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兄,你怎么现在才来?”阿黎柔声道。
陆适见这相貌俊美的少年风尘仆仆走来,心道:“这老兄生得直如女孩一般,比我小妹还美上三分,却不知他先前去了哪。对了,想必女儿的容貌,女儿心,见五大散人攻山,一个劲逃了吧。”
陆适虽不认得这位美少年,连搭话也不曾,却已经有三分不喜欢,究其原因,莫衷一是。
美少年身着靛青道袍,瞥见阿黎,微微一笑未搭理她,见陆适却觉惊讶,面向张炅恭敬顶礼,道:“师父,这人先前不是被抓上山的么?好像还有个小女娃。”话语中夹杂一丝嫌弃。
陆适道:“喂!什么这人那人的?我有名字。”
“你叫什么?”美少年过了很久,方才冷冷问道,他再不向陆适瞧上一眼,好似草原上的雄鹰,傲视天下。
“我……我不告诉你。”陆适见他无礼,也不客气,别人投之以桃,他便报之以李,斜眼而对,美少年也是暗暗发怒。
阿黎轻快道:“他叫陆适,师父收他为徒,他是我们的小师弟。适弟,这位是王子婴师兄。”她浑然不觉两少年已种下怨根,说话间伸出纤手指向陆适,手背血斑点点,被美少年瞧了个见。
王子婴问道:“黎妹,这小子打伤你是不是?”
阿黎道:“不是,适弟他手掌出血,所以我的手掌也……”
王子婴怒道:“好也,他抓了你的手,你们……你们如此亲密,成何体统?我请师父来评评理。”
他恨这陌生小子趁机夺走了自己喜爱的师妹,看一眼师父,张炅站在三人外围,冲他摇头微笑,示意不搭理他们小孩子的事。
王子婴只好走到陆适跟前,他比陆适年长两岁,高过半头,俯首低声道:“小子,离她远点,师父可不收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陆适惊诧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子婴重复一遍,道:“你要怎的?你有什么可神气的?乡下来的,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
咚的一声甚是沉闷,王子婴话音未落,便倒在地上打起滚来,口中连连叫苦。
他不知这话对陆适的伤害有多大,如今陆适父母双亡,确是有娘生,再没娘养。
陆适忍无可忍,这一拳胡打,捶在王子婴腹部,姿势丑陋,但出手飞快,连张炅也不及反应,好在力道不重,手下留了情。
阿黎吓得花容失色。
“师父,你看他…”王子婴爬起身来,委屈嚷道。
“好了!”
张炅被晾在一旁许久,终于插上一句。
眼见孩子们越闹越出格,张炅轻捻胡须,转移话匣,道:“王子婴,我让你在关房内等候不出,怎么慌张赶到这里来?”
王子婴俊容颓然,痛呻片刻,道:“师父,不知弟子当不当讲?”
张炅道:“这里没有别人。”张炅心中本就疑团密布,不知王子婴又有什么新发现。
王子婴不愿道:“可是他……他是外人。”匆匆瞄一眼陆适,只觉对方怒火尚未熄灭,吹胡子瞪眼甚是可怖。
张炅道:“黎儿跟你说过,这孩子以后便是我山中弟子,你与他要以师兄弟相称。”
陆适听到此处,心中大悲:“若要与他同门,称兄道弟,倒还不如去死。爹娘,你们为甚好狠心离我而去……老先生,你又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么?我不想在这破山里了,求求你……带我走吧。”他越觉无助,垂下一对小拳头,双目浸满泪珠。
张炅转头道:“适儿过来。”
陆适忙以血手抹干眼泪,不情不愿走到二人跟前,脸扭向一边,张炅笑道:“孩子气。子婴,这是你师弟陆适,即日起你们便要以同门相称。我天师府有老君戒一百八十条,你是入室弟子,出家道士,可还记得第二十九条为何?”
王子婴摸摸肚子,顿了顿道:“弟子记得,第二十九戒是:‘不得持人长短,更相嫌恨’。”
张炅责道:“你口诵心不诵,破坏戒律,倒也该打!适儿捶你一拳,权当惩戒,下来不得嫌恨。”
王子婴唱个喏,心中老大不愿。
陆适道:“师父,我不管他说长说短,只要是骂我爹娘,我这对拳头便饶他不得。”
张炅道:“好了……适儿,现下你身怀奇功,却非我山中正统,子婴自幼跟随我,论及道法,非你能及。依为师之见,你二人也算不打不相识,来,互鞠一躬,尽释前嫌。”
王子婴听师父话,勉力起身朝陆适微微一躬,旋即站立,背过身去,不多说一句。陆适无奈,迫于师父打圆场,只得照做,也是一般的举止。
张炅看在眼里,痛在心中,隐隐不安:“这俩小子,莫非前世有仇?”
