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凶猛,很快惊动了务本坊附近的百姓。
他们拿着或木盆、或水桶,甚至还有吃饭的陶碗。
然而,等他们着急忙慌的跑出来时,却看到了令人愕然的一幕。
一群身穿童子袍的小孩子,正在一个少年的带领下,用沾湿的衣襟,奋力扑火抢救国子监的牌坊。
虽然场面很狼狈,但是却令人震撼。
“灭了,灭了!”
浓烟深处,尉迟宝琪站在石狮子上,甩着已经被烧了一大半的衣服,兴奋的挥舞着。
以前只是放过火,还是第一灭火。
这熊孩子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雀跃不已。
尉迟宝环站在李晟身边,笑嘻嘻着说道:“还得多谢哥哥,不然真烧起来,怕是整个务本坊都要被烧没了。”
此时的李晟,早已被黑烟熏的全身漆黑,跟尉迟家的两兄弟变成了一个颜色,此时正精疲力尽的坐在石狮子上歇息。
周围一圈熊孩子,此时正环绕在石狮子周围,都是一脸兴奋的看向李晟,眼神中充满了钦佩和羡慕。
连恁大的火都敢去扑,这是妥妥的英雄啊!
“哥哥飞身扑火,某钦佩不已!”
一个兴奋的熊孩子从人群中钻出来,自报家门道:“某家姓薛,单名一个礼字,今年十三岁,也愿追随哥哥!”
“滚一边去,死熊孩子!”
李晟瞪了这个薛礼一眼,刚才程处弼放火的时候,就属这小子喊的最开心,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薛礼也不计较,嬉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吊钱:“哥哥,你以后就是薛礼的大哥了,这是一点孝敬。”
“你这是干什么,赶紧收起来。”
李晟哭笑不得,连忙推辞。
小不点尉迟宝环小声道:“哥哥,收下吧。”
“这是咱务本坊的规矩,谁当带头大哥,其他人都要送月奉。”
“每旬能收七八贯钱,能买好多吃食的。”
等会儿!
李晟瞪大眼睛。
你们这几个意思?
屁大点的孩子,竟然还兴收保护费的?
还按旬收取,一个月收三回,那就是二十多贯钱。
他娘的长安城现在的绢布,一匹布也就五百文吧!
这得换多少匹绢布?
不对,我啥时候成带头大哥了?
“俺也钦佩哥哥!”
“俺也愿追随哥哥!”
“哥哥,加俺一个!”
“俺也一样!”
一群熊孩子纷纷自掏腰包,不一会儿脚下就摆放了大大小小三十几吊钱。
“哥哥,我错了!”
一声怒吼,从熊孩子们身后传来。
程处弼挤开众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含热泪的看向李晟:
“处弼鬼迷心窍、肆意放火,惊扰百姓!
“若非哥哥指点迷津、只身扑火,处弼险些犯了大错,铭记在心!”
“从今往后,处弼愿追随哥哥,随侍哥哥左右!”
程处弼说着,砰砰砰直接磕了三个响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彩!”
“彩!”
见到这一幕,旁边围观的百姓们,好似看大戏一样纷纷拍手叫好。
围在中央的熊孩子们,一个个骄傲的挺着胸膛,承受百姓们的夸赞。
正闹腾呢,国子监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
“你们这群孩童,又在胡闹什么!”
唰!
熊孩子军团听到这声音,瞬间一个个尖叫着,撒腿就跑。
眨眼间,就消失无影。
原本足有上百的熊孩子们,刹那之间,就剩下了十来个。
李晟诧异的看向国子监大门,但见几十个国子监学生,簇拥着一个老人从门内匆匆走出。
虽然这老头满头白发,但眼神却清澈明亮,充满了睿智。
“这老头不简单啊!”
李晟心中讶异万分。
这可不是那种盐吃多了、路走多了、倚老卖老的老家伙,而是学识丰富所增添的光彩。
当年李晟上大学的时候,跟着去旁边的学校听课,就看到一个脚踩人字拖、身穿二股筋、翘着二郎腿的教授,坐在讲台上念PPT。
后来才知道,人家那是的全亚洲最强的材料学教授,手下徒弟当院士的都好几个。
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给李晟的感觉,和当年一模一样。
老人瞥了一眼被烧焦的新牌坊,混不在意,扭头看向一众熊孩子。
“谁烧的?”
老人平静的开口。
众熊孩子纷纷低头,不敢说话。
程处弼昂首从众人中间站出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道:“夫子,是我放的。若非李家大哥训斥,处弼险些酿成大错,还请夫子责罚!”
老人点点头,眼神越过程处弼,飘向李晟。
李晟连忙上前见礼:“李晟见过夫子。”
“你也是国子监的学生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回夫子,晟之前并非国子监学生,今日是第一天来报道的。”
李晟连忙解释,从放在地上的小书包内,翻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递给老人。
老人摊开圣旨看了两眼,缓缓点头。
“今日之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老人缓缓问道。
嗯?
火又不是我放,关我什么事儿啊!
李晟郁闷的拱拱手,指着熊孩子们贡献给自己的钱财,说道:
“夫子请看,这地上的钱财,就是用来赔偿被叨扰的百姓的。”
“铜钱虽是俗物,但赔偿却非俗事。到时候,我让处弼挨个上门致歉,以示诚意。”
说完,李晟看向一边已经站起来的程处弼,问道:“你说对吧?”
程处弼闻言,虎躯一震。
要是真这么挨家挨户的上门道歉,自己务本坊小霸王的名号,那不就成了笑话?
但是看着眼前夫子慈祥的笑容,程处弼顿时萎了。
程处弼乖巧的点点头:“大哥说的没错,理应如此。”
“孺子可教。”
夫子点点头,满意的看向的李晟:“进学之前,读过哪些书?”
李晟挠挠头:“晟自小开酒馆,还没读过书,只粗识几个大字。”
“未读圣贤书,却知圣贤意。”
夫子颔首抚须,笑道:“既如此,赶紧进去报道吧。”
说完,夫子又瞪了一眼程处弼:“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带着过国子监的人离去。
全程没再看被烧焦的牌坊一眼。
程处弼站在后面,乖巧点头。
等老人走了后,程处弼才凑到李晟身边,一脸钦佩的看向李晟:
“哥哥,还是你厉害啊!陆夫子一向严厉,在国子监大小通杀,连孔祭酒都能辩得哑口无言,对你竟然这么和颜悦色。”
“这人很有名吗?”
李晟见程处弼这么害怕这老夫子,好奇的问道。
“陆元朗啊,你不认识?”
程处弼不可思议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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