璩逸轩吃痛,双臂蓦然松了松。
殷素趁着此时用力推开他,可是还没逃开一步,他那如铁般的手臂又伸了过来。这一次,抱得比之前更紧更坚定,差点忘记会弄疼她。
“殷素,你咬吧!你打你骂,随便你咬,咬断我这只手,我也不会对你放开。”璩逸轩喘息着,下巴抵住她的脑袋,惊慌而热烈地说,“求你不要这么激动,不然会伤到宝宝了。”
殷素用袖口狠狠地一拭泪,连做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情绪,但仍止不住怒喊:“你回答我,每次再见她的时候,你的心里难道没有一丝愧疚吗?”
“有,当然有。”他急促地解释,“不只是愧疚,还有担心害怕啊!怕你生我气,不肯原谅我。”
“虚伪!那你还要这么做?”她气得又提高了音量。
“拜托,你轻点,小声点……消消气啊!”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目光落在她的肚皮上。不过被她远远地拒绝了,她反身坐到沙发上喘气。
殷素怎能气消?但双手情不自禁落在自己的腹部,将目光移开不去看他。一看到他,她就来气。
“如果……”半晌,她的视线又灼灼地回到他面庞,清清嗓子,神色冷静了许多,“我让你别去参加她的画展,从此后不理会她的事,你可以做到吗?”
璩逸轩的手心冒出冷汗,陷入矛盾,艰涩地说:“对不起,素素……如果你爱我的话,就全心全意相信我一次。”
殷素抓起沙发垫子往他扔去,气呼呼道:“见鬼吧!不要拿我的爱来当筹码,什么爱你就要信任你?我之前不就是全心全意信你吗?结果你带给我的是什么……如果你爱我,你为什么不可以坦诚一点?”
璩逸轩将垫子轻轻放到茶几上,缓步上前,再度牢牢地圈住她。
“好了好了,我全都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定要沉住气……”
“拉倒!我已经不想听了!除非你也答应我,不会去参加她的画展,不再关心她。”
“老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他的语气带着哀求,无可奈何地将脸埋进她的肩窝。
殷素笔直而僵硬地坐着,不为他的软语恳求所动摇,但心口难受得紧,紧致得快要无法呼吸了。脑袋眩晕,胃酸翻涌,她头一低干呕起来。
璩逸轩霎时吓白了脸,手忙脚乱地抱起她。
“老婆,老婆……”
“放开……”他抱着她更难受,推开他,踉跄地跑到浴室干呕了一顿才缓过气来。
回头,璩逸轩站在身后,想扶她又不敢扶的样子,满脸懊悔和担忧。
她双膝有些虚软,撑住洗手盆休息了一会,他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别逞强了,看你这样,我会很痛苦。”
不顾她的反抗,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床上,轻柔放下,摸摸她的额头后才盖上被子。
他凝望她许久,吐出一口气:“你别这样吓我,身体为重。离画展还有五天,五天后我跟她的联系将结束。不可以给我五天的时间吗?不可以吗?”
殷素闭上眼睛,已没有力气跟他争辩。
也许她小气,不够宽容,但她怎么努力说服自己,那股气就是消散不了,她能怎么办?麦薇的画展说不定是他捐资举办的,她不想问了。
后来,殷素跟安晓晓打电话说——
“我发现,我跟他之间的问题不只是‘麦薇’三个字,还在于彼此之间不够坦诚,不够信任。”
璩逸轩以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殷素似乎答应等他五天。他比任何人都迫切希望时间快点过去。
殷素回娘家了,他那天上班后收到一条短信。她发的,几句话:如果你非要参加画展,我无话可说,只希望在那之前,你好好想清楚,我们之间是不是缺少了什么?
璩逸轩极不适应,结婚以来,他几乎没有连续两天独守空房过。无论他们怎么吵架,怎么负气,他们终会回到这里。这是他们的家。
她回娘家小住无可厚非,可是,在争吵后又毫无预警地将他一个人留下,他会担心、心痛。
一到下班时间,他就想赶到岳父大人家见她,但她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情况,偏在他即将离开办公室的时间发来短信——在画展结束前,我不想见到你。你最好别来找我,我会生气!
