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炅眼见少年面露焦急之色,他亦深感天师府到了万分危急之时,不再多虑,手持铁剑全力攻向青剑主人——灵字辈五大散人中的老二,“江北第一剑”灵光。
灵光见他来势汹汹,不敢大意,急转青光剑护住周身,口中兀自念念有词:“好,先前不过瘾,现下让你好好领教一番‘二十八路星宿剑法’!”
真气灌注处,一剑逼退张炅,随即双手持剑,脚步紧促轻点,片刻间便在地上踏出数十双脚印,那脚印排布规律整齐,似是一副图案。
张炅定睛一看,确是二十八星宿排布方位,他感叹这灵光道人内力诡谲,身法与剑招亦奇,难怪先前自己不出十招便即落败。
其实张炅身为一代天师,虽远比不得第四代天师靠“伏魔丹鼎”练功而傲视天下,却也有天师府家传绝技,本来足以凭之纵横江湖,但因他志在读书修行,荒废武学,因而其武艺不进反退,在历代天师中实属最末。然而,今日之战关乎门派存亡,张炅别无选择。
他强忍不攻武学之恨,大吼一声振振身躯,左手成爪,直指苍天,似要摘落星辰,右手倒转,剑尖朝下,上躯笔挺,下肢虚步,时刻待敌,面目威严,好像庙里塑造的神像。
灵光道:“‘伏魔剑法’姿势漂亮,倒唬我不住。”说罢,他左跳一步,右跨一尺,上下左右来回行走,手上的剑也跟着舞动起来。
正当灵光跨出一步背过去时,张炅提剑前追,一连刺出三剑,招招不同,杀气却是不减,大有伏魔之势,每剑贯注七八成真气,去势又快又准又猛。
不料灵光反手出剑,轻轻松松格开,好像他脑后长了眼,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一招一式均能精准破解,张炅心中不安,只怕斗不过三十回合便要落败。
正当退步之际,他瞥见其他四个道人:两个领兵的拍手叫好,另两个一胖一瘦的道人在石阶上观斗,神情却甚淡泊。
张炅转悲为喜,见这胖子心不在焉,正好趁机将其手中小女娃抢来,他转身避开灵光剑气,一个倒跃翻到丈外,头下脚上,剑尖直抵胖道人。
胖子相貌虽笨拙,身手却是灵敏非凡,见张炅突然袭来,拂尘连忙向上提扫。
霎时,那金丝拂尘紧紧吃住铁剑,胖子见机拧腕,力道自拂尘传至铁剑,张炅顿觉手腕酸麻,双腿连蹬落于石阶上。
这时,灵光从张炅背后袭来,欲前后夹攻,置之于死地。胖道人吼道:“让开,我来会他。”
石阶上,殿门前,两件兵刃仍旧缠抱一起,二人各向一边扯拽。
四道人于外围掠阵,少年与阿黎也正瞪目注视。
张炅与胖子拼起了内力,一个咬紧牙关,一个怒目嗔视,各个尽了生平所学,终是张炅内功浑厚,阳中有阴,一柔一刚,把那铁剑一拉一放,半盏茶时分过后,那金丝拂尘尽皆断裂。
胖道人吃不住力,身子向后飞去,摔进大殿,砰砰,把那供祖师的楠木桌撞塌了一角,上面的供果、香花、香烛、牌位散落一地。他情急之下一撒手,将手里的娃娃抛向虚空。
灵光足尖一点,猿臂轻舒,抢过张炅飞到殿内,将那小女娃轻飘飘接下,交到瘦道人手中,瘦道人会意,抱起那惊醒大哭的小女娃进殿。
“燕儿!”少年疾步向大殿飞奔,阿黎尽力将他拖住。
张炅大怒,剑风扫出,要拦这瘦子去路,却被灵光横剑接过。他悲愤至极,快踏起剑步,那铁剑纵横,剑气狂奔,纷纷向灵光招呼去。
灵光腾空翻到殿外,见张炅搏命,他也不再呈守势,把那柄青光剑舞得大开大合,且又变化多端,时而作凶狼之态,时而行牯牛之姿,不一而足。
张炅深明道法,如何不知这是“二十八路星宿剑法”中的招式?这凶狼招数模拟奎木狼,那牯牛之姿则仿照牛金牛,只是张炅久疏武艺,曾经威震武林的“伏魔剑法”到他手里发挥不出妙用,竟只能堪堪抵住“星宿剑法”的攻势。
