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笼罩在喜庆之下,趁极了着春色,暖阳入庭,心情舒畅。
宇文怀都更是喜形于色,见了谁都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
他不曾想过,自己一入朝堂,便一脚入冬,寒风凛凛。
广平王再次上书,要皇帝追究太子的罪过。
贪功冒进、指挥不当、折损兵将、因私废公,这些指责可大可小。但广平王在奏折中一句,倘若陛下不能公正处置,凛西全军怕是不能答应。
这赤裸裸的威胁,当今天下,也就手握凛西军,雄踞凛西几代的广平王敢做的出来。
胥北乱成一团时,朝中无可用之将,太子宇文怀都率军亲征,朝臣无人敢吱声,言太子一个不字。现在胥北大局已定,管腊分裂再无对抗大燕之力,满载功绩的太子,似乎也并非无懈可击的圣人。
第一,徐正勤只不过庭南地方小官,胥北军务如此大事,只因他与太子私交良好,便被委以重任,混得军功,从庭南调入了京都为官。此乃结党营私。
第二,胥北大乱,太子率兵支援时,指挥不当,折损半数援兵,差一步,民不聊生。此乃能力不足。
第三,在京都之地,与一女姬纠缠不清,还纵容手下,当众行凶杀人。此乃私德败坏。
第四,纵容太子妃,依仗军功,藐视皇权。此乃犯上作乱。
如此可笑又厚颜无耻的指责,从这群饱腹诗书,纵横官场的官员口中说了出来。
难道他们自己不觉得可笑,不觉得厚颜无耻吗?
觉得,却必须要讲,凛西不能乱。
更重要的是,太子妃当众要求皇帝道歉,皇帝能忍,臣下却不能。
战瑶并没有丝毫妄图撼动皇权之意,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知错要认错,这是三岁小孩就该习得的道理。但在朝堂之上,这道理并不适用。
天子无错,哪怕真的犯了错,也不能被太子妃当众指责。言官可以,因为这是他们的职责,而他们只会找出些无关痛痒的毛病,鞭策天子,以证明自己存在的必要。
但太子妃不行。
她是太子的正妃,所言所行都被记在太子的头上,太子妃指责皇帝,就是太子指责皇帝,这是大不敬,难免惹人联想,太子急于上位。现在想想,当初那个敢于冲撞皇帝的陈宣,也是太子的人。
这时,拥护皇帝的朝臣就会对太子颇有微词,没有谁是无可指摘的圣人,就算真的无懈可击,也能安上些莫须有的罪名。
天子真的认错道歉,就是他们这些拥帝派,最不可以接受的结果。
皇帝的威严,不容折损,而太子妃的作为,就是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面。
其中,言官赵签吵嚷最甚,他是颇具言官不怕死的胆魄,诋毁起太子来,丝毫不留情面。
当然也有内心中支持太子的,只不过没有辨明场上形势,他们是不敢随意开口的。毕竟,功高盖主,也未必是件好事。
皇帝和太子,本是父子,父子不相疑,朝臣反倒不乐意了。
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儿媳为自己的父亲讨个说法,公公认了、道歉了,家里的管家却急得跳了脚,嚷嚷着儿子的不对。
朝堂上,口水四溅,如同闹市的菜场,争论不休。
徐正勤刚来京都述职不久,见此番阵仗,还数落到自己头上,气愤难当却又招架不住。怎么自己豁出命去胥北打仗,在这些人口中,就成了太子培养党羽?还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不言脏语,讽刺嘲讽却一样没落。
“如若,我徐某在京都任职,有太子结党之嫌,就请陛下下旨,遣我回庭南。”徐正勤也是急了眼,可跟这帮人,尤其那个满嘴歪理的赵签,实在讲不清道理,他索性离得远些,眼不见为净。
皇帝也被殿中这些人吵嚷的头痛,敷衍道:“那就这样吧,徐爱卿毕竟有功在身,先前在庭南是什么职位来着?”
“临阳兵马司监务。”徐正勤回道。
“临阳啊,这样,调你去京华驻军所,跟着定波侯吧。”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这样总算能让那些大臣闭嘴了吧。
徐正勤是谢恩认下了,拥帝派却不认。
还有私德败坏呢,还有能力不足呢,最重要的是,篡位犯上之嫌呢?
宇文怀都咬了咬牙,咽了口水,徐正勤都被他们逼走了,这帮人来势汹汹,自己不低头,和他们拼个头破血流是不值得的。
“陛下,儿臣愿写认错书,公告天下,向广平王致歉,向京都死去的兵士赔罪。从今以后,克己奉公,深居简出,研习经典,提升才学。”
“那太子妃呢?”赵签问。
“我会对她多加约束。”宇文怀都回。
“多加约束?目无尊长,冲撞陛下,先前还拐掠罪人头颅,私闯出京都,这桩桩件件,哪里是一个太子妃的行事?只多加约束就可以了吗?”赵签气势汹汹道。
“那赵大人想怎样?”
“此人德行不佳,不配贵为太子正妃,臣请陛下,免了战瑶太子妃之位,为太子另觅佳人。”赵签得寸进尺道。
这也就是武王因公殉职,但凡武王还活着,坐镇胥北,给他二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这种话来。
战瑶因何远嫁京都?武王功高,连皇帝也要笼络武王,人一死势力不存,就过河拆桥,他也不怕死后遇到武王的魂魄,在地下等这他,割他的脑袋。
“太子妃人选,还轮不得你插嘴。赵大人,言官之责,是要你盯着我家,闹腾个夫妻不和吗?”宇文怀都震怒。
退一步,赵签越管越宽。
“太子殿下,言官之责,就是要对行错之事,仗义直言,对皇帝陛下尚且如此,怎么太子家事,比之皇帝还要尊贵?”绕来绕去,赵签非要把事情绕到太子图谋不轨上去。
言罢,他又补了一句,“哪怕是死,太子妃德不配位,下官也要直言不讳!”
猛然听去,赵签还好似铁骨铮铮之人。
“那你听清楚了,赵大人死不足惜,只要我在太子位上一天,战瑶就是太子妃,在你没扳倒本太子之前,再敢说这种话,本太子撕烂你的嘴。”
宇文怀都是真的恼怒了,认个错,求个情都好说,动战瑶,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呵,朝堂之上,太子殿下公然威胁朝中大臣,怕也是德行不佳。我赵签死不足惜,只是天下将来要交到私德败坏之人手中,我,死不瞑目。”赵签威吓道。
眼见宇文怀都要怒发冲冠,丞相出来圆了场道:“哎,赵大人严重了,太子妃行事不妥,教训一下改过也就罢了。陛下,可是刚给武王定了谥号,‘忠武’。”
拥帝派,不能折损皇帝的脸面不是?
赵签终于噤了声。
“退朝吧。”皇帝不耐烦道。
胥北大乱,朝堂不宁,胥北安稳,朝堂依旧不宁,这朝堂设立的目的,是为了吵架吗?
真是好烦一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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