殷素不想见他,但另一个人想。
麦薇在这天下午打他电话:“晚上有时间过来吗?帮我看看,画展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想好好感谢你。”她这连续几天都在美术馆里准备。事实上,她的人缘交际并不差,至少那些相识不深的人都会欣赏她,夸赞她。她在美术方面的天赋不可否认,这也是大师愿意收她做弟子的原因。
璩逸轩下意识推拒:“不用感谢,我没时间。”
麦薇却做出让人意外的举动,在他九点钟离开盛天大厦时,在门口堵截了他。
她穿着一条洁白的裙子,乌发披在肩头,站在路灯下对他盈盈含笑。那模样,那姿态让人完全无法联系她所做过的错事。
“我终于等到你了。”她说。
“你一直在这里?”他绷着脸皱眉。
“恩。专程等你,说好要请你吃饭感谢的嘛!不过,看现在这时间,我们得改为吃宵夜了。”她没有做出亲昵的举动,将长发轻轻一甩,率先走下台阶。
有一瞬间,璩逸轩产生错觉,在她的眉眼里看到了过去的影子,一抹她本该有的骄傲、自信和聪慧。
“你怎么还不来啊?我昨天就定好了餐位,如果你今天不能赏脸,只能再等明天了。”言下之意,他想逃都逃不了。
很快,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不用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我还约了东源呢!这会他可能要等到发牢骚啦!”
原来东源也在,璩逸轩的神色轻松了几分。
三人坐在江边的露天酒吧,天空有轮淡淡的圆月,被乌云遮住一半身影。
两旁的夜灯倒影在江面上,星光点点,波光粼粼。晚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璩逸轩比较沉默,有点心不在焉,但并不影响麦薇的心情。
东源夺过她手里的酒杯,换上轻淡的香茶:“你得保重身体,再高兴也不能喝酒。”
麦薇顺从地朝他微笑着,眼眸很亮:“我怎么忘记了,还有你是真心关心我的。”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地位?太伤我心了!”东源做出西施捧心的动作,为自己和逸轩倒满酒杯,“来吧!殷素回娘家不理你,你伤心。我呢,又被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无视,也伤心,我们俩干杯吧!”
“殷素回娘家了?”麦薇很惊讶地问。
璩逸轩喝下一杯酒,淡淡瞥向她:“她想父母了,回家去住几天。”
东源一手搭上他肩膀,“你每天这么忙,没时间照顾她,她回娘家才好,伯父伯母一定把她养得白白胖胖送回来。”
璩逸轩苦笑,为自己倒上一杯酒,耳边回荡那夜和殷素争吵的话语。酒杯与麦薇的茶杯碰了碰,“今天应该先为你祝贺,预祝画展成功。”
东源也端着杯子凑过来,故意挑高眉毛:“小薇,虽然你没把我的关心放在心上,但我大人有大量,还是一样关心你。我们三个好久没这样开心聚会了,今天应该喝个不醉无归。”
璩逸轩不想醉的,但他心事太重,东源在场可以带动气氛,却也让他有了发泄的欲望。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总之每一杯都有非喝不可的理由,于是,他喝醉了。
“东源……东源,你说女人要是生气了怎么哄?她性格那么拗……我不解释时,她逼我解释……等我向她解释,她又不想听了。东源啊!我从没这样为谁牵肠挂肚,担心她生气,担心她又要离婚……”
“不会的!你又没做对不起她的事,怎么会离婚?再说……你们都有孩子了,离婚的话,孩子怎么办?”东源喝得微醉,对他的话听得一字不漏。
两个男人趴在桌子上互相指着对方,“逸轩,你知道多少男人羡慕你的好运么?我!”
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膛,“还有厉晨……你说殷素看不上我这种一无所有的家伙也罢,但厉少啊,他可是众多女人心目中的王子!他长得帅,对殷素痴心一片……比你深情多了,可就是你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殷素偏偏只死心塌地的爱你。好几次,看她为你伤心,我真想揍死你!”
