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这两三个月,长白山的春天真的来了,雪开始融化,山脚的草皮凸出了嫩芽。
鹿雪霁某一日下山看到那盛开的大片冰凌花,忽然想到,自己好久没想到高星言了。
这都要多亏了那位“沈前辈”,每日读书识剑,让她无暇多想。
上次她提及要为这位“沈前辈”著书,追问他的姓名,沈仍是不肯透露,最后被磨得没办法,只道,让她落笔“西平匠人”。
“那我也总不能一直叫您前辈呀。”鹿雪霁不愿放弃。
“你会喊你师父叫白念秋吗?”怪人反问。
“前辈开什么玩笑,那是我太师父,我怎么敢。”
这人怕是对鹿雪霁师父一辈的人不甚了解,因此,便以为弃尘道人白念秋是她师父。
“那不就得了,喊师父你不嫌烦,喊前辈就嫌烦了?”
不得不说,这个人怼人确实有一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有朝一日,这书火遍大江南北,有人问,这‘西平匠人’是哪位?我总不能连名字都不知道吧!”
“好说,你就告诉他们,因为他不想说名字,才称自己‘西平匠人’。”
这话,是对鹿雪霁讲的。
此后,鹿雪霁不再追问。
书目学完了,便要真正学习铸剑技艺了,但是鹿雪霁犯了难,书籍可以很容易得到,家中没有,也可以下山买到。
但是真正学习铸剑工艺则需要深入剑炉,当下也不能真的在鹿鸣峰建一个出来。
“前辈,有没有一种可能不在剑炉学习,便能学会的方法。”
也许“西平匠人”有自己的学习铸剑体系。
“有啊,那书上不都有画的很清楚吗?你在你那灶膛用烧火棍笔画一下,一样的。别人能造出九大名剑,你算我半个徒弟,怎么能造出九大柴火棍。中原还真有个帮派是使棍子,使得还就是烧火棍,到时候你可以直接送给他们,我跟帮主说说情,说不定收了你做关门弟子!”
鹿雪霁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之前也不知这老头嘴竟就这么毒,喃喃道:“我可听说人家使的是打狗棒可不是烧火棍!”
但她忘了此人听力甚好,听到她这话,又出言讥讽道:“你又知道了,你试问自己,现在的你给人家造棒子,你配吗?”
“好了,前辈,我知道了错了。那我难道要去龙门峰学艺吗?”
她知自己说不过,只得服软。
龙门峰虽然惨遭屠戮,但因其关系到长白山剑庄所有剑的生产,必定不会像鹿鸣峰就此而荒废,反之,不知有多人觊觎。
当初在鸿雁楼,宋慕辰拜托她的话犹言在耳,她实在不愿意此时去插一脚。
“长白山又不止一家可以铸剑的。”那人似乎早已想好。
“不是龙门峰,难道是天豁峰吗?”
天豁峰是剑庄最初的剑炉所在地,现在都不一定还在使用。只见听她讲到天豁峰,那老人嗤笑一声。
鹿雪霁也发现了,每当她提到天豁峰,那老人总会露出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样子。但她没有拆穿,继续自己的猜想,那老人似乎见不得她如此笨,忍不住提示道:“在鹿姑娘没出生之前,这长白山便已经有人在铸剑了!”
“二十多年前,那时,你是说,铁壁峰?”鹿雪霁灵光一闪看向他。
那人认可的点点头。
“不可!”。鹿雪霁否认。
“有何不可?”
“铁壁峰已多年不铸剑,而今有无剑炉都尚未可知。”
鹿雪霁掩饰内心真实想法,辩解道。
“不会,我太了解笙阳老儿了,他是个剑痴,他就算死了自己没地方都不会把剑炉拆了的。”
难得听他调侃十六峰的峰主,能看出来,这位“沈前辈”对铁笙阳的印象不错。
鹿雪霁虽是不忍但还是道:“前辈,可能要让您失望了,这位铁峰主早在数年前便病逝了,我不久前去过一次铁鸣峰,现下已是破败不堪。”
果然这“沈前辈”闻之,神色暗淡了下来。不敢相信道:“这笙阳老儿,一生洒脱,竟比我还死得早!”
铁笙阳是铁壁峰前任峰主,曾是长白山享誉一时的铸剑师,而后长白山剑庄崛起,铁壁峰没落,便无人再提了。至于他的故友,鹿雪霁未曾听过,沈姓更是没有。
“那前辈,我们还去吗?”鹿雪霁觉得他的念头该作罢了。只听那人长舒一口气道:“去,就当拜祭故人了。这样也好,他看不见我这幅丑样子,我们谁也别嘲笑谁了!”
鹿雪霁不愿去铁壁峰的真正原因是怕碰到高星言,如果他仍在长白,那么便只能在铁壁峰了。但是看到怪人这个样子,鹿雪霁忽觉生死难测,应当珍惜当下身边之人。
也想因此探清这位“沈前辈”的身份。
第二日,鹿雪霁锁了鹿鸣峰的大门,雇了车夫,一路向铁壁峰行去,这马车仍是江榭陵留在此的那辆,而那马后来再也没见到。
因那怪人身体不好,两人在铁壁峰下歇了一日,第三日,才登峰顶。
铁壁峰仍是如上次所见般门庭冷落,鹿雪霁突然觉得怪人看不见也未尝不好,若是铁壁峰于他有什么特殊情谊,看到这番破败景象,不免会徒增伤感。
但鹿雪霁又想,又有什么比人的离去还难耐呢?
