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面圣这天,沈故要随同朝中文武百官一同,候在乾德殿前。
不多时,他便被召了进去。
皇宫的巍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大殿之上,九五至尊坐在龙椅上,文官武官分两次而立,偌大的宫殿竟只有他的脚步声。
沈顾低眉顺眼的走到前面,一点没被这样的场合给震慑住。
行了礼,免礼之后沈顾站起来。
广胤帝很是看好这位叫连理知的年轻人,历来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的状元每三年都会有一个,但连理知是让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人。
广胤帝道:“连理知,你的大卷我看了,你在写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会不会被大逆不道的罪名抓起来?”
沈顾低垂着头,恭敬的回道:“没有,草民只是写了该写的,乃心中所言,无半句假话。”
“好一个乃心中所言,无半句假话,”广胤帝睥睨着站在店前的少年,眸中带着几分冷意:“那你说说,你卷中提到的,以仁治国得以平天下,你且说说朕如今的治国之法在你眼中是怎样的?”
沈顾脸色微沉,目光直直的对上龙以上的男人,“以暴制暴,终不能得以民心,水亦能载舟,亦能覆舟。”
朝堂之上一阵唏嘘,众臣纷纷侧头私语,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捏了一把冷汗。
站在首位的浔王祁睿侧脸打量了一下这个名叫连理枝的人,站出来喝道:“放肆!朝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以下犯上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大太监李贵胆战心惊地观察了一下老皇帝的脸色,以他伺候老皇帝这么多年的经验上来看,广胤帝正在发怒的边缘。
如今朝堂危机未解,好不容易冒出一个新科状元。给朝堂之上带来了新的生机,可谁知这新科状元竟是个不知死活的傻子!
广胤帝沉着脸,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大殿之上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祁睿道:“我大周民心所向,皆因父皇治国有道,数十年来,我大周朝从不会弃百姓于不顾,你说以暴制暴简直就是目无王法!”
沈顾道:“不过是坐井观天的见解,千里之外的边疆荒野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你们可知道?马匪盗贼肆虐残害无辜等同于自相残杀,你们又可知道?那里战乱四起,强食弱肉比比皆是,难道其他国家的无辜百姓也都该死吗?!”
如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都能看得出来。这状元郎不是个善茬,而且是怀着目的而来的。
他说的那些话基本上已经可以就地正法了。
祁睿眼色一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上次因为库房大火毁了他的全盘计划,他就一直在调查那些疯人的底细,终于让他查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那些疯人的症状。只有中了半月国的巫蛊之术才会这样,再结合近来城中失踪的小孩与大人,可能都与此有关。
他一路追查到有云天门的存在,还不等他继续深究下去,这个叫连理知的人就主动送上了门来。
“连理知,你半个月前生了一场重病,无奈之下就放弃考试回乡,谁知不过三日,你又出现在了京城。”祁睿盯着他:“你不是连理知,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过来的?!”
李贵连忙护在广胤帝身前,尖着公鸭嗓喊道:“护驾!快来护驾!”
眨眼间,新科状元便被十几个士兵团团围住。
沈顾拿出祁轩给他的魄玉,让众人看到,他并没有理会祁睿的质问,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发问道:“当年你下令,屠我半月国满城!尸骸遍地,血流成河!即便是已经归降,可还是保不了百万无辜百姓,不管男女老少,男子一律推上断头台!女子被卖为奴永无翻身之日!就连孩子都没能幸免!难道这就是你的人心,这就是陛下的治国之道?!”
身为国师的傅渊微微抬了一下眉眼,迅速的打量了一下对方,心中便已有计较。
“半月国的余孽!”祁睿惊道,立刻上线对广垠地说道:“父皇!您应该也听说城内不少大人小孩失踪的事情,儿臣调查到此事和一个叫做云天门的帮派有关,而这云天门背后的势力就是半月国的余孽残党!”