“你揍吧!我好像……又伤她心了。”璩逸轩抓起他的拳头往自己脸上送,英俊的五官皱成一团,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喃喃地念着,“我好像……又惹她伤心了。我得走了,去找她……我要她给我五天时间,不……现在只剩下两天,麦薇的画展后天就开始了,麦薇开始了她的新生……”
提到麦薇,他似乎清醒了几分,甩甩头发现她就站在旁边,一直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他迅速上前两步,捉住她的胳膊,“麦薇,我们约定好的,对不对?等你开完画展……拥有了你想要的名誉和地位,我欠你的债算是都还清了。你以后不会再找我,不会再伤害殷素……对,你也会把厉开成伤害殷素的证据交给我,对不对?”
他醉意很浓,抓她胳膊的力道很大,麦薇发痛地往后缩。她睁大眼睛望着他,他恐怕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多么伤人,像无情的刀子割着她的心。
他说,他欠她的债还清了?她好想笑。
东源在旁听得迷糊,却适时抓住了三个字,摇晃着过来握住麦薇的另一只手。
“你们刚才说什么厉开成?这名字好熟……好像在哪听过。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不是组织部厉部长的名字吗?”
璩逸轩被他那么一搅和,也立马头脑清晰了几分,推了他一把:“你小声点……这是我跟麦薇的约定,你不要嚷嚷。”
东源将要麦薇拖到自己身前,集中注意力盯着她:“听者有份。我可是听到了……小薇,你怎么会有厉部长伤害殷素的证据?那次殷素受伤,是他害的吗?你说啊!是他那样伤害殷素吗?”
他激动,麦薇的脸色却蓦然苍白,惊疑地望向璩逸轩。璩逸轩对她摇摇头,知道她慌张什么。他并没把她对殷素做过的事告诉东源,否则以东源的个性不知会如何看待她。
“你们俩都喝多了,我送你们回去。”
麦薇负责开车,殷素不在的日子,东源在璩逸轩家借住一晚。
两个男人互相搀扶着上了电梯,璩逸轩一回头,发现麦薇还跟在后面,挡住她的脚步。
“你自己打车回去……还可以吧?”
“我先送你们进屋。”他的家门近在咫尺,她却被拒之门外,如何甘心?他防备她太明显,她反而决定非进去不可。
“已经到家门口了……”璩逸轩扶住墙壁,脑袋眩晕,在裤兜里摸索着钥匙。
麦薇扬扬手,手里的东西发出清脆的金属响声。“在找这个吗?刚才你落在车上了。”
她自然而利落地开了门,然后扶住东源,不容人阻止顺利地进入。
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曙色正缓缓地漾开。窗外的天空,是一片灰白。
殷素醒得早,在娘家的这几夜,每夜都辗转难媚。不知道是大床少了另一个人的温度,还是内心彷徨迷茫,焦灼的阴云包围着她。算算时间,明天就是麦薇的画展了,报纸上的文化艺术板块已经大肆刊登,宣传力度不小,可想而知,背后有强大的支持者。
殷素有些心痛,那个支持者必定是璩逸轩。一想到他如此鼎力支持麦薇,她再怎么豁达都难以接受。
一个上午在坐立不安,陈清看出端倪,开始频频追问。
殷素更加烦躁,立刻收拾简单的行李回家。陈清不知道具体原因,说:“让逸轩来接你,不就成了?”
“不用,他太忙,我自己打个车也很方便。”
“你突然回娘家住,不会是跟逸轩闹矛盾了吧?”陈清老早就瞧着女儿不对劲。
“没有的事,妈比我还爱多想。”殷素坚决隐瞒前段日子发生的变故,如果妈妈知道,恐怕天都会翻过来。
陈清坚持要一起打车,非要亲自把女儿安全送到家不可。
人家说近乡情怯,殷素走出电梯口,突然感觉近家也情怯。
陈清见女儿犹豫,拿过钥匙打开门。
屋内被收拾得很干净,连沙发上的抱枕都摆在最合适的位置,餐桌上的茶杯、果盘干干净净。窗帘拉开,朝阳已经透射进来,显得窗明几净。肋
陈清愣了愣,笑了起来:“呀!看不出来,逸轩还蛮会收拾的。要是我三四天不在家,你爸才懒得动,屋子会变成狗窝了。”
“可能是云嫂过来收拾的吧!”
