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长宁便侧目，想看看百里昭什么反应，又会如何回答。
百里昭也没想到，这妇人会问起自己的名讳。
当即眉头皱起，扭头看向奚长宁。
奚长宁本欲看戏，被百里昭这么一盯，立时回头。
对那妇人客客气气地笑道：“无需挂怀，此人乃是我府中护卫，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说完后，她也有些忐忑。
百里昭既然没有开口自称“孤”，不像在焦仓和立果面前那样拿着皇帝做派。
那便说明，他并不想让眼前的村民们知晓他的身份。
虽说她也猜不出为何，但既然百里昭不想说，她当然也不能替百里昭说。
就是不知，她这么回答，百里昭满不满意。
百里昭这时候眉头忽然更深。
说不上来的感觉。
对于奚长宁的这番答复，他似乎满意，又似乎不满意。
妇人倒是对奚长宁的话深信不疑，当即又道谢了一番。
眼见再没有事，她便立刻让月檀带着这母子二人去排队领钱。
自己则终于能和百里昭，去竹屋等李木淳了。
李木淳的篱笆院门大开，二人便径直入了内。
等百里昭坐下后，她本想四处看看，要不要为百里昭找找茶。
毕竟昨日在府上，百里昭显得那么爱喝。
可又一想，这茶几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茶叶。
毕竟，这个屋子的主人，是“不爱喝茶”的李木淳。
“你带孤来此，究竟是为了见做出灯影箱子的木匠，还是为了让孤看看这些人？”
忽然，百里昭开口。
她本还在环顾四周，听罢立刻扭头朝着百里昭望去。
百里昭脸上很淡然，一双眼中毫无情绪。
看样子，百里昭也是知道了。
她索性不藏着掖着，老实交代。
“既然陛下已经猜到了，又何需再问，”她说着，继而垂下眼帘。
百里昭喉咙动了动，唇瓣微启，却并未说话。
沉默了好半晌，才又听百里昭问：“为何？”
她复又抬眸，“什么为何？”
“为何要如此？”百里昭倒也耐着性子问。
她则被问得不知如何回答。
要说为何，她又忽然说不上来。
但其实百里昭会这样问，她也差不多能猜到。
毕竟人家还是一国之君呢，这点脑子又岂会没有。
如今想来，指不定人家昨日就看出来她的心思了。
那时候没有戳穿，就等着看她今日要如何。
这会儿若不是这李木淳不在，他闲得无聊，也不会在这时候问她了。
“因为……”她想了想措辞，“这里过于贫苦简陋，我怕陛下……”
“怕孤不愿来？”百里昭道。
所以才用这种近乎于哄骗的方式，将他骗至这村落？
“有一点……”她倒是实话实说。
但要真论起来，其实也不算是诓了他。
那灯影箱本就出自李木淳之手，她说要带百里昭来看，不就来了。
只不过，她的目的并非如此单纯罢了。
百里昭见她一副心虚的样子，竟莫名又觉得好笑。
以往她虽惧怕他，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唯唯诺诺的模样。
可他知道，她心里可有主意得很。
看似小心，实则盘算不少。
要说她机灵吧，也还算机灵。
但她那点儿小心思，也着实太容易让他看出来。
她表面怕他，实则有时候他倒是觉得，她是个不怕死的。
唯独她心虚的时候，那种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怕被他怪罪的样子，很是可爱。
“那今日见了你想让孤所见，你又打算如何？”百里昭想罢，继续问她。
奚长宁思索了片刻，道：“陛下您也瞧见了，说实在的，这里的村民，到底也是您的子民。”
她这答非所问，却叫百里昭顿时沉默。
她明白，百里昭是真的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更从未想所，所谓百姓、所谓子民。
虽说在朝上，文武百官自是同样提过，但却没有人敢当真拉着百里昭来看看。
看看这些真正生活在底层的人。
毕竟就那些能站在朝堂上的高/官，也都并非出身贫寒。
没有感受过苦日子的人，又岂会了解这其中的苦楚。
更不会想到，要让百里昭这个“不食人间烟火”之人，来亲眼看看，亲身体会了。
当然，她也没有把握，百里昭在亲眼见到这一切后，真的会有所思考。
但起码是看了，既然看了，在心中便始终会留下一席之地。
如今不理解不在意可以，但迟早有一日，他或许会因为一些人、一些事，再度想起今日所见的这些民间疾苦。
沉默了半晌后，百里昭也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在用心思索，还是想到了旁的事。
继而道：“离太祀不过二十里地的望村，竟是如此的境地，遑论那些相隔千里，还不知偏僻到哪儿的地方。”
她边说着，边观察着百里昭脸上的变化。
可是百里昭的脸上，没有变化。
她看不出百里昭对于眼前的这些，究竟是何态度。
但她能看出，他没有生气。
没有因她擅作主张带他来此而生气，更没有因她说出这些话而恼怒。
其实她还是很清楚，自己方才这番话，说出来还是有些风险的。
她的意思有两层，一则在说实话，在告诉百里昭这里的现状。
二则也是在提醒百里昭：你看看，你自己的璧国天下成了什么样子，就连天都郊外，都能有这种地方，你这皇帝到底行不行啊。
所以，但凡百里昭计较，她无论是哪层意思，都稍稍有那么一点找死。
“那，你想孤如何做？”蓦地，百里昭说话了。
她还以为百里昭会继续沉默下去。
谁知这时候居然问她，想让他如何做？
她敢让他如何做啊？
“陛下您这话说得，”她干笑了两声，接着道，“长宁哪儿敢让您如何，这一切还不得看您如何决策呀。”
“你这般体恤璧国之民，倒比孤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此话一出，她愣了。
但也只愣了片刻，便立马起身跪下叩头。
“陛下，长宁没这个意思！”
百里昭其实也是随口这么一说，哪知她吓成这样。
也是立马一顿，继而起身上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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