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寐在轿子内,手心的手炉重新又燃起,却怎么也温暖不了了芸夕的心。
红姨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响彻在耳中,这胎儿,要或不要,一直揪痛着她的心,其实在得知小小胎儿的存在的时候,她的心底曾经升起了一股母性的保护欲,想要保护她的孩子,不管那孩子是谁的,但却是她亲生的骨肉,有了胎儿的心跳,那便也是走进了这个世界。
可是,她的未婚身份让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也让她无所适从。
试想,当宫里宫外的人得知她有了身孕的时候,那所有甚至能杀死人的目光就只会让她与孩子生活在一辈子的阴影之中。
这样的身份,要了孩子,也只会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可是不要,她一是舍不得,二来更怕自己这一生都再也没有了孩子。
手中红姨拿给她的小小包裹沉甸甸的灼痛着她的心。
一个难题,很难解的题,而她甚至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即使阿卓在她也不敢道出她此刻腹中的胎儿。
清冷一笑,或者阿卓的离去是成全了她,否则倘若让阿卓知道了她腹中有了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的孩子,他一定会嘲笑她的失去……
却不知,那一天,那一夜,原本是她的拼命抵御,却抵不过那男人的蛮力,也让他在自己的身上终究种下了苦果。
泪水轻轻的滑落,湿了眸角,湿了脸颊,也慢慢湿了衣襟,攥了攥手中滑胎的药包,孩子,倘若真的没了,他会不会在这天堂里的某一个角落里看着凡间他狠心的娘亲呢?
想一想,心都是抽痛。
孩子,她真的很不舍。
却无人告诉她那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无奈,无措,多么可笑的一个变局,而她就是局中最最无辜的人,却是被结果折磨的无以附加。
轿子颠簸的向着闹市口而去,周遭一片嘈杂声,可是芸若的心头却已将这繁华这热闹摒除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所有的人,所有的声息都与她无关。
她心里心心念念的就是她腹中的抬儿,要或不要已让她怎么也抉择不下。
阳光闪动,轿帘刹那间的送进来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抬手下意识的将阳光阻挡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她才发现轿子不知何时已停在了路边,她也才听到了水离的声音,“小姐,你怎么了?三王爷叫了你三五次了,都不见你应了。”
惊然抬首,她什么也没有听见,想想刚刚悄悄的低泣,芸若急忙又挡住了自己的脸,“水离,王爷叫我做什么?”她的脑子已迷糊的不会思考了。
“小姐,不是说好了从烟山寺回来要在京城里逛一圈吗,这里正是闹市口,所以王爷请您下了轿子呢。”水离笑对着她说道,轿子里暗,加上芸若刻意的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芸若此刻脸上的忧伤和难过。
“水离,我累了,替我向三王爷说声报歉,我想要回宫休息了。”逃不过所有的宿命,她也无处可逃,可是抉择还是要做,却还需要她认真的思考。
“小姐,可是你答应过三王爷了呀。”水离不解的问着芸若,对她从蝶恋水榭进出之后的变化颇为不解,“小姐难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了吗?”她能想到猜测到的就是芸若与红姨谈论身世的结果。
摇摇头,“我只是累了,快去禀报吧。”
“芸夕,你很不舒服吗?不然我为你诊一诊病,千万别拖沓了。”不知何时,暮莲澈已下了马,走到了她的轿子前。
不可以,她最怕的就是暮莲澈为她把脉了,“我没事,真的没事,只是懒怠动罢了。”她搪塞着,希望暮莲澈不要继续追问了,则她真的真的很难过,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的身子不是病,而是有喜了。
见她有些憔悴的容颜仿佛还带着泪意,暮莲澈的心揪紧了一般的疼,她是想起了暮莲卓吗?
恨呀,为什么最初走入她心底的不是他而是阿卓呢?
“芸夕,不逛街了,可是我想带你在这街上吃一些东西,从早上出发到现在早已过了晌午,你一口东西都没有吃过呢。”他心疼的说着,怎么也见不得她的难过。
眸角沿着帘子望了出去,好巧不巧的她居然看到了斜对面的如香馆,心里蓦的一怔,难道是上天让她重温与阿卓在一起的那一幕幕吗?
