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下,灯火阑珊,烟城,已是晚上九点,穿过城市的繁华,落寞在心中一点点的跳跃,不同于金碧辉煌的喧嚣,仿佛一条无形的分界线阻隔开来,将贫富悬殊的差距拉开得神不知鬼不觉。
楼层过于老旧,楼道的灯已坏了许久,大概是听闻了未来不久就要拆迁的传闻,这灯,怕是不会再亮了。
云清拖着疲惫的身子,在熟悉又陌生的门前靠墙站了许久,努力地调整着心情,心中的烦闷渐渐的散去了一些后,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轻轻地推开,客厅的灯开着,却空无一人,房子虽旧,但收拾得很干净,不得不说,那个女人还是有些优点的。
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暖色的灯光从虚掩的门缝中透了出来,房内有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看了一眼正弓着腰帮她收拾着房间的人,云清轻轻地喊了声:“爸。”
云玉祥转过身来,原本皱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绽放出慈爱的笑容,看着这个跟已故的妻子十分相似的女儿,欢喜代替了所有的不快,“这两天怎么都这么晚才回来,新工作很忙吗?是不是很辛苦?”
身体上的辛苦远不及身心上的辛苦来得熬人,云清极少跟父亲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更不会提及在新入职的公司里,受到的委屈和无奈:“嗯,有点忙的,爸,别忙了,我自己收拾就好了,赶紧去睡吧。”
几天没收拾的房间,确实有些乱了,云清却懒得收拾,父亲经常笑她懒得跟小猪一样。
“在外面吃过饭了吗?饿不饿?想吃什么,爸给你去做。”
“我吃过了,不饿。”褪去厚厚的外套扔在沙发上,唯一的想法就是什么都不想,然后倒头就睡,见着父亲迟迟没有离开,云清收起了倦意:“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云玉祥在云清身边坐了下来,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顶:“以后对你赵阿姨,能不能改个口?”
旧事重提,云清有些不快,对父亲她一向顺从,但唯独这件事,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主张。
“你看静静,一直喊我爸爸,你一直不喊她妈,她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一起生活十几年了,都是一家人了。”云玉祥轻声相劝,其实知道改变不了任何的结果,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里想劝上一劝,为了这个问题,她跟现在的老婆已经吵过好几次了,每次他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她那人也不坏,可能有时候脾气冲了些。”
“是啊,十几年了。”情绪的复杂程度无法形容,只觉得房间的气氛让人窒息,云清并不想把压抑的情绪附加在父亲的身上,她知道父亲有他的无奈:“她如果是真心对我好,这么多年了,铁石心肠也该被焐热了,更何况我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她好不好,我比谁都清楚,她真的担得起这一声吗?”
早已几乎透明的薄纱被赤裸裸的揭开,俩人的心里都不好受,云玉祥怎能不知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这个家里受到的各种委屈和隐忍。
云玉祥重重地叹了口气:“怪我,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做合格。”
云清拉着父亲的手,不过半百年纪的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沧桑了许多,父亲生性平淡,不争不抢,凡事都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云清大概大都随了父亲的性格,但也有着根本的区别。
不是什么事都能退一步海阔天空的。
“你怎么没本事了。”云清暖心宽慰:“你把你女儿养得白白胖胖的,还这么好看,已经很了不起了。”
云清的大度和懂事,让云玉祥的心中更加的不好受起来:“什么白白胖胖的,你看瘦得,这脸上都没几两肉。”
云清摸摸自己的脸颊,靠在父亲的肩膀上撒娇,“爸,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流行瓜子脸。”
云玉祥总算是笑了。
“对了,予飞已经很久没来家里吃饭了,他也很忙吗?”