阿黎道:“王师兄,你先前有事要说,现下正是时候。”
王子婴看向张炅,道:“师父,昨日贼人攻山,挟持这……师弟与他妹妹,弟子慌不择路,跑到后山给您报讯,这后来天师殿之事,弟子不知,师父晓得。但弟子所要说,却是后山出了件怪事。”
他弯弯绕绕说了一大通,还没提明重点。张炅道:“不错,那时我于伏魔崖前,‘洗心坞’内,闭关打坐,突然听你来报,说有贼人叫嚣夺鼎……哎,罢了。”
“只是,子婴你须记住,往后若遇大事,危急关头,切莫抛下同门不管。”张炅继续说道。
阿黎会意,忙摆头道:“不打紧,当时我躲在殿内供桌底下,贼人们未曾加害于我,请师父莫再责备师兄了吧。想来那瘦道人也并非十恶不赦,他劝那胖子放回我来,现在……现在大家都相安无事。”
王子婴惊呼:“就是他!师父,弟子要说的怪事,便与瘦道人相干。”
“到底何事,速速道来!”张炅所疑惑之事,其中最大者,便是瘦道人灵和莫名偷袭灵尘,夺走小女娃。
王子婴拍拍道袍上尘土,道:“那日我听从师父吩咐,躲在‘洗心坞’内不敢外出一步。
过得许久,眼见天色昏暗,忽听关房前密林里有人声传出,我心下不安,以为贼人打了进来,不多时又听见小姑娘抽泣之声,越发得近。
弟子为壮胆,边念祖师神咒,边向那边走去,走近了,我大喊一声‘是谁,出来’,对面传来一声‘哥哥,救我’,便没了声。
只一个瘦长身影从我身边掠过,弟子隐隐看见,他怀中所抱,便是那哭泣的小姑娘。”
“什么?!燕儿,那是我妹妹燕儿!”陆适连连跺脚,出殿往后山跑去。
“适儿回来!你不识路,况且那人早已走得远了,去也是白去。”张炅朗声道。
王子婴附和道:“就是,那可是昨日傍晚之事。”
陆适心想有理,回来问道:“那后来呢,他们往哪儿去了?”
王子婴道:“我不敢追,也追不上,只能爬到高处一块大石头上,从上往下看,隐约瞧见那人一个劲奔驰,他穿道袍,戴头冠,必然是黎妹所讲的瘦道人。”
张炅点头道:“灵和不明失踪,只能是他。”
王子婴继续讲到:“这人向伏魔崖一路狂奔,跑得快极,连山兔也赶他不上,瞬间来到山崖边上,稍停一停,从怀里抽出一条…一条,天太黑了,我没看清,好像是条鞭子。
他把鞭子往山崖下方甩去,人也跟着跳下,我以为他疯了,抱着小姑娘同归于尽。”
陆适单手抓起王子婴衣衽,竟将他提到半空,大吼道:“你为什么不救她?”
张炅悄然飘到,道:“听子婴把话说完。”伸指点向陆适手臂曲池穴,陆适吃痛,单手立时下垂,王子婴落地。
王子婴惊魂未定,又羞又怒,哪里还想再多事?只是师命难违,他勉强说道:“其实那人没疯,方才天亮,我走近崖边向下察看,只见崖壁上长了许多粗壮树枝,每隔一两丈便有一株,仔细看时,树枝上也都有鞭子的勒痕!”
他此话即是说:灵和一手怀抱女娃娃,一手抖动长鞭,环绕树枝,靠之悬挂摆荡多次而下了山。
陆适怔怔出神,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妹妹没死,反而跟他下山去了?”他只觉不可思议,以他见识,尚且年幼,自然不信有人能在崖壁上靠鞭索摆荡而下。
王子婴诘道:“那我怎知?这伏魔崖陡峭高耸,他虽能绕树摆荡,到底死活尚未可知。”
阿黎不由自主地默默垂泪,暗自心伤:“好可怜的姑娘,若灵和一旦失手,二人从千仞之壁摔落,可还有命么?”
张炅也自大惑,他未与灵和交手,不知底细,连那条鞭子也是没能显露。依他看来,善使长鞭者,于千仞之壁绕树摆荡下山,并非什么奇迹,况且这伏魔崖,崖壁上岩石突兀,灵和大有落脚点可垫步,只消豁出性命,胆大心细,下山非是不能。
只是这样的冒险举动已然表明:灵和豁出性命也要劫走燕儿,而其他散人只是以燕儿作夺鼎筹码,绝不至于为了她拼命。如此一来,灵和俨然已与四散人决裂,与静轮宫决裂。
张炅心道:“因此……既然灵和曾规劝灵尘放过阿黎,也可由此断定,他亦是出于好心,要救这深陷魔爪的小燕儿。”
想到这里,不免欣慰,转头安慰陆适道:“适儿,你暂且安心,燕儿多半无事,咱们到后山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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