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江广乐将生死置之度外,誓与管腊人纠缠到底的态度,陈宣视而不见,也没有参与到,他们彼此鼓励,振奋精神的队伍之中。
安抚好了马匹,陈宣就在秃山上,到处寻找乱石,和树木。
乱石还好说,这秃山上到处都是,树木就难寻了,双脚都已经走痛了,才看到一颗小树。
即使这棵树长在乱石之间,并未汲取到更多营养,支撑它长得茂盛高大,但凭陈宣的力量,也只能断些枝条而已。他试图将树干砍断,倾尽力量,也只能伤到树干的表皮。
江广乐正带军,立于阵前,时刻提防管腊人的近前,陈宣默默的跑了过来,坚持要找人帮他砍树。
江广乐被陈宣惹得心中烦躁,一挥手命令道:“去吧。”
他完全不指望陈宣能为作战带来什么帮助,哪怕他一个人躲到山中,挖个地洞,将自己藏起来也可,只要他不出现烦人,就是这一战,他所能做的最大的贡献了。
可偏偏陈宣这人不识趣,还要在江广乐眼前晃来晃去,实在惹他厌烦。能将其打发走,江广乐就能痛快不少。
依照居高临下的优势,江广乐暂时将管腊人拒于山下。
天色暗了下来,管腊人暂停了攻势。
夕阳余晖洒落山上,江广乐抖着身躯,坐于地下,取出干粮,嚼了两口。从温阳城出来到现在,他刚刚想起,吃些东西。
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管腊人还会再来,或者夜半三更,趁他们不备,就会再次攻来,届时,他就只能凭一腔热血,做最后的抵抗了。
没想到,在江广乐觉得自己即将迎来生命的最后时刻,陈宣还要来扰他清净。
“副将,我需要些破布衫,你能下令让将士们扯下些衣衫吗?我说的话,他们不听啊。”陈宣无奈道。
“你够了!”江广乐将手中没吃完的干饼丢到陈宣身上,气愤道。
干饼砸在陈宣的胸口,又落了下来,陈宣连忙用手接住,递到江广乐面前。
“副将这粮食可不能浪费,吃饱了才能逃出去啊。”陈宣认真道。
“逃出去?你在拿我取乐吗?”江广乐怒道。
“我没有啊。”陈宣显得无辜。
“你知道山下有多少管腊人吗?”
陈宣摇头道:“反正很多。”
“我们只有百余人,管腊来了至少五百人。五倍于我们的人力,堵在这个山头,你说我们能逃出去?”
“不是我们,是你,副将,你要逃出去。”陈宣严正道。
听罢,江广乐一愣神。
“天快黑了,我们与其在等待管腊人随时进取的恐慌中度过,还不如主动出击。副将,下山的路只有一条,管腊人也一定都在这条路上守着。”
“这我当然知道。可我们依靠山势都未见得能取胜,贸然冲下山去,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
“并不是贸然冲下去,副将。路只有一条,我可以带少许人马,趁管腊人不备冲下去。趁着天黑,每人身上再绑些枝条,搭上布衫,虚晃着驾马冲出去,将管腊人引走,随后,副将就有机会逃出升天。”
这倒是个好办法,与其坐等全员献身,还不如派一队试着引开管腊人注意,剩下的,能逃多少就逃多少出去。
“好,你去准备,天黑之后,我带人引开他们!”江广乐严肃道。
“副将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陈宣皱眉道,“副将必须逃出去,管腊人由我来引。”
“呵,你觉得,我堂堂副将会贪生怕死,弃兄弟而去,贪图一人苟活?身为将领,自当身先士卒。”
“副将,现在根本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胥北五城虽然已经被我们夺了回来,但管腊与大燕之战,远没有结束,武王到现在还生死未卜,胥北,需要副将这种有与管腊人战斗经验的将领。”
“可陛下旨意,召太子回京都,就表明了天子不想再打下去。管腊人一时半刻,不敢再叨扰我胥北边境。”
“管腊人不敢生事,那为什么现在,你我会被困在这里?”
对啊,管腊人不惜牺牲埋藏多年的探哨,也要引我军出征,还不是挑衅?
可若大军出征,这区区五百管腊人,哪怕是伏击,管腊也没有胜算,也就是说,这背后必定还有阴谋。
“我明白了,圣命不可违抗,太子一走,胥北之将所剩无多,到底是书生,所虑深远。”江广乐赞道,在他眼中,陈宣似乎没有那么无能惹人厌了。
“不,太子不会走。胥北不宁,太子便不会弃之不顾!”陈宣坚定道,“但是副将必须要逃走,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副将可以发挥更多的作用,协助太子保胥北长久安宁。”
停顿一时,陈宣接言道:“接下来,我陈宣就显得不值一提了。所以,由我来引开管腊人。”
书生,也可以无惧死亡。
半晌,江广乐才从陈宣这番“临终之言”回过神来,“这就是,太子口中的信任吗?”
“是的,请副将也信任我!”陈宣道。
太阳的光芒彻底湮灭,除了陈宣,众人抓阄决出二十人,作为引开管腊人的人形靶,成功与否,等待他们的都将是比后撤者更为凶险的境地。
陈宣在出动之前,最后整理起自己的衣衫,君子处事,冠正衣整。他未戴头冠,就尽最后一分力量,将衣衫整齐。
即使,上了马,扬鞭而去,他的衣衫必定凌乱。
陈宣上了马,身后架了两根枝条,搭上布衫,远望去,确实像三人同行。
“陈宣,”临行前,江广乐把他叫住,“我知道,太子不信任我,同样的,我也不信任太子。太子曾问我,温阳城是怎么丢的。我当初没说,现在我想告诉你。”
陈宣静默于马上,等待江广乐的解释。
“武王出征之后,温阳郡丞收到太子已至胥北的消息,要我增派人手,去为太子以及增兵广设军帐,未免太子住不习惯,还要四处去寻羊绒毯。管腊人攻城的时候,我一半兵力在外,如何守城?”
陈宣轻蔑一叹道:“总有官员自以为是。但是副将,这一切与太子无关。”
“也许吧,多保重!”
陈宣一笑道:“副将,该保重的,不是我,而是你。走了!”
陈宣轻踹马肚,在黑暗中,为他人踏出一条希望之路。
江广乐突然想到,陈宣是大燕驸马啊。
“了不起。”江广乐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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