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昱扬在她面前彻底撕去了伪装,开始无视她。
早上公交车站只跟同学聊天,不再管她上没上车。
一个十五岁的小孩,这样强烈的反差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通常余煦会笑着对他拜拜手,偶尔还拿出手机拍张照片,留着告状用。
中午,方昱扬在食堂遇见她也当不认识,余煦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会把他的饮料拿走,在同学面前,方昱扬的漆黑的瞳孔中尽是压抑的怒气。
日子不咸不淡的流淌着,方昱扬愤怒的脸成为了余煦枯燥中学生活的调剂品。
元旦,一家人在叔叔家聚会。
叔叔家是五室两厅,比余煦家大了不少,装修得很简洁。
爸爸和叔叔在厨房做饭,妈妈和姑姑在餐桌边聊天边摘菜,婶婶跟在两岁的堂弟昱轩身后,看着他到处乱跑,怕他磕到了。余煦乖巧坐到了奶奶身边。
不远处,两岁多轮胎人拍了拍大白猫的脑壳,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大哭,吓得猫蹦起来跑到方昱扬的房间门口,用两只前爪一压,门开了钻了进去。
方昱轩哭着追了上去,猫叫和哭声夹杂在一起,很快盖过了他们的聊天声。
婶婶无奈举着小儿子把他带了出来。
小昱轩手上拿着手办,也没再找猫了,把亲哥的蝙蝠侠限量手办用小牙硬拆成一摊塑料。
大家忍不住笑了出来。
马上就要开饭时,方昱扬终于回了家,嘻皮笑脸地打了一圈招呼,对上她,笑得十分僵硬。
她无聊了一上午,跟着方昱扬进了房间,想逗他几句。
余煦看到他的手慢慢收紧握拳,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深如寒夜的眼眸染上了一层寒冰。
房间里乱的一塌糊涂,深蓝色床单上清晰地一堆小孩的脚印,不少手办身首异处,地上一摊水,水杯在桌边倒着,椅子上都是猫毛。
方昱扬语调黯淡深沉,“出去!”
“方昱扬!”小婶路过使劲打了儿子后背一巴掌,声音大的余煦都觉得自己后背一疼。
方昱扬转过身阴郁的表情已经收敛的干干净净,嘻皮笑脸道:“妈,我要换个衣服,刚才和同学在外面打球出了一身汗。”
“我哥害羞了,怕我看。”
她挽着婶婶的胳膊,帮方昱扬关上了门,没想到看起来温柔的小婶力气这么大,可能是有了二胎就不一样了?
还是独生子女好啊!
方昱扬过了一会儿打开门,眉飞色舞的给大家笑话,说了没两句,自己先笑倒了。
没人捧场,奶奶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捏了捏他的胳膊,让他多吃点,太瘦了。
余煦在他眼中看到一丝落寞,一丝和自己一样的格格不入。
吃完饭,余煦一家人下楼路过花坛。
“谁那么没有公德心?”
方明贤喝得满脸通红,手指着草坪上一个深蓝色大包喊,晃晃悠悠地就想越过栅栏去捡起来。
余霞拉住了他,“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余煦一眼就看到了深蓝色大包上的小脚印,忙扶住了老爸。“爸,我们回家吧!别管了!”
巷子里,方昱扬和好友薛嘉超被两个人高马大的小混混堵在了里面。
一头红毛的瘦高混混抓住了薛嘉超的衣领,恶狠狠道:“钱呢!说好了昨天借给我,你怎么昨天从后门走了,还敢不接我电话!”
另一个胖乎乎的混混抬手拍了拍薛嘉超的脸,“别让我们涛哥生气,没你好果子吃!”
方昱扬试图分开他们,想挡在同学前面,“你们要多少钱?”
“一千。”
红毛混混上下打量着方昱扬,并没松手。
方昱扬从包里拿出来钱包,被旁边的胖子混混一把抢了过去。
“把他的钱包给我!”
余煦拿着块板砖慢悠悠走了进来。
一群人看着她一副小鸡仔的模样都懵了几秒,两个混混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方昱扬垂下了眼角,眼神中全是无奈,看了眼表,怎么警察还不来。
“小姑娘,你带钱了吗?借我用一下,哥哥过几天还你!”