“你婆婆家那个保姆?她这么早啊!”时间还不到十点。
正说着,殷素感觉一股不适,干呕起来。“妈……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酒味?”
是酒味,不浓,说明酒不是在屋里喝的。璩逸轩昨夜喝酒了?
陈清立刻把窗户打开。
中午,母女俩一起吃了饭,殷素想一个人静静,但陈清就是不走,赶她到卧房。
“反正妈妈回去也没事,不如留下多陪陪你。我看你昨夜没睡好,现在得好好补一觉。”
走进卧房,窗帘合拢,光线有些昏暗,那酒味似乎更浓烈了些,殷素不禁脸色发白。
陈清看到大床上有些凌乱的被子,又愣了愣:“逸轩还真的喝酒了啊!看外面收拾得干净,床上却没整理呢!你先等着,妈帮你打理一下。”
做母亲的手脚麻利,三两下就把柔软的被子铺开,枕头摆放原位。
殷素皱眉扫了卧室一眼,转身道:“我还是要客房睡会……妈,你不用忙着收拾,把窗户打开就好。”
“呀!”陈清忽然惊讶出声,手里捏着一枚水钻闪耀的耳钉,“看你这丫头,耳环丢了都不知道。瞧它这么闪,不会是钻石的吧?逸轩买给你的?”
“耳环?”不知为何,殷素的心骤然紧缩了一下,接过那只小小的耳钉。
“真粗心,快收好吧!”陈清说完又继续铺平床单上的褶皱。
殷素只觉得一股热流往脑门冲,无法呼吸,手指慢慢收拢,将那枚耳钉死死撰在掌心。
真的是女人的耳钉,但不是她的!
不是她的,不是她的!
其他女人的耳钉怎会落在自己的床上,她的胸口剧烈起伏,难受到快到窒息,终于忍不住重重喘了一口,心头的那把火焰几乎要把她焚烧起来。
麦薇!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除了她,殷素的脑袋里想不到别的名字,如果说璩逸轩衬衣上的香水味是无辜被沾染的,那么耳钉的事又作何解释?他要怎样解释!她一手撑住墙壁,一手握成拳头簌簌发抖。
如果是那样的话……
如果是那样的话!
“妈……我先去睡了。”殷素嘴唇发白,匆忙转身,差点跌倒在门口。
“小心点哪!”陈清听到她的手肘似乎撞在墙上,担心地转过身。
“没事……”
脚步那样沉重,手心的那丁点东西如火灼烧着她,五脏六腑都随着那灼热而纠结起来,全是痛苦。
我需要一个交代!殷素对自己说。
陈清离开时,对女儿极为不放心。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女儿不愿意把心事透露了。专门拨打了璩逸轩的电话,告诉他:“丫头已经回来住了,正在家里睡觉,你早点回来陪她。女人怀孕的时候会有点小脾气,你是男人,要多让着点她,多说些好听的哄她开心。我知道你工作忙碌,不过要是因此太疏忽老婆孩子,那我这个做妈的就要把丫头接回娘家亲自照顾,等到明年再让他们回来。”
璩逸轩听说殷素已回,阴郁的灰霾顿时扫光,岳母说什么都点头称是。他算算有四天没见殷素了,真是想念,满腹话语要跟她说。
可惜,手头的事务尚未处理完,马上有会议等着召开,否则他恨不得插翅赶回去。
开会听下属汇报工作计划时,他走了好几次神,心不在焉。
不知道殷素还在生气没?不知道她是否还要阻止他明天参加画展?不知道她是否已想明白,他那样做都是逼不得已,并非内心所愿,他是真的下决定要跟麦薇划清界线。不知道……
“总裁,您太太来了。”一位小秘书硬着头皮敲门,打扰了会议。
“什么?”璩逸轩深沉的双眸投过去,以为自己幻觉错听。
“您太太来了,在外面等候,说有事想马上见您……”
“你说我太太?”他霍然起身,大步迈过去。
