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缓缓滑落,露出璩逸轩戴着墨镜的脸。视线无法直接对上,但她们江岚和麦薇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碰到,恐怕需要一番解释。
“儿子,你不是在公司忙着看文件吗?怎么有时间出来这里?”江岚先发制人。
“文件找到了,刚看完。晚上的商谈需要买个特别的礼物,高秘书建议我到这边来转转。”璩逸轩说出早想好的说辞。
麦薇迅速扬起笑走过来:“逸轩,好巧。知道这几天你忙,我都不敢轻易打扰你。”
开了车门,两人坐了上去。
江岚道:“这里是城中村地段,能有什么礼物?你要买什么?”
璩逸轩神秘地扯扯唇:“那位老总的秘密爱好,据说只有这边有卖。你们呢?妈不是去见老朋友了吗?看到你和薇薇在一起,有点意外。
麦薇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睫低垂:“其实是我特意约了伯母。”
江岚顺口接话道:“是啊!原本妈约了老朋友,小薇突然打电话找我。上次盛天的宴会,美术馆不是发动艺术展品募捐吗?我承担了一些募捐的事项,刚才跟小薇去一户打算捐助的孩子家里了解情况。”
“恩。伯母好有爱心,让我感动。”麦薇道。
两个女人一唱一合,听上去配合得天衣无缝,璩逸轩差点都要相信了。
然而,如果真是这样,她们去的时候为何要一前一后拉开距离,还要装作素不相识?
此刻不便当面点破,他道:“这样的事情怎么不叫上我?下次我也过来跟你们一起。”
麦薇立刻看向江岚,江岚笑道:“你那么忙哪有时间?妈出面就代表盛天集团,你放心就是。”
璩逸轩坚持道:“做善事也该代表个人,我过来看看需要帮助的人,表达个人的心意。就算再忙,我也可以抽时间跟妈一起来。”
江岚了解儿子,听出他话里的坚持意味,点头:“好。”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路,麦薇抚着额头:“逸轩,我还有点事要去办,你在这里放下我吧!”
璩逸轩在后视镜里观察着她,关心道:“你不舒服?”
“没有,停吧!伯母,逸轩,下次见。”
麦薇中途下车,母亲明知道他想探求什么,却不透露只字片言,这让璩逸轩很郁闷,暂时没有办法。
晚上,殷素看望完爸爸回来差不多接近零点,璩逸轩在书房不知道忙碌什么,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后,到客厅里倒了杯水,又回到了电脑前。
接下来两三天日子平静得不可思议,忙碌的忙碌,探病的依然每天探病,不过这天下午殷素见过阿晨后,情绪又不受控制地低落了。
阿晨并不知道,他母亲已经打过电话,以前所未有的冷漠态度“提醒”她不要再离阿晨太近,怕引人误会,影响阿晨谈对象……
殷素漫无目标地散步,最近她喜欢上了这种满街头随意走动的感觉,看到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看到人们的各种表情,听到世界的各种声音,恍惚中会让思绪掏空。
她想,这也是一种解压的方式吧!
黑色的车子直冲她按喇叭。
“上来,我送你回去。”璩逸轩刚从医院探望完岳父,得知殷素刚离开不久,自有意识地跟了上来。
殷素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她此刻心情很复杂。
璩逸轩对圆圆说过结婚是因为爱情,他凭什么这样说?
一个对妻子从来没有爱过的人,凭什么这样说!漠视对方的存在,不是让日子更好多吗?他不可以装作眼睛瞎了没看到她吗?
“上车。”璩逸轩又按了一下喇叭,车身跟着她的脚步滑动。
拗不过他,殷素上了车,淡淡道:“我不想回去。”
璩逸轩见她愿意说话,语气又比较平和,心情无形中好了起来。
“那你想去哪?”
“不知道。”
“要去医院看爸爸么?”
“刚看过出来的。”
璩逸轩便抿抿唇不再询问,到十字路口时,他略微迟疑了两秒钟然后朝一个方向开去。殷素一开始没留意,后来路的方向不是开往市区,惊讶道:“你要去哪里?”
“随便兜兜。”
“你……很有时间?”
“不是。”
“那掉头回去。”
“不必。”他双目直视前方,脚底加快了油门,车子开得平稳。
璩逸轩站在她身后,面对大海也静静地站着。
良久,两人都没有出声,她闭上眼睛,呼吸里闻到海风里淡淡地咸湿味。
他悄悄侧过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细致的双眉,挺秀的鼻子,小巧的下巴,倔傲的双唇,纤细的脊梁承担着无比的压力……何时开始,这个在他眼里乐观独立的女孩也会让人产生丝丝怜惜?
