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下溪岸居的那间房子后,颜暮初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去过。
送朝笙回来过几次,每次都在小区的外面停好了车。女孩子朝他摆摆手,宛如和出租车司机道别,然后自己干净利落转身上楼了。
他们的关系缓慢地修复了一年,除了第一次,朝笙之后并没有邀请他上楼的习惯。
小区里面的树长得比从前更好了,夏日里织成大片的绿荫。爱玩过家家的小孩子坐在树底下,对着几个娃娃拍手唱歌。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再次去到朝笙家中的情景,也许是接朝笙去剧组,她提着行李箱哒哒地走出来,极其自然地分他一个最沉的。
也许是送朝笙回来,比如两个人一块吃完饭,或者去买了点什么。她应该心情会很好,毕竟大包小包都是他拿。
她似乎很爱看他露出无奈的神情,不知这算不算小女生的一点恶作剧。
小区的保洁做的很不错,虽然有久没人住在这儿,但门把手上没有落灰,也没贴上乱七八糟的小广告。
朝笙的邻居是个有些年纪的老阿姨,她提着两袋子土豆番茄和带鱼,看到这浑身冷淡的陌生男子站在门前,不由得有些警惕。但看他面容俊美,衣冠楚楚,老阿姨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眉开眼笑。
“就是你买了这间房子是吧。”
她们小区的业主群还议论了好些天,因为溪岸居的位置有些偏,又不在学区,买来也不能度假。
投资的话价值不大,但小区本身条件不错,又在海市,因此价格也不低。
结果7栋1301的房东居然以很好的价格卖了出去,据说购房的人极其痛快,钱款和手续到位得很快。
颜暮初应了她一声。
老阿姨更热络了:“你买房子做啥子用?溪岸居虽然不错,但是旁边的溪云苑,户型比这个要好!”
溪云苑是新建的小区,老阿姨的儿子在旁边购的房,原意是想离父母近一点,结果开发商承诺的重点高中没建起来,现在正想出手,换个好的学区。
颜暮初的手按在了门把手上,老阿姨一眼就看到他无名指上玫瑰色的宝石。
“婚房。”她听到这个男子淡声回答。
老阿姨觉得纳闷儿,那颗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还用得着买这么一间房?
但毕竟是人家的喜事,老阿姨为人十分圆滑,立刻和他道喜,拎着菜回去了。
他垂眼,看着银色的门把手。开门只需要两步,插进钥匙,旋开把手。可完成这两步的勇气,颜暮初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酝酿出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这是朝笙的家,所以他情怯。
可里面不再会有那个人出现,所以他不敢。
门开了。
很明亮,阳光落满木色的地板。
他走了进去,带起积压的灰尘。它们在阳光里飞舞,包着细小的光。
颜暮初沿着玄关往里面走去。
靠着墙,是一个白色的置物架,像个屏风,挡住了玄关与客厅之间的视线。
上次朝笙去买家具,他开车陪着她前往。她选中了个冰川纹的玻璃花瓶,一口气买了三个不同尺寸的。现在它们静静的放在了置物架上。
瓶子里的水早已经干涸,斜插的几支香槟玫瑰凋谢,卷而干枯的花瓣落在了花瓶旁。
他想起朝笙某一次和他说:“你送我的花,我养的很好,开了许久。”
他看着眼前的枯枝,它们的主人不能再回来打理,开的再好,最终也还是都败了。
颜暮初越过置物架,再往里走去。
客厅被朝笙添置了一个柔软的沙发,鹅黄色的绒毯上印着巨大的白色小狗,斜斜地挂在边缘,它的主人走时也许想着自己会马上回来,也就任毯子懒散披开,没有叠起。
沙发对面是面白色的墙,投影仪放在了很明显的位置。他知道,她很热爱演戏,也喜欢看电影。
他想,也许很多个夜里,她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在她的家里,拢着绒绒的毯子,看了许多部电影。
有时候他和她打电话,朝笙总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声音有点哑,带着点情绪被打断的不耐烦。
“我在看电影呢,颜暮初。”她懒声抱怨,然后回绝他见面的请求,“明天进组,下个月或许有时间和你吃饭。”
那个时候,握着手机的他独自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窗外夜色繁华,他虽然失落,却不想给她压力,下个月见面也行。
他不再是二十出头情绪化而冲动的青年,他知道人生漫漫,来日方长。
窗帘换成了米色,就算全部放了下来,房间里还是温暖明亮。
这是朝笙理想的家。
一个和那座公寓完全不同的家。
其实,在那次慈善晚会结束后不久,他就约了设计师。方案看了很多,有几个他也觉得还不错,想让朝笙选,最后却犹豫了。
她走的时候那么干脆,是否不再想回来。
公寓他便也不再去,装修搁置了下来。他那时候想着,等某一□□笙愿意的时候,他再问她的意见。
吊篮依然放在了阳台边,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楼下的花园。小孩子们玩起过家家来乐此不疲,抱着娃娃笑个不停。
阳光太好,像金色的薄纱,他放眼看去,薄纱降落在女孩长而卷曲的乌发上,窝在吊篮上的朝笙转身,伏在边缘,笑着和他说了句什么。
但日落来得很快。
阳光下的幻觉消失,浓墨重彩的晚霞大片的燃烧。颜暮初忽然有些疲倦了,他坐在沙发上,微微合上了眼。
有点儿幼稚的鹅黄色小毛毯和他格格不入,灰尘也呛人,颜暮初耐不住自己的咳嗽,咳着咳着,掌心落满了湿漉漉的眼泪。
倦意沉沉,他蜷缩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梦里是很多年前,她坐在咖啡厅里,惊喜而仰慕地望向他,满脸可爱的稚气。
然后画面一转,是二十岁时的她小心翼翼地靠在他的身边。
是夜凉如水,明月皎洁,她穿着天青色的长裙,含泪看他。
是碧色罗裙,她翩然起舞,要乘风去,是她眉眼鲜活,落落大方,站在台前。
是人生太长,永远太短。
很多年后,人们提起颜暮初,并不再是因为他在商业上的成就。虽然颜氏开疆拓土,一直是人们口中的传奇。
人们津津乐道于他和那个影史上最年轻影后的感情。那个叫洛朝笙的演员,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却留下了让人惊艳多年的作品。
而颜暮初,称她为亡妻,终身未娶。
他以自己和她的名义成立了基金会,广做慈善。
在十年的时间里,他资助了无数贫困的学生,基金会长年为各个孤儿院提供不菲的帮助。
“院长妈妈!这个兔子也是颜先生买的吗!”孤儿院的小朋友抱着一只肥嘟嘟的兔子玩偶问。
院长妈妈已经很老了,鬓边苍苍,声音依然温柔:“是呀。还有印着小猫的水杯,新建的图书室,外面的滑梯,都是。”
孤儿院十分依靠社会的帮助,院长妈妈曾经思索过,让孩子们知道这些,是否会让他们有被施舍的自卑。但考虑了很久之后,她认为正确的感恩教育更加重要。
小朋友抱紧了兔子,眼神亮亮的:“颜先生是个大好人。”
她含着笑,听着小朋友们开始议论,突然,有一只小胖手举了起来,大声道:“那我们要和他说谢谢呀。”
他们被教育得很好,并不自苦自己的人生。
小朋友们七嘴八舌说了半天,最后期待地看着她。
她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那位颜先生在半年前已经去世,去世前,将遗产安排给基金会,继续着他未竟的慈善事业。
她前去吊唁,闻说,他困扰于抑郁症十年,死时,也不过四十二岁。
天不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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