胖混混把钱包塞进了兜里,抢过了砖头,就想翻她的书包。
余煦清晰道:“要先发制人,先踢击他的膝关节,再踢他的肚子。”
话音刚落,胖混混就躺在地上哀嚎。
红毛混混冲了过来,方昱扬看见余煦转过了头,以为她要跑,忙抡起书包,还没砸向混混,余煦肩膀和腰部旋转,腾空横提膝,一个旋风脚踢在了红毛混混的头上,红毛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不住地晃着脑袋。
余煦慢悠悠掏出了胖子兜里方昱扬的钱包,把现金都拿了出来,钱包扔给了方昱扬。
“我已经报警了,应该快来了,不用谢。”
薛嘉超眼圈含着泪,看着余煦的背影不紧不慢出了巷口,傻傻地问:“你不是也报警了吗?你和你妹报重了吧!你妹有点帅,她为什么把你钱拿走了,她好像抢劫犯……”
方昱扬恼羞成怒,咬着牙道:“闭嘴!”
年三十,余煦在奶奶家收了一大堆红包,斜挎的小包都放不下了,不禁喜上眉梢,露着一口小白牙,嘴就没合上过。
余霞看着她没出息的样子怼了她脑门两下。
方昱扬也收了不少,看着余煦盯着自己红包的样子,气得白了脸,转头进了房间。
方昱扬坐在窗台上,余光看着余煦跟进了房间,大字躺在床上。
余煦随意道:“我教你跆拳道吧!”
“大伯就给我过一千块,你上次拿走的也不止一千了。”
方昱扬眼眸乌沉沉的,手指紧紧抠在手机上,气得咬牙切齿。
余煦翻了个身,用手撑住脸,少年眉目疏朗清秀,轮廓和眉眼都极出色,像一棵青竹,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安静疏离,眸子里死寂灰暗。
“不收你钱,我闲着无聊。”
方昱扬转头讶异望了她一眼,见她也正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那双明亮的眸色清浅如画,他莫名就觉得有点慌乱,又相信了她。
余煦得到了方昱扬秘密基地的钥匙,干净整洁的一个半地下室。
里面有多方昱扬的画,和一堆用胶水黏好的手办。
薛嘉超跟在后面十分嫉妒,撇着嘴道:“昱扬,我都没有钥匙……”
直到薛嘉超第五次摔在垫子上,他开始管余煦叫姐,想让她再虐一虐方昱扬呢!感觉方昱扬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他身上。
大年初五,方明贤带着老婆孩子坐高铁去b市大舅哥家拜年。
舅舅舅妈一早就等在出站口,余煦被父母一左一右牵着,出站口一堆人,她还懵着,刚出站就被舅妈一把搂进了怀里,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霞,煦煦出院后怎么瘦了这么多!”
“别提了,这孩子……”
舅舅表情严肃打断了她们。
“不要站在这里聊,耽误别人出站,这两天冷,别冻着孩子,上车再聊。”
上了车,余霞念叨着女儿总头疼,不爱吃饭。
舅妈心疼捧着她的小脸,左看看右看看,问:“还记得舅妈吗?”
余煦认真道:“当然记得,就是有时候还头疼,有好多事模模糊糊的……”
舅妈拍了拍开车的舅舅,“余辉,你不是认识医院的樊院长吗?让他推荐个专家再看看吧,头疼孩子太遭罪了!”
舅舅拿出电话递给了舅妈,“我存的不是樊志明就是樊院长,你拨号我跟他说……”
余霞抢过了电话,“大哥,大过年的,别麻烦别人了,煦煦忘了不少事倒是乖了不少,不用看了。”
方明贤道:“大哥,电话别打了,煦煦没什么事,最近很少说头疼了,这次考试考了年级第一。”
“我们煦煦这么厉害啊!舅妈一会儿给你包个大红包!”
舅妈紧紧抱着她,又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弄得她连耳朵都红了。
一家人开车二十多分钟,到了外公家,外面已经停了几辆车,没有车位,舅舅放下他们,自己去胡同外找地方停车。
一开门,余煦有点傻眼,一屋子里都是人。
她刚把奶奶一家的亲戚认全,又开始认外公家的亲戚。
一不会儿脸都笑僵了。
还好来的路上爸爸给她说了一些。
外公家要复杂一些,亲外婆在妈妈十三岁时就去世了,现在的继外婆又带了一儿一女过来。
虽然一大堆人,但从长相上就能轻易分出来。
余家人长得都不错,余霞虽然四十多了像三十初头,面容和身材依旧姣好。方明贤高大魁梧,眉眼深邃,就是送货晒的黝黑,又不注重打扮,反倒显得有些老成。
外公余成友满头白发快八十岁了,当过兵,坐在沙发上腰板倍儿直。
舅舅和外公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儒雅伟岸。舅妈身材瘦削、长相清秀气质出众。
继外婆的儿女们看起来生活条件不错,都十分圆润,横向发展。无论男女,个头都不高。
外公身边围着三个小孩,比她大的男孩是小舅舅家的,两个双胞胎女孩是小姨生的,和她同岁。
几个小孩看见他们进门就跑到了自己父母身边。
妈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红包都是爸爸发的。
舅妈让她叫了小舅小姨小姨夫,收了一大堆红包。
爸爸和舅舅坐到了外公身边聊天。
余煦看着妈妈不太高兴,坐到了离外公最远的地方。
她刚走过去,又被舅妈一把搂进了怀里,她有种被当猫吸了的感觉。
妈妈比舅舅小了一轮,更多的时候是跟在舅妈身边长大的,聊天时眉目之间自然地露出一丝娇态,她看着很新鲜。
“小远今年都不回来了?”余霞剥了个橘子给女儿。
“国外不过春节,没有假,五月份放假再回来。”
舅舅家的表哥在国外留学,余煦竖起耳朵听,顺手把橘络摘得干干净净,分了三分之一给舅妈、三分之一给妈妈。
舅妈高兴地在她脸上十分响亮的亲了一口。
“我们煦煦就是好,贴心的小棉袄,过两天让你爸妈自己回去,多跟舅妈待几天!等开学,我再给你送回去!”