又是想起明书,他却已不知所踪。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让心结结起的时候,就怎么都是无法释怀的依恋。
想念阿卓,想念他的一切。
这一刻,就仿佛那烟雨缭绕的一日,都是从青烟寺而回,于是,她想要进到那如香馆,想要重温记忆里的一个梦。
即使不真实,也会带给她短暂的安慰。
“三王爷,就去如香馆吧。”她淡淡的,却在说出口的刹那,满心里都是如香馆中那清雅的记忆。
“哦。”微微的有些惊诧,惊诧于芸夕的选择,可是随即的,暮莲澈便释怀的笑道,“芸夕真会选,如香馆可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饭庄,也是五弟的最爱的一个地方,这里的饭菜绝不比皇宫里的御厨们的手艺差了,来来来,芸夕快下轿子吧,咱们就去吃个痛快。”
他倒是豪气,却让芸若有些脸红了,暮莲澈一语说中了她的心事,她之所以选择如香馆,的确是因为阿卓。
生命里,不知道与阿卓还会不会有交集了,那是一个很渺茫的答案,很难很难,所以她才会珍惜从前的种种,哪怕一个瞬间,都会是记忆里的一份珍藏。
话意至此,已没有了收回的余地了,不去就又会让人疑虑,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许久唯持的一个姿势让她的全身上下立刻送来酥麻,“啊……”
低低的一声叫,惹来暮莲澈的侧目,“芸夕,怎么了?”
她轻轻的笑,“坐得久了,身子麻了,不碍事的,三王爷去点菜吧,让水离等我一下下就好了,我也就到了。”有些尴尬,她真的很没用,她连她自己也无法照顾好,摇摇头,她的孩子她真怕带给他的都是难过而没有幸福。
暮莲澈体贴的放下了轿帘子,“芸夕,那我去点菜了,你快些过来。”仿佛知晓了她心里的不自在,所以暮莲澈便起身去了如香馆。
在轿帘子放下的那一刹那,暮莲澈高大的背影恍惚中就变成了阿卓,心一恸,为什么所有的磨难都要降临到她的头上,从小,她那般的苦命的身份,如今又要延续到孩子的身上吗?
或者,这一生都没有了孩子。
擦干了泪,不想让人看到她的懦弱。
再不住的轻轻的晃动着两腿,酥麻褪去,她这才勉强起身下了轿子,随着水离一起向如香馆而去。
熟悉的地方,那一次来,她湿了一身的衣,还记得那件紫衣,阿卓说再见他就穿紫色的裙子和衣衫,可是她却很少穿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见到他,于是,自从如香馆之后,她竟然从未穿过紫色的衣裙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切,恍如就在昨天。
清雅而幽静的如香馆穿梭着的依然还是那些美丽的少女,飘香的菜色送来时,芸夕默默与暮莲澈相对而坐,这一天,少了迷朦细雨,而阿卓也换成了暮莲澈,心里没有了小鹿乱撞,有的是微微的局促,暮莲澈虽温柔待她,但却总是让她感受到一份压力,压迫着她的心有些透不过气来。
还是无心饭菜,只是把自己融入这样的氛围之中,就仿佛阿卓还在……
一口口的吃着碗中的东西,不管怎么样总要做做样子吧。
沉默中暮莲澈先于她吃饱了,他夹在她碗里的一块红烧里脊她怎么也吃不下,却又不好不吃,真怕又是一个恶心,然后……
以暮莲澈的精明与医术,她真怕自己的身孕已被他知晓了。
“来人……”暮莲澈低醇的嗓音响起,又是恢复了她如初见他时的冷冽。
“三王爷,有何吩咐?”有侍女袅袅走上前来。
“如香馆可还有赠扇子吗?”
“哦,很久都没有了,从前的扇子早已所剩无几了。”侍女垂首,仿佛是受不得暮莲澈凌厉的眼神。
“那就是说,还有几把喽?”他追问,似乎对那扇子极为感兴趣,也让芸若不由得在疑虑那究竟是什么不寻常的扇子。
“是,只有三把了,所以主子吩咐过,没有他的首肯,谁也不能送了。”
“是吗?”挑挑眉,暮莲澈挑恤的又问道,“可否赠一把给我眼前的这位姑娘,其实她也是你们主子的故交。”
那侍女眸眼轻抬,看到芸若的时候微微的皱了皱眉,随即是淡雅一笑,“这位姑娘想必不是第一次来吧?”
芸夕回以一笑,轻轻点头。
想不到隔了那般久,这如香馆的人依然还记得她。
“好吧,不过只赠这位姑娘一把,希望三王爷不要介意。”
拍了一个巴掌,立刻就有侍女呈上了一把扇子,那是一把典雅别致的竹扇,拿在手中时,清凉无比,绢秀的字迹飘洒而至眼前,让人浮想联翩的是那写字的人又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不经意的拾起扇坠,椭圆形的白玉上,一正一反各是两个字。
一为卓,二为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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