其余臣子纷纷倒抽一口冷气,上了年纪的,胆子大点儿的,便站出来谏言:“陛下此事绝不可随意姑息!半月国的巫蛊之术乃邪魔外道,一定要斩草除根啊!”
沈顾听了这样的话,甚至连冷笑都笑不出了。
广胤帝已经站了起来,一双浑浊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殿前的年轻人,“你是半月国的皇室血脉!不可能!当年朕已下令,不留活口!彭将军!半月国是你带兵讨伐!这是怎么一回事?给朕解释清楚!”
被点名的彭文涛慌忙站出来,他带兵征伐半月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突然被翻出来旧账,一大把年纪的彭文涛也是很慌。
“陛下!老臣当年一一清点过,的确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老臣若有半句谎言,定打五雷劈,不得好死!”彭文涛道,说罢他又把矛头突然指向了沈顾:“陛下莫要听他谗言!万一他是别国派来的奸细扰乱我大周朝朝纲,也不是不一定!”
广胤帝却将沈顾手中的魄玉认得清清楚楚,“那他手中的魄玉要怎么解释!”
“陛下,我来给您解释。”沈顾回头瞥了一眼彭文涛,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彭大将军的确按照您的命令不留一个活口,我们半月国行巫蛊之术,自然有我们自己的逃生之法,歪门邪道不就是如此吗?”
祁睿道:“不慌半月国人身上都有一个蝴蝶纹身,把他的衣服扒了,一看便知!”
广胤帝连忙附和:“扒!把他的衣服给朕扒下来!”
几个人上前就要动手,沈顾扬声说道:“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来!”
沈顾当真没有让他们动手,自己脱了上衣,露出了自己蝴蝶纹身的位置。
广胤帝离得远远的,却不敢上前仔细辨认,便嘱咐一旁的傅渊说道:“国师,你上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傅渊一派泰然地得了命令缓缓走上前,绕着沈顾走了两圈,他纤长的手指沿着蝴蝶纹身的边缘划过沈顾的皮肤。
其实不需要确认,他现在大概也猜得出来这个叫连理知的年轻人的真实身份是谁了。
他当初抓走沈顾的弟弟,一步步将他引到京城,虽然沈顾拿出魄玉大闹乾德殿,在他意料之外和他原本设想的计划也提前了不少。
傅渊短暂的确认过后,“回禀陛下,这的确是只有半月国人才会有的蝴蝶纹身。”
广胤帝却盯着那纹身否决道:“不是,朕见过他们的纹身,不是这个样子的!”
傅渊解释道:“陛下,这纹身还不成形,想来是此人还没有碰到相爱之人,合鱼水之欢后,蝴蝶翅膀会张开铺满后背。”
广胤帝对傅渊的话深信不疑,挥手道:“将他押入天牢,老九负责彻查云天门之事!绝不能容忍这些狂妄之徒在朕的土地上放肆!”
祁睿当然求之不得,到现在他都没有追查出当初烧毁他库房的人是谁,这样一来便有了眉目追查下去。
“你说沈顾在朝堂之上闹起来了?!”宋绾抱着孩子就站了起来,吓得一旁的下人连忙上去搀扶,“他不是一只,想要入朝为官吗?!他这么做不就是把自己的前程给毁了吗?他怎么想的?!”
祁轩示意奶娘把孩子抱走,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拉着宋绾坐下安抚道:“他本就是半月国的遗孤,会这么做也不奇怪,可能事情没那么糟糕,沈顾不是那么莽撞的人。”
宋绾气道:“人都住进天牢了,还没事呢?!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祁轩摊着双手也很无奈:“因为我顶撞父皇的缘故,半个月不准上早朝,本王也是才刚刚得知消息。”
宋绾看了一眼祁轩,欲言又止。
祁轩在他父皇面前本就捞不着什么好处,更别提让他前去求情,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他不能让祁轩先陷入困境当中。
宋绾只好换了一种方法:“那有办法让我和沈顾见上一面吗?”