开门的仍是思思,她见到鹿雪霁兴奋的朝屋内喊:“爹爹,春天来了。还有一个大叔。”
这怪人容颜丑陋,是到了一般人看了都会敬而远之的程度,但这思思却一点也不害怕。
铁铮迎了出来,见到鹿雪霁并不意外,倒是看到鹿雪霁身后的怪人问道:“这位是!”
鹿雪霁还没有想好该怎么介绍这位怪人,便听他自我介绍道:“老朽姓沈,之前曾受铁峰主的恩惠,今日特来拜祭一番。”
铁氏剑庄没落,这铁笙阳死了数年,人走茶凉,并无人来拜祭,之前的那些所谓朋友叔伯,或者已经过世,更多也不再来往了。
铁铮无法将之与当年来参加丧礼的人对应,也想不出这究竟是哪位长辈。
“哦,铁峰主,这位沈前辈也是雪霁的师父,此次我们前来,还有一事相求。”鹿雪霁解释。
铁铮将她二人迎入庄内,并没有看到高星言的影子。鹿雪霁说明此行来意,铁铮却露出为难之色。
“鹿姑娘,这本来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这铁壁峰废弃数年,怕是这剑炉早已不能用了。”
“这个铁峰主不必担心,只要剑炉尚在,老夫便能让它燃起火来。不过,我们怕是要在这峰上叨扰数月了。”
“好呀好呀!果然春天来了,热闹起来了。”思思先高兴起来。
铁铮避世已久,本不欲再结交江湖人士,但因对鹿雪霁信任,思思也开心,思虑后道:“叨扰谈不上,不过这剑炉恐怕得隔个几日再用。我需要先打扫一下。”
鹿雪霁本想提出要一块打扫,却听怪人先答道:
“不急,先去见一下你父亲吧!”
铁铮却只是一笑:“倒是也不背路,都在一起,想躲也躲不开。”
到了后山,鹿雪霁明白了铁铮说的不背路,也明白了,怪人所说的铁笙阳哪怕自己没有没地方埋也不会把剑炉拆了。
剑炉在铁壁峰后山,借着后山天然的山洞而修建,看上去倒比破败的铁氏山庄还要气派。而铁笙阳的墓,就在一旁,紧挨着剑炉的门庭。
墓前并无杂草,可见铁铮经常来打扫,思思乖巧的在坟前磕了几个头,还将半路采的野花放在坟头,想是铁铮平日没少带她来。
鹿雪霁也俯身参拜,倒是那怪人,毫不拘礼,上前摸着那墓碑上的字一路摸到铁笙阳的名字,突然笑了起来:“笙阳老儿,没想到到了那边也没见到我吧!谁能想到,我还活着你先死了。”
鹿雪霁对铁铮:“不好意思呀,铁峰主,沈前辈就是这样性情,他没有不敬的意思。”
铁铮却好似毫不在意道:“鹿姑娘我先带你到周围转转吧!”
鹿雪霁看看大门紧闭的剑炉,想问什么终是没开口。
鹿雪霁带着思思随铁铮离去。那怪人似乎是真的累了,在铁笙阳的墓前坐了下来。
“听到我当年的死讯时,你是否也去看我过我呢?我答应你要重新壮大铁壁峰,但是我先逃了,我背信弃义,活该被人背叛,你要是能看到我这副样子,怕是要笑的醒过来。我这副残躯怕是也活不了多久,此间事了,我便去找你,是我骗了你,我虽是西平后人,但我不叫乌彻寒,当时在中原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逃至长白山,我这种坏人,沦落成这样也是活该,你在那边若是无事,可在那奈何桥头等一个人,他容颜可怖,身形佝偻,腿脚半残,想要认出应该不难!记住,他叫沈十七!”
怪人原名沈十七,当年逃至长白山后,化名乌彻寒,被铁壁峰收留,又因一手铸剑的好手艺,成为铁壁峰的铸剑师。与铁笙阳的缘分也是那时结下的。
而后他去了天豁峰,做了上门女婿,也成为了天豁峰的铸剑师,变成了铁笙阳的对手,但两人并未因此疏远,而视对方为最大的对手,督促自己进步。
只是最后这样的结局,两人大概都没想到。
“白猿怪人?老远就听到你哭了。我差点走火入魔!”
沈十七还在怀念过往时,剑炉内忽然传来声响,封闭的剑炉大门突然开了,高星言从中走了出来。
“小子,你怕是听错了,倒是老夫听见你气息不稳,要不打断你,你再练下去迟早筋脉尽断!”那怪人慢慢扶着墓碑起身,一瞬间又换了从容模样。
原来这两个月来高星言受御水术反噬,一直在这后山剑炉闭关修炼。也是算着他要到了出关的日子,铁铮才答应下来,让他们用这剑炉。
“星言!你出关了?”
闻到这边有声响,铁铮也赶了回来。
高星言转身,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铁铮,以及跟在后面拉着思思的鹿雪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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