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方明贤做好了早饭。蹲在她床前,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崽儿,今天得上学了,快起吧!爸送你去学校!”
余煦忙睁开了眼,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你别磨蹭,吃完饭再换校服。早饭别弄校服上!”
余霞风风火火把洗干净的校服放在她床头,把书都放进了书包,匆匆拿去了客厅。
卫生间里,牙膏挤好了、水也倒好了。
余霞拿着梳子站在后面帮她拢着假发,“你多刷一会儿,边边角角都要刷,省得下次看牙医,赵医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再说你,多丢人!”
她忙认真地点了点头。
“别动,你老乱动我怎么给你梳!”
父母嘱咐了她一路,在学校要老实点,手上还打着石膏,课间除了去卫生间就不要出去了。
直接把她送到了教室里的座位上。给前后桌的同学发了零食,笑着让大家帮忙照顾一下她,才去见了老师。
余煦看见一张张关心的脸,她只能抿着嘴微笑,只用点头摇头回答同学们的问题,怕说错了露馅。
她的同桌是个圆脸细眼的女孩,鼻子上有几个俏皮的雀斑,一笑眼睛就不见了,十分可爱。
余煦瞄了眼她书皮上的名字,小心翼翼地喊:“贺琳琳?”
贺琳琳迷惑地扭过头,关心地抓着她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我扶你去医务室?还是你想上厕所了?我扶你去!”
余煦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叫叫你。”
“怎么还连名带姓的,想我了吧!”贺琳琳一把抱住了她,噘嘴道:“这半个月担心死我了,我去看过你两回你都睡着了,还好你没事。”
“琳琳,我手机丢了,你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刘念彤在网上发了篇祭文,说她平常就有重度抑郁症,可能因为她小时候就是在这样雨夜被遗弃在了孤儿院门口。
这简直是狗屁!她的死就被这样轻易地抹去了?
查了下,她的稿子没有发,心里的怒火不停地燃烧着。
两个城市,她受了伤,现在只有十一岁,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
余霞一早打着哈欠推开门,走到客厅看见阳台上晾干的衣服都摘了下来,整齐叠好放在了沙发上。
厨房里,锅里的粥正在咕嘟咕嘟冒泡。
余霞满脸诧异,老公刚刚还在和她商量,一会儿下楼买几根油条算了,今天早上就不做饭了。打开了女儿的卧室门,小小的身影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余煦听见开门声,转头怯生生叫了句:“妈……”
余霞转念一想,脑袋里只剩下一个答案。
“知道你过几天过生日,这回你考得不错,说吧,想要什么?”
“妈,我不要……”
余霞笑着审视了女儿两眼,胸有成竹道:“别支支吾吾的,不就是手机丢了想买新手机?等下周货款回来就给你买。”
“不用了,现在这个手机挺好的。
她现在用的手机,只能接打电话,不是联不上网就是软件闪退,反正她不知道密码,就放到了一旁。
余霞怔了一下,仔细分辨着女儿脸上的表情,只看见黑色瞳仁里的平静。
方明贤伸着懒腰从主卧出来,看着女儿难得一大早就坐在书桌前,笑道:“崽儿这么早起来看书啊!”
她露出甜甜的梨涡,笑着点头。
“媳妇,怎么一大早就板着脸?”
余霞一言不发把老公拉到了厨房,指了指锅里的粥。
“煦煦什么时候做过饭?手骨折还帮我收了衣服!不知道几点就起了,以前她什么时候不用催,自己就老实看书?这太反常了吧!”
方明贤不以为然,“崽儿之前不是一直想买个平板,这么乖,要不就给崽儿买了吧!崽儿马上要过生日了!”
“我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余霞皱着眉头,心里想的是多享受几天女儿的乖巧。
女儿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时,她就跪在手术室外向各路神佛发过誓,只要是女儿平平安安渡过这一劫,让她立刻去死都行,以后女儿要什么她给买什么。
吃完早饭,余霞对着老公使眼色,故意问:“煦煦,今天和爸爸妈妈去店里看店吧?”
“好。”
没有任何犹豫和不情愿,余霞双眼含笑怼了怼老公,用眼神说:你看,你女儿多能装乖!
方明贤笑着附在老婆耳边说:“崽儿现在多乖,平板给她买了吧!”