对未来,她和他都有着深深的迷茫。
忽然,看到她的嘴唇轻轻地颤抖起来,眼角有几不可察的湿润,他的心蓦然一沉,有股要将她纳入怀中的冲动。不过他最终什么都没做,只是那样注视着她,在无法忍受时猛地别开眼,重新望着大海。
为一个女人牵动心思……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可是会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畏惧。仿佛前面就是海洋,只要稍微再往前一点,就会被冰冷无情的海水吞噬一样。
他实在害怕那种感觉,任何一个曾经溺水过的人都会有本能的抗拒。
她转了方向,开始沿着海岸线散步。
沙滩松松软软,不时会有浪花拍打过来,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沉浸于自己的思绪,浪花调皮地打湿了她的裤腿。小小的贝壳被卷了上来,潮水褪去后,它们静静地躺在沙地里。
他面无表情地跟在她的身后,有一只紫色的贝壳格外引人注目。她本已跨越它的身边,忽然又回过头来,蹲下-身去捡。他也刚好弯下腰去,两人的手指霎时碰在一起。
同时抬头,四目相接,她的手指立刻瑟缩了一下。
他将那枚形状精致的贝壳捡起,拿在手里。她重新抬起步子,继续往前走。
见状,他几个快步追上她,迅速抓起她的左手。
“拿着。”璩逸轩将贝壳塞进她的掌心。
殷素皱眉,紧盯着它。
“紫贝壳并不多见,听说它可以给人带来幸运。”他又道。
她的手指颤动了一下,迷惑地望着他。
璩逸轩无谓地扬扬唇角:“我觉得你很需要这种幸运。”
说完,他双手插-进裤兜里往前走,面容不若最初那般阴郁。
殷素将贝壳攥住,感觉那冰凉而坚硬的壳轻刮着掌心,掌心刺刺的,麻木许久的心也刺刺的。注视前方男人的背影,感觉到一种淡漠而孤傲的味道。
见她还没有跟上来,璩逸轩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与他的目光再度对上,却不知道该不该再朝他的方向走,缚住沉重双脚的是迟疑,还有胆怯。
“小时候,我妈喜欢带我来海边玩,每次泳衣泳圈和水球抱着一大堆……我在沙滩上跑,她在后面追,边追边喊‘小心点哪!跑慢点……’爸爸在部队里,很难得回家一趟,总是我妈陪着我。她跟其他母亲一样完全疼爱自己的孩子,但是也比其他母亲要求更多更高……”他望着大海轻轻地叙述,知道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
殷素震动地站在原地,他是在跟她谈心吗?
离他四五步的距离,可以将他的神情看得很清楚。此时天色逐渐暗下,夕阳将海天的颜色渲染成柔和的橘红,也将他的发梢勾勒出耀眼的金边。她不由地看呆了……
“我从小就觉得妈妈太辛苦了,白天要忙碌公司的事,晚上要辅导我功课。而爸爸,有时候连过节都不能回家,不过,妈妈依然会亲自下厨,准备丰盛的大餐,仿佛爸爸随时会回来一样。我一直很难理解妈妈对爸爸的感情……”
璩逸轩回头注视着殷素,望进她眼底深处,眸子里映着夕阳的光辉,“真的很难理解,妈妈在我眼里是完美的,而爸爸是疏离甚至是陌生的,我还幼稚地说过——对我们什么都不管的爸爸,不要算的。”
听到这里,殷素有点想笑,又感觉鼻头酸酸的。
他竟然在跟她诉说小时候的事呢!而且还是发自内心的感受,他是受到什么刺激了么?
“现在呢?发现爸爸的好了?”喉咙一紧,殷素听到有声音冒出自己嘴巴。
没想到殷素会有回应,璩逸轩黑眸灼亮了几分。
“中学以后,爸爸从部队回来,进了机关工作,终于可以每天看到他了,但他陪我和妈妈的时间依然很有限。那时候我渐渐懂事,妈妈教我学会去发现爸爸的优点,希望我能为像他那样的人。不过,我还是觉得妈妈付出太多了。”
“你很爱你的妈妈。”殷素不想说话,可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在谈到疼爱自己的公公和现在喜欢自己的婆婆,她胸口情绪饱胀。
“是。”他毫不犹豫地承认,但笑容却慢慢收起,俊挺的双眉蹙了起来,“我爱戴她,尊敬她,佩服她对爸爸执着专一的感情。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妻子,更是一个伟大的妈妈。可是……”
殷素惊觉接下来的话可能是他今天异常的原因,跟婆婆有关吗?
