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美衣的舞女腰肢如柳,在靡靡乐声中婀娜起舞,水袖漫卷,起伏如流,在一片喧嚣之中,明黄衣袍的男子斜倚在鎏金高座上,几个面目妖姣的女子跪坐在他身旁,他随意扫了一眼,捏住了红衣少女的下巴。
他才三十三岁,却觉得自己心已经老去了。曾经年少时渴望权利、地位,如今都在手边,那些羞辱过他的人尽数死在他手中,李成筠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年青貌美的女子祈求他的宠爱,卑微地跪在他面前,讨好他,但他却一直忘记不了十八岁时曾相知相识的故人。
知己难寻。
但李成筠同时厌恶着过去卑微求生向上攀爬的自己。
布满剑茧的手指在少女的脸上掐了掐,留下一道艳丽的痕迹,红衣少女怀着天真纯稚的爱慕看着他,他难得的在这一刻为这张美丽的脸庞动容了几分……】
易衡几乎要绷不住表情了,他自觉自己已经见过不少大场面了,演个荤素不忌的暴君完全不在话下,但是在看清朝笙的脸后,易衡本想用力的手都松了几分,他在心里尖叫:“卧槽这不是颜暮初家那个小替身吗!好好的金丝雀为什么扑棱出来跑龙套了。”
而且颜暮初最后不是准备投资帝台歌了吗,怎么还让小金丝雀来演这种角色?颜暮初啊颜暮初,对人小姑娘这么抠的吗?
但他不能崩,于是,皇帝李成筠的眼中升起一抹兴味,一只手便轻轻滑过少女纤巧的下巴,微微抬起,似缱绻似调情。
这么一看,真漂亮啊……易衡在心中默默感慨。
纵然只是个没多少戏份的小角色,戏服也并不精致,可一身朱红被她的容光生生压住了,成了那双横波流睇的陪衬,长眉似柳,唇若施脂,眉心一点朱砂又添了几分艳光。
朝笙也接住了易衡的戏,秋水梨花似的眼中酝酿着恋慕,渴望,和野心,她期盼得到暴君的垂青,从此一飞冲天,做人上人,她低眉,乌发垂下,平添了几分清绝,却又捻起一颗葡萄,颤颤着想叫眼前人吃下。
如果看过朝笙演戏,就会发现她是和宁望舒面容类似,却又完全不同的美人。
【然而此时异变陡生,兵戈之声响起,舞女们尖叫四散,却被无情的利刃穿透,那灞桥春柳般的身姿前一刻还在起舞,为了庆贺暴君的生辰。
鎏金椅上的男人收起了散漫的神情,他站起来,高高在上,睥睨着殿下的执戈待杀的士兵。
银甲的女子从人群后走出,按住了手里的剑。
“君竹,别来无恙。”王蕴灵看向殿上的帝王,少时挚友阔别多年,再见已是仇敌,不死不休,可她还记得他的字,仍然如少年时一般唤他。
李成筠冷笑一声:“王蕴灵,你也想杀朕?”
“匡扶正统,拨乱反正。”女子声音清亮从容,似乎听不出李成筠的恨意。
“好!好!”李成筠悍然拔剑,“且看今日鹿死谁手。”
殿上不知何时围拥出金吾卫来,拱卫着皇帝。
今日确是不死不休。
流光溢彩的宫殿化作血海,朱衣的少女受那当心一剑,王蕴灵对于出身低贱以色侍人的宠姬并无一丝怜悯之心,她是真正的高门嫡女,所受的教育让她生来就骄傲,看不起这样宛如菟丝花的生命。
于是少女自她剑尖滑落,嫣红的嘴唇边溢出血来,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却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她挣扎着,倒在了李成筠的脚下。
“陛下,陛下,救我……”像是不甘心自己就此死去。
晶莹圆润的葡萄落入血污中,被碾作一片淤泥。
他们二人之间横亘着宠姬的尸体,李成筠笑得癫狂,他提剑,青锋相交,铮然作响。】
“cut——可以了!”导演黎巍拍了拍手,“这一幕拍的不错。”
她看一眼在旁边认真盯着摄像机的黎子晗,赞道:“这演员是你们学校的吧?”
黎子晗骄傲地点头:“嗯!我找的人还不错吧!”
黎巍应了一声,确实不错,特别是演宠姬死去的那个镜头,很有一种悲剧般的宿命感,好像死的不是她,还是李成筠王蕴灵彻彻底底毁灭了的少时情意。
年纪不大,听黎子晗说也还没有进组拍过戏,像是天生吃这碗饭。
易衡收剑,回头看了眼从地上爬起的朝笙。他对朝笙印象挺好,没想到还会和他对戏,她不单容貌像宁望舒,就连天分也丝毫不差。明明只是演个炮灰女配,却把欲望野心倾慕全演了出来,一点也不像晚宴上怯生生跟在颜暮初身后的小金丝雀了。
他想起那个年轻时就宛如戏痴的宁望舒,最后为了梦想远渡重洋,而眼前的年轻女孩有着不输给她的模样和天分,却甘心做颜暮初身边的鸟儿吗?