“是……是的。”小秘书没来由地一慌,这里难道还有第二个总裁吗?看他的表情既惊诧又僵硬,瞧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
“是我,我找你。”殷素现身,站在小秘书背后,冷冷地注视璩逸轩。
“老婆……真的是你?不是在家睡觉吗?怎么来我这里了?”璩逸轩的脸上飞快展开笑容,欣喜地冲过去抱住她。
他想死她了,晚上那张大床感觉太空荡,怀里少了个人怎么都睡不安。一起床睁开眼睛想到的是她,睡前闭上眼睛时想的还是她。曾经,他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承受相思的折磨,不会再体会爱一个人爱到害怕失去,最近才短短四天,就体会得淋漓尽致。
他左右揽住她的腰,右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双眸急切地在她脸上巡视。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没有瘦,也没有多长一对角。”殷素的声音听上去,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静。
所有经理、主管和秘书都惊讶地注视这一幕。
他们稳若泰山的老板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刻,旁观者清,老板那么欣喜激动,仿佛很久没见到太太似的。但他们的老板娘却不一样,面无表情,美丽的眸子格外冷静。或许用“冷静”来形容还不大合适,根本就是“冷漠”、“冷淡”,哪有半点相思之意?
怀里抱着的人身体僵硬,她没有同样热情地回抱他。
璩逸轩渐渐发现不对劲,也发现自己在下属面前失态了。
他轻咳两声,恢复神态自若,捏捏她的脸颊:“是没瘦,也没多长两只角,但把我担心坏了,你的脸色很不好。”他轻轻放开她,瞧清了她脸上的冰冷表情,回头道:“今天的会议先开到这里吧!大家把刚才说的报表重新审查一遍,仔细看不能出差错。另外,明天的行程我已经排出来,有问题可以跟高秘书直接汇报。”
他将殷素拥向总裁办公室。
殷素将他最后一句话听在耳中,明白了——明天是麦薇举办的画展,他从没放弃去参加。
办公室门一关,只有他们俩,气氛冷冷的,格外安静。
“还在生气啊?”璩逸轩把她扶到沙发上,亲自倒上一杯温开水。
殷素没有接,站起身直直注视着他:“我问你,画展一定得去吗?”
璩逸轩薄唇飞快地抿了一下,扬起温柔的笑:“还在为这件事生气?不要气了,消消火好不好?过了明天,随便你想怎样都行,就算让我天天给你做饭烧水都没问题!”
“璩逸轩!”她狠狠地打断他,“帮助她成功,真的那么重要吗?”
璩逸轩陡然沉默下来,拧眉,将她的右手拉过来,掌心包裹住。
他的表情很认真:“恩,很重要……”
“璩逸轩!”殷素用力将手抽出来。
“你别冲动,听我说完!”他焦急地赶紧又握住她,眸子里充满了苦恼,“你冷静地想想,帮助麦薇重新站起来,找回自我,是解决我们之间矛盾的根本办法。你也不希望她再插入我们之间,我也不想。”
“你真的不想吗?”殷素压抑着怒火。
“恩。难不成……你还以为我跟她之间纠缠不清?我说过衬衣上的香水味是无意沾上的。”
“那你告诉我,我不在的这四天,你都做了些什么?”殷素眯眯眸子,一步一步追问。
璩逸轩无奈地叹道:“还能做什么?工作工作再工作,连吃饭都没离开办公室,高秘书给我订的餐。”
殷素一脸狐疑,明显不信,“我之前跟过你,也不至于忙到这种地步,应该是为明天的画展才把工作压缩的吧!”