“你别烦,让她多装几天。”
午后,父母去送货了,余煦坐在收银台前手托着腮,阳光照得她半梦半醒,脑袋里乱极了。
她有点想联系师傅,又怕被当成怪物。也怕这对父母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而伤心。
“鱼儿,我没拿钱包,借我一百块!”
一个十四五岁、长相清秀的白衣少年背着光挡在余煦面前,冲着她伸出了手。
余煦还在愣神,一句话就听见了一百块三个字。少年看她没反应自己拉开了收银台的抽屉,抽了张红票转身就走。
“钱还我!”
余煦此时才清醒,瞪圆了眼睛,这是大白天明抢吗?
她连片衣角都没拉住,连忙跑出去追人。
少年笑容明媚和朋友走在一起,哼着小调,左腿弯从后面被矿泉水瓶击中,摔了个狗啃泥。
余煦整个人都压在他背上,用右手肘使劲勒住他的脖子。
“熊孩子,钱还来!”
她话虽然这样说,左手骨折还吊着,她是完全没手再拿钱了。
余霞送完货回来目瞪口呆,“煦煦,快松手!你怎么打你哥?”
余煦完全傻眼,马甲掉了怎么办?
她赶紧捂住了脑袋,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嘴里喃喃地说:“我的头好疼。”
余霞吓坏了,住院半个月,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哥都不认识了,赶紧打电话让老公回家,夫妻俩领着女儿去了医院。
做了全身检查,医生说是脑外伤后的逆行性遗忘,可能隔一段时间就会恢复了,也可能不会恢复,但无大碍。
出了诊室,婶婶笑道:“孙医生是咱们市里首屈一指的神经科专家,嫂子你别担心了,回家养一养就好了。”
余霞松了口气,点头道:“行,你快去上班吧!”
婶婶揪着自己儿子的耳朵道:“妹妹还病着,你多帮忙照顾点!不要光顾着自己到处去玩。”
方昱扬笑着挠了挠头,“好!”
余霞轻拍了两下女儿的后背,欣慰道:“别说,你还挺会忘,幸好没把在学校学的知识忘了,病一下还变乖了。”
余煦只能露出甜甜的梨涡笑着,没被拆穿真的是万幸了。
方明贤骄傲道:“我崽儿最机灵了!生病都和别人不一样。想不起来也没啥,脑子里倒出空,多装知识更好!”
方昱扬跟老妈挥了挥手,身上的白衣服脏得没眼看,笑嘻嘻道:“煦煦出车祸怎么没人告诉我啊!我去参加个比赛,她还变灵活了,都给我打懵了。”
“那是你太笨了!”余煦连忙辩驳了一句。
方明贤不悦地扫了侄子一眼。
“你一天跟个皮猴儿似的,头一回在你妹妹这吃亏吧!你妹妹还生病着呢!你别老欺负她。”
方昱扬委屈地撇着嘴,“大伯,我没有!我哪有欺负过她啊!我哪敢啊……”
虽然医生说女儿没事,但余霞和方明贤还是不放心,怕女儿病情有反复,天天让余煦跟着他们看店。
余霞淘了不少偏方,每天在店里给女儿熬汤补脑。
时不常就盯着她,看看她的神色有没有异常。一天总要问个几回头还疼不疼了。
电脑手机都不让她碰,百无聊赖的余煦只能看起了调味品的说明书。
晚上,余煦一直跟着老爸看新闻,一点连氏制药的新闻都没看到。
没多久,原身的生日到了。
一早醒来,余煦就在枕边发现了崭新的平板电脑,还有一只巨大的熊公仔,看着房间里大大小小的公仔,她的眼睛一阵酸涩。
曾经,她最讨厌的过生日,她的出生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更像是个耻辱日。
这一天她来这个世界,又马上被父母抛弃。
不被祝福、不被疼爱,还在生日当天失去了生命。
现在,她有新的生日了。
余煦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了在厨房煮面的余霞,蹭了蹭,半天才哽咽的开口:“妈妈,谢谢您,生下我,爱我……”
余霞愣了一下,想到前一阵差点失去女儿,红了眼眶。有些感慨,女儿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这种话,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别光说好听的,在附中好好学习,要是玩平板学习成绩下降了,我就打折你的腿。”
有了平板,父母一天只让她玩半个小时,也足够了。