二人一来一回,青霜宝剑剑气纵横,逼得殿外的仙幡锦幢临空飘荡;祈福铁剑剑气鼓荡,杀得天师府山石红尘纵地翻腾。
灵光步步紧逼,舞到尽兴处,忽然口出怪啸,好似念经好似唱咒,这怪啸中挟带强劲内力,向四周鼓荡开来,少年与阿黎掩耳呕吐,领兵的两个道人纷纷运气遮耳,面露奇异之色。
二道所率的那队兵马也骚乱起来。
士兵们有的恶吐不止,口涌白沫,有的七窍流血,哭天喊地而死;一匹匹战马昂首狂嘶,发疯般地崩断缰绳,向四面八方逃窜,它们也不知大难临头,径直向崖壁滚落,过不多时,山下传来阵阵哀啼。
张炅仍与灵光恶斗,受怪啸激荡,只觉内脏翻腾,气息不顺,手中长剑也被震得呜呜空鸣,灵光招式不曾落下,他剑法却越用越老。
待得灵光使完全部二十八路剑法,张炅左肩披上一创,他站立不稳,委身而倒。
“师父!道长伯伯!”阿黎与少年交替大喊,掩耳跑到张炅身前。
阿黎忙施开先前陶瓶中的药粉,敷于张炅伤肩,那少年呆立一旁,恶狠狠地盯向灵光,骂道:“狗贼,终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灵光见这愣头少年眼神中寒光凌厉,不由得又惊又怒,伸出巴掌又要将他打飞,不料少年主动冲来,以头迎击,头掌相碰,少年扭身倒地。
少年抹干眼泪,不依不饶,发疯似的再度向灵光冲去,忽有两条柔枝般的臂弯将他圈住,原来是阿黎。
阿黎苦泪长流,语气微嗔道:“小子,你不要命了?”
少年被她一抱,只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仿佛母亲怀抱的味道,给人以镇静和安宁,他定在原地,一身怒气如柴火掉进冰窟窿中,呲的一声即已熄灭。
阿黎适才听得少年父母被这些人杀害,心下已有八分怜悯,再见他欲寻短见,顾不得许多便一把将他环抱。少年定住片刻,阿黎意识到了什么,双臂垂下。
其实她已处于金钗之年,松手后惊觉男女之别,再望望少年羞涩的脸庞,一时,两朵红霞飞上她的脸颊,更增出无限柔美。
二人一时间忘了疼痛,只觉尴尬无比,不知所措,只好将头一转,跑向躺倒在地的天师。
张炅见二人红晕着脸,他虽未曾瞧清,心下已猜到大半,不免微微一喜,若有所思。
灵光将剑收入鞘中,语道:“这下你可输得心服口服了?不是我瞧不起你,贵派的‘伏魔剑法’名头很响,遇上我的星宿剑法嘛,全然是小巫见大巫。”
张炅气息微弱,勉力道:“你要杀便杀,污蔑祖师神功,有什么脸面再穿这身道袍?”
“宝鼎尚未到手,我怎能轻易杀你?”灵光道。
张炅叹口气,只觉该来的总会来,自己武功不济,任人宰割,祖宗基业或将毁于一旦。
他望向两个无辜孩子,又想到殿内那受人胁迫的可怜女娃,还有自己掌教的正一派……心下大难:“我若交鼎,则正一派从此名存实亡,我若不交,贼人便要血溅龙虎山,这些孩子只有一死。”
正踌躇间,一个念头从张炅脑海闪过,仿若寒气侵体,他不禁打个冷颤,心中大骇道:“非也,非也!我年届五十,已过天命,还未托付传人,我若不交鼎,只有一死……正一派后继无人,必将毁于一旦。不行,我不能一死了之!我惟有舍鼎保命,存留天师府,方能不负祖师爷在天垂目。”
他越想越肯定:“这鼎本就是一位大善人所赠,天地间来,还归天地间去,未曾有失。且二百年来,无人参透其中奥秘,我今舍未知之鼎,救可怜生灵,历代天师必会认同吧……祖宗代代吩咐,不可使这鼎落入魔手……好,那我便暂保正一血脉,待时机成熟再行将之夺回!”