他怔住,不否认的确有这个因素在其中。
事实上,麦薇的画展并不是他资助的,当他第一次在报纸上看到大幅宣传时也颇感震惊,以她的资历及跟美术馆的关系,要举办个人画展并非易事,背后必须要强大的支持。通过调查,他赫然发现厉开成就是那个幕后支持者。
这个问题,他细细思考过,麦薇跟厉开成有名义上的义父义女关系,但绝对没必要如此鼎力支持她。其中的缘由,恐怕就是麦薇手里掌握的那份证据!
璩逸轩尚未亲眼看到厉开成伤害殷素的那段证据,从麦薇透露的信息里,却不难猜测到那是相片或拍摄。如果她同时以此要挟厉开成,还会将证据给自己吗?又或者厉开成知道那种证据的存在,不会对麦薇不利吗?有些情况,牵涉到太多,他暂时无法跟殷素说明,把殷素置身事外才是最安全的。
再说他的父亲璩兴国,前段日子让司法部门的人暗中调查厉开成,本来已查出某些线索,但厉开成老奸巨猾,急速派人毁灭潜在的证据,让司法部门抓不住把柄,还对璩兴国展开反击。有璩兴国提出的议案或出席的会议,厉开成都会拉结关系要好的官员一同打压他。
前晚璩逸轩回过一趟家见父亲,父亲面色忧虑,语重心长叹气——那厉开成不好对付,背后队伍庞大,最近内部矛盾尖锐哪!
殷素讨厌他的沉默,这种类似默认的行为像刀子凌迟着她的心脏。
她握着拳头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我还记得我回娘家前说的么?让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之间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璩逸轩俊挺的眉毛几乎打结,双手抱住她的腰,顺势将脸庞贴在那稍微突起的腹部,低沉沙哑道:“老婆……我现在缺少的是时间。只要你多给我一天时间就好。”
殷素闭了闭眼,深吸气:“一天就好?你自欺欺人吧!在这之前,我觉得你这个人冷酷也罢,不善表达也罢,至少对父亲孝顺,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全心全意地守护。我一直渴望那样的爱情,所以才死心塌地地爱你……结果呢?我好失望,真的好失望!你不但对爱情不能够坦诚,还脚踏两只船!极不负责任!”
如此直接而尖刻的指责,让他陡然变色,惊慌地抬起脸来。
“殷素,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
“你敢说你在我跟她之间没有摇摆不定过?你敢说你关心我的的时候,其实也同样关心她?你敢说你已经忘记你们的过去……不!我没那么天真地去想,让你忘记过去,但是未来呢?你敢说你能给我一个安安心心的未来?”
“你别激动,小心动了胎气。”璩逸轩双臂一拢,不顾她的反抗,将她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殷素捶他,他往后倒,后背跌靠在沙发扶手上,但结实的双臂死不放开,坚决而小心地圈住她。
他不断地低劝:“别动别动……孕妇不能生气的,要常保持笑脸,这样生出来的宝宝才乐观、漂亮。”
“你这样对我,摆明了是要让我生气!”殷素嘴里说着,的确不敢再挣扎,只是很冷很冷地说,“你让我起身。”
“老婆……”
“让我起身!”她一脚踩在他的脚上,一双手在衣服口袋里摸索,终于摸出一枚精致的水钻小耳钉,扔到他脸上,“看清楚这个,再想想还有没有资格再抱我!”
脸庞被尖锐的东西砸中,幸好东西很小,像针扎了一下。
璩逸轩惊疑,她扔的是什么东西?
小耳钉滚落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拾起一看,他更加纳闷。
“这是什么?”
“你问我?看不出来吗?这是女人的东西!”殷素轻轻颤抖,严厉审视着他。如果要评最佳表演奖,这个男人可以获得第一名而当之无愧!他竟然装作不认识。
“这是你的?”璩逸轩明知道不大可能,还是试探地问了句。
殷素晶亮的眸子眯得更紧:“你给我装?”
“哪里来的?”英俊的面容也敛起笑容,凝重而严肃,他捏起耳钉又看了看,脑子里大概有了个模糊的答案,却不敢置信。
“你会不知道?你真不知道?”殷素狠吸一口气,大声道,“它出现在我们家的床上!”