谁知道璩逸轩竟到此住了口,转过身又默默地前走。
这一次脚步比之前要快,她才愣怔半会,他就已走出了好几米远。
“璩……”殷素咬咬牙,不知道是否要跟上去。
他带给她的伤那么深,此刻像一个孤独的孩子,她该心软吗?如果再次靠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当他重新变得冷漠无情的时候,只怕会伤得更重。
麦薇……尤其是想到麦薇,她就怎么都挪不开脚步。
她低头凝视着掌心里的紫贝壳,默默地问:你真的能带来幸运么?
璩逸轩走了好几分钟,听不到她跟上来的声音,说不出的失望,只觉得整颗心空空冷冷。
殷素,我们之间的距离曾经只有一步,你默默等待着我向你跨近那一步,然而,多年来我从来没有,甚至没有想过那样做。如今……我真的就此失去你,连当成说话的朋友都不可以了吗?
殷素垂下眼眸,如果今天的情景发生在三个月前,不……只要是一个月前,她可能都会有不同的回应。
然而现在,他的好、他的坏、他的喜、他的忧,她为什么要傻得再跟自己扯上关系呢?
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殷素看了下号码,是婆婆?
她惊异地抬眼朝璩逸轩看过去,更确定这对母子之间出现了问题。她飞快转身,捂住话筒低声道:“喂?妈……恩,在外面。一起吃饭?恩,好,我不告诉他。那就七点半吧!”
收完线,她发现璩逸轩不知什么时候已转过身,正定定注视自己,心倏然剧烈跳了几下,慌忙也转身往回头。
婆婆要说什么?还要她瞒着璩逸轩,刚才听那语气,比较严肃谨慎,会是关于“离婚”的事吗?
璩逸轩见她态度还是如此冷漠,忽然有种被忽视的怒火,伴随着些许的狼狈。
他想自己一定是中了邪,才会在海边跟她说这些不为人知的心底话,而她不过是收到一个电话而已,就立刻抛下自己。
不满意殷素的表现,他故意跟她作对,她走,他就偏偏停下脚步,索性坐在沙滩上一步也不走了。
殷素低着头,一连走了好几分钟,终于感觉到某种不对劲。
吸一口气猛然回头,发现他的身影化成了一个点,在沙滩的那头一动也不动。
她呆住,没有车子就不能回市区……
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她看出来了,璩逸轩根本就没有要起身的意识。
无奈,叹了口气朝他那边走去。
“我要回去了。”终于站在他身边,殷素盯着他。
傍晚时分,海景格外美丽,风浪比白天要高,这处沙滩比较清静,鲜少人来。
璩逸轩眼皮都没抬,面无表情地望着波澜壮阔的大海。
“我要回去了。”殷素不得不硬着头皮重复一遍。
他还是置若罔闻,眉头都没动一下。
“喂!”如果此刻不是非需要他不可,殷素发誓绝不会站在这里跟他浪费时间。
她深呼吸一口,索性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提高嗓子大声说:“璩逸轩,我说我要回去了。”
璩逸轩慢慢抬高视线,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以极缓的速度答道:“我没有绑住你的腿。”
一股热血涌上,殷素被这句话堵得恨不得吐血。
不气,不气,她安抚着自己,厌烦地拧眉:“能不能别玩这种把戏?我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陪你,快点送我回去!”
他没理她。
她更气,瞪他。
他无动于衷,视而不见。
她更用力地瞪他。
“我不是你的司机。”他说。
“你……混蛋!”是谁把她载到这里来?是谁非要强迫她上车,现在这里人烟稀少,根本看不到其他人迹,让她非得依靠他不可。
他唇角一勾,有些嘲弄。
“璩逸轩,你混蛋!”
“那么伶牙俐齿,骂人就不能换点新词吗?”他不痛不痒地说。
“你这个……”殷素憋足了一口气,狠狠地吐了出来,她不骂了!不想为他动怒,不想对他叫骂,不想为他牵动情动,这个可恶可恨的混蛋!
“求我。”璩逸轩抛出条件,他需要她用恳求的话语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虽然有些孩子气,但他就是想小人一点威胁她。
殷素眯起眼睛,不可置信。
“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考虑载你回去。”他思索着到底有什么重要的电话,她需要马上回去?
