看着伏在地上的那颗脑袋,忽然抬头环视四周,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便吩咐曾公公马上将凤栖宫正殿收拾出来,给上官莹搬出去。
整个凤栖宫在上官莹来之前就已经修整收拾过一次,这回便不用怎么费功夫,所以当晚上官莹就得以从“美人盏”解脱出来。
搬出来后上官莹反胃得不那么厉害,只是胃口还是不大好,吃的很少,多吃一口就要吐得天翻地覆。
不过几天,又瘦了一大圈。她这个年纪,原本还有些将军的身形,如今脸上都没二两肉了。
公孙瑾很发愁,上官莹也不好受。每回吐完她胃里都空荡荡的难受。
可就是吃不进东西,因为吐得难受,她对吃饭已经有了阴影,吃的越发少。
还是公孙瑾心狠手辣,面前摆碗与上官莹一样的药膳粥。
在她又一次想吐的时候,淡然道:“你今日吐出多少,我就命人让上官羽也吐出多少。”
上官莹甚至一时没理解他说的意思,等他回过味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难道以为这种事,是我能控制的?”
“我只在意结果如何。”公孙瑾回得很干脆。
上官莹已经见识过他的心多狠、多凉,诧异了一会儿也就不惊奇了,只是用饭的时候格外注意。
药膳粥的药味重,她勉强喝下半碗便推开了。见状,公孙瑾又拿给她碗里夹了两个水饺。
视线从碗里转到公孙瑾身上,上官莹发现他只老神在在吃着面前的东西,认命夹起一个送进嘴里。
饺子是羊肉馅的,十分鲜嫩多汁。
只是上官莹已经差不多饱了,加之羊肉多少有些腥膻味,咬下第一口,就隐隐有些反胃。
她马上捂住嘴,默默等那阵恶心劲儿过去,囫囵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呕——”
记得不能吐出来,上官莹硬生生将涌到嘴里的秽物,又吞下去了。
见她还要去夹第二个饺子,一旁伺候着的碧桃忍不住红了眼眶,不顾规矩地跑了出去。
为了将第二个饺子吃下去,上官莹硬是将嘴唇都咬破了。
泪水在眼里打转,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进食、呕吐、吞咽的过程。
上官莹这个样子,怕是参加不了册封典礼。
说实话,公孙瑾也不放心她再参加。
身体自然是一方面原因,那一套繁复的礼节他能不能撑得下来还是个问题呢。
另一方面,她心里不情愿,别借着册封典礼出什么岔子。
于是,上官莹和月阑珊的封妃典礼就取消了。
这事对上官莹来说不痛不痒,月阑珊心里却不高兴。
上官莹不能参加她自己别去不就行了,怎么还连累她也也没有典礼了。
她心里气不过,又不敢去求公孙瑾,只好寻一寻上官莹的晦气。
上官莹如今已不在那座富丽堂皇的盏里,用月阑珊的话说,就是沾了肚子的光被放了出来。
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晨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下来,反而衬得她的身影更落寞。
这时,有个青衣侍女端着药碗来寻她,“娘娘,该喝药了。”
隔着老远,月阑珊也能闻见那药又臭又苦。
却见上官莹毫不犹豫地端起一饮而尽,而后抚着心口半晌缓不过来。
见她难受,月阑珊心里便好过。
这回她很低调,身后只跟了一个太监两个侍女,慢悠悠转到上官莹面前。
她正好站在东面,上官莹眯着眼才看清来者何人,看了会儿眼睛累得很。
又转过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秋千上晃悠。
月阑珊这个角度视线却极好,可以看清上官莹的全貌。
不过一段时日未见,她简直像换了个人,比在参绪国宫里还不如。
整个人瘦得快脱了像,脸上没有血气白得像鬼,哪里还有半分将军的英姿飒爽。
月阑珊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有点复杂,上官莹皱着眉头想她“怎么了”,不自觉摸了一下肚子。
月阑珊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不是都传你怀有身孕,陛下高兴得不是如何是好,恨不得将御膳房和太医院都搬到凤栖宫才好,你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跟……”
她一时嘴快差点失言,忙把“小产”二字咽下去。
上官莹却听懂了她未尽之意,不禁失笑,很是诚恳认真地跟她说,“若是真能小产了,我倒是要借你吉言。”
“……”她这么一说,月阑珊倒不知如何接话。
但是身体比嘴巴反应快,已经往后退了一步,保证二人之间留出安全距离。
她的举动,再次逗笑了上官莹。
月阑珊从前在家时,也见过家族里婶子、嫂嫂怀孕,跟上官莹完全不同。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气色红润、心宽体胖。
对腹中胎儿,更是期待的不行,与上官莹全然不是一个样子。
“你不希望怀孕?”月阑珊不明白,他们从前虽然都有身份,可在鉴廷国毫无根基,生个孩子不是正好傍身?
尤其是上官莹,简直是无依无靠。她自己父兄虽死,好歹宫外还有个把她献给公孙瑾的叔父。
“你与我不同,你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参绪国战败,身不由己才入的鉴廷国后宫……”
“便是身为参绪国皇族,我亦没有资格指摘你。可我与公孙瑾……血海深仇,何必再牵连无辜稚子。”
“你当然没资格说我,若不是你自作主张,我父兄根本不会战死。”这一点,月阑珊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她的。
上官莹不想辩驳,就算她不下毒,公孙瑾一统天下的计划也不会改变。
以月氏父子之忠烈,依然会选择保家卫国、战死沙场。
毕竟,那确实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她也问过曾公公,月阑珊是被临阵倒戈的叔父献给公孙瑾邀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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