璩逸轩再怎么想象,也想不出是这种答案,怪不得殷素这么生气。去过家里的女人只有麦薇,她昨晚非要送他和东源进房……心脏陡的绞痛了一下,为殷素。
殷素如果发挥了不该有的想象,该有多么痛苦……
看他愣怔似无语辩解的表情,殷素失望了!彻彻底底地失望!
全身坠入冰窟一般,麻木了手脚。
泪水夺眶而出,她双手握着拳,飞快地抬起手腕,全力甩过去一巴掌,甩得她掌心隐隐作痛。
“你还假装无辜?你还想不承认?你口口声声说在乎我,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女人,结果呢……你根本就是满口虚假的甜言蜜语,事情败露,你还想继续欺骗么?你这样虚伪,这样可恨,真让我失望透了!”
璩逸轩愣住,脸颊的痛清清楚楚告诉他——她有多愤怒,多痛恨,多失望。
尽管如此,他依然害怕跟她吵架,怕她情绪失控,俯身上前尽量压低嗓音:“我说过……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但请给我一次全心全意的信任,不行么?”
“不行!因为——不值得。”她摇摇头,泪水滚落到嘴畔,极其嘲讽地笑,“你可以去问问公司里所有的女人,谁在我这样的情况下,还敢信任你?你去问啊!看有没有一个信任你的!之前是香水,现在是耳钉,还直接落到我们家床上了……你让我怎么给你信任!”
痛苦在他的眼睛里加深了,他的脸色不但严肃而且苍白,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看在孩子的份上,殷素……”
不待他说完,她猛地跳起来,嘴巴也抖索了,幽怨地深刻地盯着他:“孩子?你还敢跟我提孩子,你这样做,就没想过孩子吗?”
“好……你不要激动,听我最诚意的一句话——我爱你,我现在心里爱的人只有你!”
“你爱我?是吗……”她忽然问得好轻,好悲哀,然后语调又猛然拉高,“你当这句话是灵丹妙药,是万精油?一句“我爱你”就可以抹杀你做的这些恶心事吗?不……不不……不可能抹杀,它反而掀起了我埋藏掉的回忆,我更加清楚地记得你曾经给予的痛,清楚地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爱她……你跟我说过你爱她!”
“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你这样就判了我的罪,对我不公平。”璩逸轩呼吸急促,焦灼万分,将耳钉狠狠地扔掉,“连我也不知道这什么鬼东西哪里来的!好,就算它真是出现在我们床上,但是怎么出现的?谁掉的?是不是故意的……”
“那些还用问吗?你让那个女人进我们家的门,你没想过后果吗?”
“ok,对不起,是我刚才说错了。昨晚我跟东源喝多了,他在我们家过夜,麦薇也进了屋。但是我跟她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耳环是不是她的。你不要一开始就定了我的罪,再来质问我……素素,你信一信我,好吗?”他涨红了脸,低语祈求。
“璩逸轩,你隐瞒我做了那么多事之后,你以为你还有信誉可言吗?”殷素大口地呼吸着,胸腔缺氧似的难受,“我不会去问她,要问你自己去问。旧情复燃的故事我听多了,我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让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男人,再三去帮助我最讨厌的女人。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你根本对她余情未了,你受不了她的柔弱可怜,你大男人主义想保护她,你的心里,从来没放开过她!但是,你还爱着她也罢……那也没什么……你最让我鄙视的地方却是……你一个男人,要就别做,做了就不要不承认!”
“我要承认什么?我根本没什么都没做,我承认什么?我爱的是你,我爱你,我怎么可能跟她做什么?”他的目光阴沉下来,似乎被激怒了,又似乎陷入莫名的恐惧,忽然喊了一声,“老婆!”
