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酒这一次一在家,就待了七天,黎父黎母关怀备至,却对沈家的事只字不提,俨然黎卫私底下和他们说过什么了,既然他们不问,她也就不主动说。
七天后,十来个衣着统一的西装男来他们家门口接她。
黎酒知道逃不掉,跟他们上了车,打开近段时间一直都关着的手机,很快,跳进来几个未接电话。
她情绪没什么波动,大概的翻了翻是谁在找自己,然后就从通讯录里找出了爸***手机号,给他们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又给她哥发了短信告知一声。
得到回应后,黎酒平静的收起手机,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
随着越来越接近沈家,路边的风景也越来越漂亮,只是漂亮归漂亮,却引起了黎酒若有似无的眩晕感,她也知道自己睁眼太久,索性合上酸涩的眼休息。
绕山而上又平稳的行驶二十多分钟后,车队井然有序的开进了沈家庄园。
黎酒以为自己会率先看到沈傅名,又或者沈馥言,等待自己的是一连串不满的责问或者尖利的讨伐,却不想下车后,顺着管家领路,片刻后看到了坐在大太阳伞下优雅吃着草莓的高雅琴。
“妈。”黎酒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打了声招呼,等对方侧眼看过来,才走上前。
“坐吧。”高雅琴拿着手帕擦了擦手,“吃草莓。”
这态度不像之前的嘘寒问暖,但也没有直接的敌意和厌恶,黎酒想起了当初她找自己对付乔安允时候的样子,心里有了准备,应声坐下,又听话的拿起了颗十分新鲜饱满的大草莓。
草莓虽然已经熟了,却还有些酸,酸得让人牙口生津,不过黎酒现在怀着孕,这酸度正好。
“还合胃口吗?我让人给你送去些。”高雅琴说着端起了茶水,像是找了个普通的话题聊一场普通的天,“前几天言言带乔安允来我面前一趟。”
黎酒没应声。
“肚子里孩子谁的?”
听她风轻云淡的语气,黎酒双手猛地揪紧,胸口腾起一阵难堪,又压下,“是沈傅名的,但夫人您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嗯。”高雅琴不置可否,也没问她会怎么处理,“到时候可能会吃点苦头。”
“我受得住。”
高雅琴侧眸看她,黎酒微垂着眼,十分温顺的样子。
“乔安允还没对傅名死心。”
黎酒抿了下唇,“夫人,您听我说一句心里话吗?”
“说来听听。”
“这世间太多事都是刚极易折,物极必反,有情人生死都没有办法阻隔,而没感情的两人在一起,哪怕白头到老也是怨偶。”黎酒一直注意着高雅琴的呼吸频率,见没有什么变化,继续说:“虽然接下来的话有些冒犯,但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傅名真的喜欢乔小姐,那他纵使这会儿再顺着您,心里也是想着念着的。”
高雅琴应了一声,没做什么评判。
“夫人,我说完了。”
高雅琴于是放下茶盏,“怨我吗?”
“嗯?”
高雅琴眼皮轻轻一挑,也没看她,只是示意的扫了眼她的膝盖。
黎酒突然想起在凤栖别墅的事,高雅琴和沈馥言一起来问罪,故意砸了滚烫的茶水,让她跪在一地的碎片上。等她们作罢走人,她意识已经有些迷糊。
“怨吗?”
黎酒当时有恨意,只是这么几个月下来,她已经记不得具体的情绪了,这会儿也就轻摇了摇头,“当时您还不知道我和傅名的关系。”
高雅琴却说:“我气的不是你做的事。”
黎酒不解的看向她,丝毫不掩饰自己没听懂的事实。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总有把持不住的时候。”高雅琴仿佛事不关己,轻轻的掀着茶盖,听着清脆的声音,说:“但有本事偷吃鱼的猫,都不会忘记擦干净嘴。”
黎酒心头猛地一震!简直不敢置信高雅琴此时此刻隐喻的事。
“而没本事的人,就老老实实。”高雅琴放下茶盖,抬头看她,“年纪不大,性子没收,等年纪大了看开了,什么也就都好了。”
“可……”黎酒不解,“为什么乔小姐就是不行?”
“因为她没办法怀孕。”
黎酒呼吸一窒。
“除此以外,她猜忌心重,占有欲强,嫉妒心也盛。”高雅琴看着她缓缓道来,再没有当初那个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模样,反倒像是个温和的长辈,“她不适合傅名。”
“那,谁适合?”话一问,黎酒就后悔了。高雅琴今天的态度太温柔,以至于她刚刚都忘了,这人大半夜和沈傅名说,她黎酒穷人穷命,不配生下沈家的孩子!
人人都有面具,何况是高雅琴这样久经人世,几乎万事看穿的女人呢?
然而,后悔也不行,话已经问出口。
高雅琴像没看出她懊恼,收回了视线复而看向远处,“一个才能兼备能做母亲、知道进退,也有家族势力能仰仗的人。”
黎酒呼吸轻了,心口微微的刺痛的同时,也惊讶于她的不隐瞒。
“沈家产业需要优秀的继承人。”
她没想到,高雅琴竟然还解释了为什么要选这样的“合适”的儿媳!
“而傅名需要她识大体,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雅琴说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轻笑一声,意义不明,“沈家,需要她的势力同时也需要她时刻有所忌惮。”
今天的高雅琴太超出黎酒对她的认知,以至于对方说的这些话,她在肚子里反复想了好多遍,才隐约推测出个大概——
沈傅名未来的妻子,得有一份聪明的染色体,一颗不吃醋不够爱他的心,以及,一个可以被沈家利用也可以被沈家随意裁决生死的家族链。
前二者很好理解,最后一个,应该是怕概率很小的差错发生,例如沈太太位置坐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女人,不甘于沈家的安排,那么也会因为家族前途被沈家一手掌握,而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黎酒突然不羡慕了。
她也不再嫉妒那个以后能陪在沈傅名身边、为他生儿育女、站在他身侧看风景举杯共饮,甚至白头到老的女人。
因为那不过是个工具。
纵使外人看来她高高在上又光鲜亮丽,但究其本质,也只是个工具而已。
终于释然。
黎酒轻却坚定的说:“夫人,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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