一直没等到报道曝光,却在网上查到了她师傅的讣告,师傅出了车祸去世了。
这一切,过于巧合了。
炎热的盛夏,她感觉浑身冰凉,脑子乱极了。
幸好,她什么账号都还没来得及登陆。
余煦求表哥偷偷带她到网吧玩,和她想的一样,能让未成年人上网的地方,十分隐秘,在一个台球厅的里面,没招牌没监控。
看着方昱扬去了另一边和熟人打闹,她想进自己的工作邮箱,显示账号不存在。
以前师傅经常让她帮忙回邮件,师傅很少用工作邮箱,嫌上传慢。她进入了师傅私人账号,看到了师傅的后续补充,都是在她的邮件基础上回复的,但附件已经失效了。
调查记者收入不高,她一进社里,就跟着师傅天南海北的跑。
师傅有个十五岁的女儿,平常也把她当女儿一样。总是带着她跑企业方的活动,写写宣传水稿,就为了千八百块的车马费。
不然工资五千的她在b市连房租都付不起。
连氏制药公司造假案是她独立查的第一个项目,师傅拖家带口知道水深,一开始没参与。
只有她,莽莽撞撞冲了上去。
她还对着师傅说着那些不知所谓的话,如果不是她,师傅应该不会接手。
她后悔莫及,愧疚地流下了眼泪。
余煦的同学得了胃癌,吃了连氏最贵的靶向药,病情发展很快,三个月不到花了二十几万,人很快病情恶化去世了。
很多吃了便宜药、甚至是仿制药的患者病情发展都比她的同学慢,还在治疗中。
网上很多人都在说连氏制药昂贵的靶向药没有用,这些东西发出来隔天账号就会被封掉,她起了疑心。
谁能想到知名制药公司出售的癌症靶药里十有八九都是盐水和无效物质,用了只会延误病情、人财两空。
她和师傅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奶奶生日,摆了几桌,亲朋好友都聚齐了。
余煦在医院见到的人慢慢都对上了号,姑姑家里的两个表哥看见她就一左一右不停捏她的小肉脸。
她只能跑到爸爸身边,爸爸给她介绍了半天,她努力记着,对着所有人露出甜甜的梨涡,安安静静的待着。
奶奶往她兜里揣零花钱,姑姑给她买了两条裙子,把她爱吃的菜都换到了她的面前。
这些不经意间的宠爱总是让她的鼻子很酸。
她在孤儿院等了好多年,没人找她。
院长在门口发现她的时候,她身上只有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出生时间。
长大后,她在网上寻过亲,她不是多想有一个家,只是想要个答案,为什么生了她又不要她?
可直到她从天台摔到冰冷的水泥地上,二十层的距离足够她回顾了自己短暂乏味的一生,她什么都没拥有过。
不知道怎么来到这世上的,又这些悄无声息的死了。
奶奶知道她的记忆一直没有恢复,晚上没有回郊区的老宅,就住在了他们家。
隔天就是初一,天还没亮一家人上了山。
余煦站在一旁边,看着奶奶和妈妈在各种佛相前跪了又跪,上香祈福她能平安健康顺遂。
爸爸半信半疑,也磕了头。
余煦脸色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心里十分慌乱,害怕极了。
对于神佛之事,她以前总是嗤之以鼻,她一个孤儿,神佛何曾眷顾她半分,但现在她又无法解释一个孤魂野鬼重生的事。
她现在很贪心,虔诚地跪在佛像面前,不停地磕着头,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她想要家人,她想以这个余煦的身份活下去。
当了二十五年的孤儿,这些天才尝到了被父母疼爱的滋味。
她舍不得走,她不想放手,上辈子她从没做过一件坏事,现在只想自私一回。
跪求神佛能怜悯一次她。
奶奶请了高僧看孙女,怕孙女是车祸的时候把魂魄撞丢了才一直想不起来以前的事。
高僧仔细看了她,苍白的脸颊上,眼睫无力的垂下,略显黯然,眼底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愁绪。
“因果通三世,一切自有定数,你孙女无碍。”
余煦猛地抬起头,感觉完全被看穿了,高僧却又没揭穿她,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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