他狠狠将她拽进怀里,俯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她,吻得那样深,吻得那样沉,吻得那样担心,吻得那样害怕。
他们两人的心脏都激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在瞬间都加速了运行。
殷素只觉得头脑更热了,意识朦胧。双手捶在他的肩膀上,
一声门响惊动了他们,殷素挣扎着终于推开了他,苍白的脸红得像一朵盛开的蔷薇。
进来的是高秘书,目睹了这一幕,愣在门口,慌忙想退出去:“呃……我刚才敲过门,你们没听到……我等会再来。”
意外的闯入将璩逸轩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暗暗自责,怎么跟殷素又吵起来了。
殷素忍住突如其来的眩晕,强自站稳,“璩逸轩,这次……我是认清楚你了!你这个人不配谈爱情!你的爱情全是装出来的!满口的仁义道德,只为了掩饰你的自私!你优柔寡断,自以为是,还想当情圣……你以为一个女人爱你、跟你结婚就得属于你了?你以为女人有了孩子就十拿九稳逃不掉了?你……”
璩逸轩忽然觉得手足冰冷,听得心惊胆颤,心直往下沉,一阵冷飕飕的凉意从他背脊上升起。不祥的预感当头罩下来,他扶住她的肩,恐慌地低喊着:“殷素!殷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自己去理解。”她慢慢推开他的手,挺直腰杆,僵硬地转身。
“你……不会因为这个就要离开我吧?一切只是误会啊!”他心里有些恍惚,头脑有些发晕,手指紧得麻木。
这一句,殷素没有回答。
是不是误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明知道她介意的事,他去做了。他没顾及她的感受。
一个连她感受都不顾及的男人,拿什么来说“爱”她?
她苦笑着,步子摇晃地走向门边。
他想去扶她,但被她拒绝了,只留给他孤冷决然的背影。雪白的手指握住门把,她忽然回头,声音极力维持着平静,却像海啸前的那股伏流,缓慢而凝重地流动。
“明天——不要去!”她扔下五个字,走了。
每个字像坚硬而冰冷的石子,掷地有声,璩逸轩感觉有根针从她话里直通自己心脏,她一字一句都拉扯得他心痛,让他矛盾不堪,哑口无言。
她离开了。
他怔愣了几秒钟,迅速抓起办公桌上的钥匙,冲了出去。
在电梯口,他抓住了她的手腕,真诚、执着而沉重道:“不要就这样走了!就算你已经认定我犯了不可饶恕的死罪,也要听我把话说完。香水、耳钉的事,我的确不知,也许是麦薇故意做的,又也许不是。但明天的画展……”
他吸了口气,眼中压抑着痛苦,“我非去不可,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很多人的将来。”
“真伟大!”原本不想开口的殷素,冷冷地评价道。
电梯到了,她头也不回地跨进电梯,“不用你送,我自己会回去。”
“不,你就别挖苦我了!让你这么伤心失望,我还伟什么大……”璩逸轩被那讽刺的话语刺激得五脏六腑都绞成了一团,急急解释,“麦薇跟我约定过,画展成功后,她会把厉开成伤害你的证据交给我,然后主动退出我们之间,不再纠缠。殷素……你只要稍微冷静地想想,我跟她之间恩怨纠葛这么多,怎么可能还会在一起?”
“这理由听上去不错。”她那冰冷而微颤的手不着痕迹地扶住墙壁。
“厉开成对爸爸夙怨已久,这次知道爸开始找人调查他,暗中又在算计。爸的为人你很清楚,他办过不少人,树敌不少。我必须尽快拿到确凿的证据,把厉开成的罪名揭发出来。麦薇手里就有,她答应给我,但一个条件是等她画展找回自我之后,另一个条件是绝对不能让你知道。她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我怎会忘记?我不能帮你以牙还牙讨回,至少我要保证你的安全啊!”
殷素的目光直直盯在电梯门上,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似的。
耳边浮想出安晓晓的话,男人总是说的比唱的好听,所以说什么唱什么都不必理会,重要看他做什么。女人容易耳根子软,若怕自己动摇,就在男人说唱的时候,把耳朵关闭起来。
这会,她没有刻意关闭什么,大约是电梯里空气不好,之前的争吵让她耗尽了精力,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过来,耳朵嗡嗡作响,双腿发虚,软软地往后退。
还没退到墙角,就听到璩逸轩焦灼的呼声:“素素,素素?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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