看那神色不是岳父岳母呼她,而若是为其他朋友……他不愿意放人。
“好!”殷素斩钉截铁冷硬地应承,她望了一眼被大风越掀越高的浪潮,美丽的眼睛闪过一抹算计。
“你先转过身去。”她也有要求的。
“不行,我要亲眼看到你怎么求我。”
“那算了,谁稀罕求你!我走路回去。”殷素转身,作势要走。
还没走出几步,璩逸轩敏捷地跳起来抓住她的手,黑眸沉沉地盯着她,挑挑眉:“走路回去?你可以试试看!”
他说完就放开她,自己往前走,表情酷酷的,冷冷的。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巨大的浪花朝沙滩涌过来,殷素气得牙痒痒的。
她忽然顾不得海水会打湿鞋子,迅速跑到浪花里,大喊一声:“璩逸轩!”
璩逸轩心中暗喜地回头,哪知道一捧咸腥的海水“噗”地一声打在脸上,他本能地一眯眼,但已来不及抵挡海水的袭击。
耳边响起女人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声,如铃声一般,畅快而得意。
锐利的黑眸被刺激得睁不开,嘴里、鼻子里都是咸咸的味道。
整洁的衬衣前湿了大片,他甩掉黑发上纠结的水滴,勉强睁开半只眼。看见她发丝飞舞,襟摆飘扬,脸上是仿佛在上个世纪才见过的大笑。
璩逸轩看呆了两秒钟,很快抵挡住那股诱-惑,咬牙切齿道:“殷素,你敢算计我!你好大的胆子!”
他扑了过去,殷素眼疾手快地退开,拔腿就跑,但笑声还是不断地从口里飘出来。
“你给我站住!”他在后面喊。
笨蛋才会站住!她虽然叫殷素,但可不是吃素长大的,一听他这么威胁,她反而跑得更快,闭上眼睛拎起裤腿直往前跑。
不过,她终究比不过璩逸轩的速度,好歹这个男人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双腿修长有力,跨一步是她的两倍。还没逃出多远,她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拖住。
她用力挣扎,噗通一声两人都跌倒在沙滩上。
正好一个浪花夹杂着吼声卷来,她爬起来就要跑,他却紧抓着不放。
她无计可施,猛地咬了他一口,趁他吃痛稍微松开地瞬间,她飞快地爬起身。
“殷素,你属狗的啊!”她听到他气愤地狂吼。
可她心情极好,不客气地回敬:“我还属狮子的呢!还不叫女王,叫女王我就放过你!”
说时迟,那时快,巨浪正好不留情地袭击过来,璩逸轩刚要爬起的身子立刻又被巨大的力量冲击,脚步不稳再次跌落。
殷素的双腿也差点没站稳,身子摇摇晃晃倾斜了几下才支撑住。
她看到从头到脚都湿成一片的男人,那模样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与一个小时前的尊贵姿态天渊之别,爆笑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
她笑着,肆意地笑着,不知道自己多久多久没这样笑过,尤其是在他面前。
是大学时?得知会嫁给他时?还是独自做美梦时……
笑着笑着,不知怎么地竟然流出了眼泪,心底发酸,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努力想走出有他的囚牢,到头来却发现越套越牢?
无论她费多少力气,她和他似乎都纠结在原地,不停地打转。为什么就不能逃脱呢?
一切像是老天爷安排好了似的,每一天每一步都经过了精心的安排,只要走错了一步,他们可能就不是这样。
她觉得沉重无力,觉得慌乱无措……
“你哭什么?是想赶回去赴谁的约?”他粗声道。
她正在哭呢,哪能回答他?
“是厉晨吧?从巴黎回来,你偷偷跟他见面多少次了?”
殷素背过身去,这种男人脑子里就不能想些其他的么?她根本没必要跟他解释。
已经六点多了,七点约了婆婆怎么赶得到?
她慌忙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发现海水已将它浸湿,显示屏一点光亮没有。悲从心来,忍不住难过得抽泣起来。
后来不知怎么地,在她哭得恍惚的时候,璩逸轩一把拖下她的身子,翻身将她压在了沙滩上。湿软的沙滩贴着她的背,发梢沾染了海水的潮湿,沾染了白色的细沙。
他的脸上纠结着海水,乌黑的短发有些凌乱,跟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相衬在一起,化作一股危险的气势。盯着她红肿的眼皮,沾染上眼泪的面颊,他猛然俯下头。
多久没这样感受他的体重,没正视他暗夜般的眼眸,她忍不住抽泣了一下。
“你欺负我……”她哽咽。
他的吻就在此刻疯狂地压了下来。
“天地良心,谁欺负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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