“小洛,没想到会在剧组碰到你啊。”易衡很自来熟的和她打招呼,“刚刚演得不错。”
朝笙露出惊喜的神情,只有一面之缘的易衡还记得自己,且混不在意她身份尴尬。
“谢谢易衡前辈。”
易衡唔了声,道:“也不用这么客气,就我和暮哥那关系,你随意点。”
朝笙点了点头,出了戏又变成原本乖觉的模样。明明脸上满是滑稽而夸张的血污,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却干净得很。
“好。那我的戏份已经没啦,我先走了。”
易衡自觉自己得照顾着点颜暮初的人,遂像个社交恐怖分子一样大咧咧把朝笙扯了过来:“戏服不换了?去我那换。”
易衡也演过小角色,知道这些龙套们只能在卫生间里换下衣服,像沙丁鱼一样挤作一团。都要投资帝台歌了,颜暮初肯定不忍心看他的小金丝雀吃这种苦!
“走吧。”易衡看了眼面露踌躇的朝笙,又催促了一下,纯粹是怕她不自在,“我经纪人何姐,上次宴会你也见过,她在更衣室里等我。”
朝笙抿唇,露出个乖巧的笑来,梨涡微现,煞是讨喜。
因为是主演,所以剧组对易衡的一应待遇都十分上心,他一个人的更衣室比这些群演们共用的更衣室还要大,在这休息会客都不会觉得局促。
易衡说得没错,更衣室里有何姐,还有他的几个助理,年轻的男生女生都有,门又半敞着,绝不会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朝笙乖巧的和何姐打了招呼,收住眼神,并不乱看。只是转头问道:“易衡哥,卫生间在哪呀。”
易衡:他喊我“易衡哥”诶。
易衡脾气好,对朝笙也没什么架子,闻言给她指了指:“左转。”
朝笙把乖巧金丝雀演得淋漓尽致,她向易衡道谢,然后拐了进去。
小白忍不住惊讶,为它的宿主的演技,上一个世界她是骄矜的大小姐,这个世界却娴熟自然地扮演着谦卑的替身。第一次绑定到的任务者,比它想象中居然要完美得多。是主神庇佑吗,小白在那儿幻想。
夏天天热,那身戏服穿久了就会很黏腻。
她换好衣服,又随意捧了把凉水扑在脸上,镜子里那张原本还看得出精致的脸上揉出了一团乱红。
“……大意了。”原来假血包的材料清水还洗不了。她四处瞅了瞅,洗手台上只有一瓶洗手液。
她斟酌了一秒钟,果断按了一泵洗手液咕噜咕噜搓出一手沫来。
“我想起来,你应该要用洗面奶吧。……”易衡在外面喊,一边支使着小助理找一下他没开封的洗面奶。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演这种浑身是血的戏时,被弄出来的道具血洗了好半天,脸还是红的。
朝笙推开门,露出张满是泡沫的脸。
易衡:?
他记得洗手台上只有一瓶绿色包装的洗手液。
易衡简直要流泪了——这孩子,太节约了吧。颜暮初不会真的对她有点抠吧。也是,都出来跑龙套了……
“咳……小洛,还是用洗面奶吧。做演员就要懂得保护好自己的皮肤。”何况你的脸还是你做替身的关键啊喂!
朝笙看到他的目光带着四分怜悯三分柔和两分关心还有一分难以理解的愤怒。
她歪了歪头,感觉自己完全理解不了易衡。
朝笙索性不去理解,她一面搓着脸一面笑嘻嘻道:“偶尔一次没事啦。而且洗手液洗这个洗的很干净,谢谢易衡哥。”
易衡:不要解释了,我都明白!
他忍着内心翻滚的情绪默默转身,继续去收拾自己了,只留给朝笙一个她完全看不懂的背影。
啊,奇奇怪怪的易衡。
朝笙感慨完,转身继续对着镜子搓搓脸了。
抹去眉心的朱砂,洗净脸上的血迹,水珠滚落后露出一张秀净年轻的脸来。朝笙端详着这张脸,学着宁望舒的模样。
她露出一个笑,镜中女孩凤目便微挑,秾艳的眉眼中流出潋滟风情。但她很快露出独属于朝笙自己的傲慢与偏执。可等易衡问她好了没有的时候,她转过脸,又是那个天真的洛朝笙。
易衡知道颜暮初的小金丝雀像宁望舒,但今天接触下来,又看她妆容尽卸时,易衡有了那么一点不确定。女孩眉目舒展,眼里却有一股宁望舒没有的东西,他说不出来,只觉得长得再像,他是不会只把洛朝笙当作宁望舒的复制版本的。
但易衡的心思向来不复杂,他忍不住捏了捏朝笙白皙的脸,啧啧感慨:“年轻就是好啊。”乱造也皮肤好。
朝笙对易衡印象还好,大方地容忍他作怪的手,清凌凌的眼中有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易衡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缩回了手,胡乱揉了揉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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