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梧殿内,皇后散着长发,坐于卧榻上,面容憔悴。缓毒需缓医,一时半刻,御医也没有良方能让皇后在短时间内好转。
宇文怀都来见母后时,特意将朝服换了,一身温柔的乌红色长衫,让皇后眼前一亮。
“看来起色不错。”皇后微微笑道,指了指身旁的椅凳,让他坐下。
“还好。”宇文怀都微笑回道。
“你也不必骗我,滨王都能将手伸入后宫来,而我却不知,绝不会只是逃回墨东那么简单。后宫人人都担忧陛下的龙体,没人在乎朝堂之事,所以我召你来问问。陛下不能主持朝政,你可应付得来?”皇后收敛了笑容,恢复了冷峻,她明明在关心她的儿子,却总让人从她的语气中,听出疏离的感觉。
“尚能应对。”
“母后的娘家,在朝中并无一席之地,帮不到你什么……”
“母后,胥北来人了,儿的位置安稳的很。”
“这样啊,武王不在了,胥北还有人愿为你的后盾?”
“武王虽不在了,陈宣还在。母后可还记得他?”
“记得,怀月的夫婿,陛下派他去做先锋兵,他一个书生,能从鏖战中幸存,真可谓幸运至极。好,既然你有帮手,我就放心了。走时,带些东西,一箱金,两箱银,三箱首饰、玉器,我吩咐可靠的宫人们清点好了,全都细致的擦拭了一遍,不会再沾染些不干净的东西。”
“母后这是做什么?”
“国库空虚,百姓挤兑,京都府库存粮化为灰烬,我是有所耳闻的。我与娘家并不亲近,帮不了你太多,这些是我的私藏,虽杯水车薪,也算尽了绵薄之力。你不必推脱,也不都是为了你。”
宇文怀都皱眉道:“金银可收,首饰母后就留着吧。”
“留着它们做什么呢?皇后佩戴首饰,一为悦人,二为悦己,三为增威仪。陛下生死难测,我其实对那些东西并不感兴趣,大燕若不存,我就并非皇后,没得威仪可讲。说了你不必推脱,就不要与我争辩,白费唇舌。”
“儿不孝,今日要母后贴补,待局势好转,儿必百倍奉还。”
“啊,还有一件事,我的《游山记》烧掉了,你亲自去买一本给我。自从出了这事,总觉得托宫人去买不够妥帖,可我手中没了这本书,总觉得少些什么。”
“儿臣遵命。”
“那就没事了,你走吧。”皇后将长发揽起,自己钻入锦被中,才将其放下,一扭身,背对着宇文怀都,没有相送之意。
“儿臣告退。”宇文怀都道。
“怀都。”皇后在锦被中轻声唤道,声音轻柔似是在唤孩童。
“母后请讲。”
良久,卧榻处没有声响。
宇文怀都再拜一次,退了出去。
皇后合目,眼角的清泪,汇至一处,滴落在软枕上——
凛西青岩城,日上三竿,最繁华的街道中,最拥挤的人群,出现在钱庄门口。
早到了营业的时辰,钱庄正门依旧大门紧闭。
等得不耐烦的百姓们,开始呼喊吵闹,钱庄依旧无人作声。
为首的大汉,将手中的银票折好,塞进怀中,抬头望了一眼,高悬的金灿灿的太阳,不禁,汗水从他的额间流下。天还未亮,他就赶来钱庄等着了,家中积蓄,都存在这几张破纸上,他不能任其中的银钱真的变为废纸。
大汉撸了撸腰带,一个箭步走去,一脚踹到了钱庄大门上。木质的大门晃荡了几下,还稳稳的立在那里。大汉随即又添了一脚上去。
队伍中的人,了解了大汉的意图,纷纷涌到了门前,助他开门。
还是众人拾柴火焰高,钱庄的大门抵不住这轮番的攻势,很快被踹开了。众人来到屋内,只见柜中空空如也,不说人影了,连个钱影也没有。
气急败坏的民众,开始抢夺屋内的东西,器具桌椅统统不放过,连个算盘都被人抢走了,先入的人,还能夺个完整的物件,后入的人,屋内已经没有什么能搬走的东西了,索性他们就将柜面拆了,抢几根木柱子,也能烧烧火,热壶水喝。
不多久,钱庄内一片狼藉。
官差赶到的时候,闹事的人群都已散去了,他们也敷衍般的走个过场,就撤了。官老爷们的薪俸减半也就罢了,他们这些随时出力的官差薪俸也减,着实让人难以接受,也就没有几个尽心尽力的人。
钱庄对街站着一个衣着体面的男子,目睹了对面发生的一切,直到人们咒骂着散去,他才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人是郑家郑士琪的长子,郑家荣。冷言旁观了这么许久,他该回府禀告了。
“不只青岩,京梁也是这样,好像御中庭南都是这样。”郑家荣道。
郑士琪本是端着一碗茶水的,这会儿也无心饮用了。
他将杯子重重的放回桌案,神色紧张道:“这阵阴邪的风,突然就刮来了。我说金家怎么前段时间,突然贱卖了房产,将存蓄一并取了出来,跑到墨东去了,大燕这是要变天啊。”
“可不是,皇帝重病不醒,滨王说太子篡位,太子说滨王谋反,这哥俩还没打起来,民间先乱成一锅粥了。钱庄撑不住了,咱家的存银啊,怕是兑不出来了。”郑家荣叹息道。
郑士琪点了点儿子的脑袋,“你啊,脑子里就这点出息?我们郑家坐拥金矿,那点银钱算什么?我们的机会来了,你都看不到!”
“机会?什么机会?哦,我知道,我们家的矿山,是新挖掘的,比之广平王家已经开凿上百年的矿山,藏金要多上百倍,天下统统挤兑现银,物价飞涨,我们坐守金矿,很快就能成为大燕首富之家了。”
郑士琪实在忍受不了儿子的愚钝,一巴掌扇了他的后脑勺,骂道:“愚蠢!眼里就只有钱,只见钱,你可还记得,我郑家之前是氏族大家!”说到这里,郑士琪又想起他那绝情的妹妹来,若不是她,他的儿子怎会没体会过掌权之乐。
宇文怀都借郑氏金矿,与广平王抗衡,最后自作主张将金矿卖了,临走前,只寄了一封书信过来。信中言郑氏矿山后,还有矿山,郑士琪命人去寻,几经开凿,还真的有。
如今大燕经济面临崩溃之危,人人不思劳作,挤兑现银,如此下去,民怨沸腾,哪怕墨东的滨王不出手,大燕也随时面临着,民为求生,弃良从匪。届时,将一发不可收拾。
能挽救这一切,或者说能阻止事态向恶劣处发展的,连广平王都做不到,似乎他郑家可以。想到此,郑士琪命下人整理了他的行装。
他的儿子敏锐不足,他的父亲,可是久经官场。虽已年迈,却早已洞悉天下巨变。
“我随你一同入京都。”郑父道,坚决而不容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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