“可以。”祁轩道:“不过本王得先安排一下。”
“安排下去,清洗计划可以开始了。”男人扶着椅子的把手抬头看着上方,昏暗的光线里他的双眼像揣着一盏灯苗,闪着细碎的光,他忽而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空旷的地宫内回荡着他清脆的声音,“本以为魄玉已被摧毁,倒让本尊费了不少力气培养了那么多容器,如今正主出现,到省了我们不少力气。”
“门主,九皇子已经盯上了我们,要不要……”宫殿的台阶下说话的女子,一身妩媚的红衣,身体娇小玲珑,正式云天门四位长老中的其中一位,阿九。
“无妨,反正盯上我们的不止他一个。”傅渊缓缓的收回目光,不屑的嘲讽道:“不过是几个肉弹草包,掀不起来什么大风大浪,就按照本尊说的做。”
阿九便不敢再说话。
“傅渊!”宫殿内突然有人直接唤出傅渊的名字,爷爷有清脆的铃铛声音传了进来。
云天门敢这么直接喊出傅渊名字的人,恐怕也只有那个孩子了。
傅渊在他们心目中是至上的神明,这般不尊重傅渊让她们不约而同的都皱起了眉头。
宫殿大门外走进来一个半大的孩子,大概有十三四岁左右的样子,他身上穿着的是半月国最传统的服饰,黑色的宽大衣袍上有着代表半月国的彼岸花绣文,手脚和脖子上都点缀着铃铛。
“你答应过我会带我哥哥安全回来,现在我哥哥却入了天牢!现在不知道在受什么样的折磨!”他的眉眼之间和沈顾有几分相似,这孩子正是沈顾的弟弟沈越,“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跟我承诺的!”
明明年纪不大,却浑身散发着超乎于年龄的成熟感,他的眼神很敏锐,面对傅渊时,也没有丝毫畏惧,
不过傅渊对着孩子的无礼丝毫不介意,任由那孩子走上台阶,站在了他的面前。
每次见到这孩子,傅渊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不得不承认的是沈越的成长在他的意料之外,几乎每次见他,都会让他惊喜。
沈越刚被带过来的时候,就像一个小疯子,见谁咬谁,也不知哪一天想开了,像个小大人似的来跟他谈条件。
傅渊本就有意培养他做半月国的君主,所以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全盘计划,谁知这孩子不单能听得懂,还能给出相应的意见。
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
若奉他坐上半月国的君王定前途无量。
傅渊为了培养他要有作为君王的气势,他在沈越面前都会摆出一副下位者的态度,几近恭敬的对沈月寒手说道,“少君心系长兄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计划有些变动也是无可奈何,不过我向您保证事情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沈越哼道:“既然这样,等了我哥的安全,我再去杀那个姓彭的。”
“少君还是提前准备一下的好。”傅渊笑道:“不知少君的莲华圣攻修炼到几重境了?”
“四重。”沈越说道,“杀掉那个姓彭的绰绰有余。”
对莲华圣功的威力傅渊当然清楚,当年半月国国君修炼此功法的时候,用了三年时间,这孩子仅仅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修炼到了第四重。
可见天赋异禀,是个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
进到天牢的,基本上都是些犯了滔天大罪的死刑犯人,进来这里不是每日都饱受着酷刑的折磨,就是在昏暗无日的地牢中等死。
沈顾被关进来的第三日,期间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那些人把他扔到这里就。不管不顾好像是忘记了他这个人的存在。
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早已经过了时效,脱落下来,如今进了天了,他也没必要再伪装下去。
有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便有两个狱卒将她架起来,拖着他就吊在了牢房外的铁链上,高度只能够让他踮起脚尖才能维持平衡,这样的姿势最是折磨人的。
沈顾还没看见眼前人是谁,就有一桶凉水泼到了自己身上,彻骨的凉意,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沈顾毫不示弱的等着走上前的祁睿,眼神坚定。
祁睿走到他面前,眼神在他脸上打量了一遭,手中的扇子抬起了沈顾的下巴,饶有兴趣的说道:“果然是你,沈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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