这个问题让云清微微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作为自己的未婚夫,极少的嘘寒问暖,难得的亲密接触,让她越来越觉得,孙予飞这个未婚夫的头衔是不是徒有虚名。
他一直说他很忙,云清也知道他很忙,忙着到处出差,忙着各种应酬,所以对于他经常性的不接电话和不按时回信息也习以为常了,为此在未婚夫的心里落下了一个大度懂事的美名。
此刻,云清突然开始怀疑,大度懂事是不是个贬义词。
对她的贬义。
孙予飞常对她说,他们从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所以后天的努力很重要,但机遇更重要,于是他总是在给自己不断的创造机遇,他是个很活络的人,游走于各类人群中游刃有余。
这一点,云清自愧不如,她觉得自己经常束手束脚,走得磕磕碰碰。
父亲在等着她的回答,云清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不做过多的解释,她不擅长于撒谎,怕说多误会多。
“让他有时间还是要多来家里走动走动,哪天再挑个好日子把婚结了,你看你妹妹都赶在你前面了。”
云清失笑:“这结婚哪还有个先后顺序的,机会合适了就结呗。”
云玉祥自知,女儿对待任何事都太过于理性,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也无法撼动她所决定的事,真不知道这个性格到底是好还是坏。
想要再啰嗦几句,却被下了温柔的逐客令:“好啦,爸,我都累死了,让我冲个澡睡觉好不好?你都不心疼你女儿了吗?”
云玉祥到嘴的话咽得个彻彻底底。
起身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对了,过阵子要跟对方父母吃个饭,一起商量一下静静他们结婚的事情,到时候如果有空的话,能不能一起过去?”
近乎于请求的商量让云清实在无法拒绝,她勉强地扯出笑容:“好,到时候我一定去。”
事实上,她真的很不想去。
目送着父亲的离开,直到房门紧闭,云清才将自己的身子重重地扔在了床上,撅着屁股在床上趴了半天,直到呼吸变得困难了,才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摸出手机看了看屏幕。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在她二十八年的生涯中,日子冷清得除了父亲之外,就只有她的未婚夫孙予飞了,至于那个在她的生命里出现了十几年至今仍称作赵阿姨的女人,以及她的女儿云静,云清从来没觉得是一家人。
她们也从未真的把她当做一家人。
重组的家庭,似乎一切都是在将就。
云清讨厌极了这样的生活,但碍于父亲的善良和慈爱,她无法狠下心来将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生活去破坏掉。
恋爱六年才定下婚约,她跟孙予飞之间极少有矛盾产生,日子平淡如水但也乐得自在,父亲刚刚提到结婚这两个字的时候,云清竟然产生了诧异和畏惧。
这个感觉实属有些不对了,不应该是水到渠成的结果吗......
想了,便主动的发去了信息,发完便将手机丢到了一边,按照对方回信息的速度,至少也得洗个澡之后了,云清洗完了澡出来,孙予飞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
云清接起,话筒里的声音非常的吵,她皱了皱眉头:“今天又有应酬吗?”
孙予飞的回答带着几分兴奋,这是他喝了酒之后的样貌:“这应酬三天两头的就有,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晚了怎么还给我打电话?”
“想你了,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大方的情感表达让孙予飞更兴奋了:“我就知道你想我了,但老公在忙,没时间陪你,你乖乖的去睡觉,明天我接你下班,陪你吃晚饭。”
这轻浮的老公二字,并没有激起云清多大的幸福感,电话里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小孙呐,快来啊!这酒还没喝完呢。”
孙予飞主动挂断了电话,速度快得惊人,云清默默地叹了口气,看着床头柜的台历上醒目的红色标记陷入了沉思。
孙予飞一屁股坐回了包厢的卡座,刚刚出声喊他的中年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道:“怎么?女朋友打电话查岗了?”
“不是。”
相处这么多年,她从不干涉他的自由,也不介入他的圈子,这一点,孙予飞一直感觉很自在和十分满意。
“你小子就别嘴硬了,我是过来人了!”大肚便便的的男人侃侃而谈:“这女人啊就是不能惯着,你一惯着,就喜欢上房揭瓦,不管你在哪里,在干什么,这电话短信一个接着一个,这男人都是要脸面的,哪个喜欢吃个饭喝个酒还总是被盯着查着的,嗝!”
打了个重重的饱嗝儿:“所以啊,千万不能惯,知道吗小孙?”
孙予飞本想解释,他的女朋友从来不是他嘴里形容的那般,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替领导斟上了酒,热情地递到他的手中:“对!领导说得对!不能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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