张炅艰难起身,心下一狠,说道:“我可以交出‘伏魔丹鼎’,只是你们要答应我三件事。”
此话一出,对殿外三道人来说,大功告成了一半,灵光喜上眉梢,道:“你说吧,哪三件?”
少年恨透了五散人,他瞠视灵光,悲愤道:“天师伯伯不要交鼎!陆适情愿与大家一起死,我们要是死了,便化作恶鬼,回来找他们复仇!”
这少年名叫陆适。
张炅苦笑,点点头,又摆摆手,示意这傲气决然的少年安定下来。
阿黎伸手过去握住少年的手,二人眼神相交,陆适只觉她眼波如水,一时间再不知做鬼为何物。
领兵的两个道人喜出望外,提着环首刀冲进大殿,欢呼道:“大师兄,五师弟,快快出来,‘伏魔丹鼎’到手!”
张炅随之看向殿内,显然是要等胖瘦二道人出殿,“五大散人”齐聚后再行公布。
但过了片刻,却始终无人出殿。
灵光面露凶色,责骂道:“老三老四,你们打架推磨,传个话也拖拖拉拉,快给老子滚出来。”
二道人惊恐跑出,结结巴巴道:“大师兄……他被人点了昏睡穴,五师弟……灵和不见了……”
少年心中刺痛:“灵和是那瘦子……燕儿还在他手中……”
灵光情知不妙,飞身进殿,少年紧随其后而入。张炅大惊,他自敷了药粉后伤势暂缓,气息趋稳,叫道:“阿黎,我们也去瞧瞧!”
逼仄的天师殿片刻间涌入六人,这六人惊诧不已:瘦道人与女娃娃不见了身影,那胖道人鼾声如雷,昏睡在破了一角的楠木桌底下。
五散人中的老三面向张炅恳求道:“天师,请与我等并立解穴,救救我大师兄灵尘。”原来胖道人法号灵尘,却不知灵光三人何以没能将其穴道解开。
张炅不置可否,只见灵光与老三老四接掌连成一线,蓦地伸出右指点向灵尘头顶百会。
这三人用力既久,头顶冒出缕缕白烟,只是灵光脸色泛红,显然功力远胜两位师弟,饶是如此,灵尘兀自一动不动。
张炅心念那失踪的小女娃,欲使灵尘醒来好问个明白,遂迈到老四跟前,与之接掌。他习练家传养气神功,四十年来不曾废失,但因他旨在修行,所以内力虽自不俗,却比不得灵光这等武林高手。
四人抵掌运功,真气如火,殿内方圆一丈之内,热浪滚滚,阿黎远远退到殿门外,那少年却径直走到灵尘跟前。
“陆适,你快回来。”阿黎焦急喊道,她不久前才知道这少年的名字。
但这少年充耳不闻,他自父母遭害以来,已经悲痛万分,眼下妹妹再失踪不见,一瞬间万念俱灰。他走到四人对面,突然伸出手指往灵尘肚脐点去。
少年这一点原是出于万般无奈下的情急乱点,冀望于灵尘受惊醒转,不料大事发生,恰好点在那灵尘练功的气门之上。
少年未曾习武,又加心急如焚,自然血脉大开,另一边的四人施力解穴,四股真气和汇,集聚出一道强流,如顺水推舟,竟将灵尘内力绵绵不绝地推入少年体内!
四人运功正在紧要处,未能阻止少年那一击。
张炅惊觉少年脸上显露异样,一会儿通红一会儿煞白,忙道:“收!”四人齐撤,少年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这时,灵尘缓缓醒来,只见他两眼深凹,脸面青黑,像是被鬼怪啖尽了阳气,往日神气付之一炬,他气息微弱道:“五……师弟,他偷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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