余煦看着妈妈没有反对,也没有说话。
“嫂子你今年退休吗?”
听见这话,余煦转头看了一眼舅妈,她还以为舅妈不到五十呢!
“不退,再教五年,和你哥一起六十退,我一个人退休在家也没意思。”
她们这边聊着家里的小事,另外一边小舅舅和小姨夫则坐到了大舅舅边上,聊起了经济形势。
方明贤不感兴趣,看着女儿看过来,对着她挤眉弄眼逗她笑。
中午浩浩荡荡一群人一块去餐馆吃了饭,余煦一早起来坐高铁,吃饱了就困得睁不开眼睛,偷偷溜出包间洗了个脸。
一出洗手间看见了外公,外公蹲下摸了摸她的头,从兜里掏出了个厚厚的大红包塞到她兜里,“别告诉别人,自己留着买零食。”
余煦一看见红包就变成了星星眼,甜甜地笑着,“谢谢外公。”想了想,又亲了外公一下,没想到外公眼眶都湿润了。
回到包间,红包怼得她肚子疼,她附在爸爸耳边悄悄地说:“外公给了我一个大红包,爸爸你帮我揣着吧!我兜里放不下。”
方明贤在桌子底下接过红包揣到裤兜里,看着她的眼神一直盯着红包愣神,促狭道:“怎么?不放心老爸?老爸不会贪污你的。”
她连忙摇了摇头,只是感觉妈妈对外公好像过于冷漠了,笑着给老爸夹了块鱼。
“我崽夹的菜就是好吃!”方明贤忍着笑,掐了掐她的脸。
双胞胎女孩吵着要去楼下的儿童乐园玩,余煦不想去,被继外婆关爱着推出了包间,只能跟着走了。
看着巨大的滑梯和一池子海洋球一阵无语,她现在困得要死,只想找个地躺平。
小姨坐在围栏外看手机,十分不走心地说:“你们好好玩,有什么事叫我,不许打架啊!”
余煦叹了口气,听这话茬,几个小孩应该关系不太好。
绕了一圈,现在她只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躺一会儿。
余煦后背突然被踹了一脚,她跌倒在海洋球里,后面传来嘲笑声。
“穷酸样,你爸才给了我们两百压岁钱,我们家的红包都是一千块的!”
余煦惊讶地转过头站了起来,看着双胞胎一齐站在她后面,表情都一样,有种复制粘贴的魔幻感。
她不以为然道:“你家红包里放这么多啊!那我再去多要两个!”
“不要脸!”双胞胎其中一个指着她的鼻子骂。
余煦歪着头,宽和地笑了下,大过年的不想和小孩一般见识。
双胞胎看着她的表情十分生气,不停拿海洋球疯狂地砸向她,喊着:“不要脸,把我们家的钱还我们!”
余煦转身就走,球是空心的,又不疼。
走了没几步转角遇到了小舅舅家的小男孩,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鄙夷道:“你和你妈一样不要脸,我妈说了,你妈就是个不要脸的女表子,还没结婚就生过孩子!破烂货!”
余煦的眼中瞬间喷出怒火,骂她可以,敢骂她妈,年龄小就能随便骂人了?让她来教教他怎么做人!
“你在说你妈呢?”
余煦猛地抬起腿,冲着男孩裆部用力踢了一下,男孩难以置信地捂着档部,痛苦的喊不出声,紧紧并着腿弯下了腰,重重跌倒在了海洋球里。
余煦不紧不慢走了出去,对着小姨说:“哥哥跌倒了,小姨进去看看吧!”
青春期的男孩正是要面子的时候,无论长辈怎么问,都没有说是被余煦踢的,只说自己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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