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嗓子不光傅文洲回头了,周围那一圈医生还有吴园长全都齐刷刷的把头转了过来。
狼山日头足,一群人手遮着头顶去看陆知远,却只能看见他背着光冲傅文洲一脸埋怨的神情,话音也是拖长的。但看着没有多生气,反而多了点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吴园长换掉了动物园的制服和胶鞋,这会儿看着就是个普通的小老头儿。他朝陆知远那走了几步,“他咋骗你了?说出来,园长帮你主持公道。”
陆知远背着包颠颠儿的朝傅文洲走过去,“我上午和他去水獭馆帮您喂鱼,指示牌让我们往左拐,老师说他知道近路,带着我走了另一条路。结果那条路走了足足十分钟才到!”
“后来我自己带着水獭按照指示牌走的时候,发现那条路拐个弯就到了。这不是骗我吗!”
吴园长意味深长的看了傅文洲一眼。他常年跟动物打交道,但傅文洲这点小伎俩他还是能看出来的。尤其是傅文洲这会儿低头装着在给这只狼认真检查,实则整张脸红的要滴血。
太阳就是给他晒秃噜皮了,他的脸也不可能红成这个样子,何况他脸上还扣着早上陆知远戴在头上的遮阳帽呢。
吴园长长长的哦了一声,“是吗?文洲来我这好几回了,没听说过走错路啊?咋回事啊文洲?”
傅文洲蹲在那,一张脸结结实实的埋在遮阳帽下。空出来的一只手按在面前这只狼的皮毛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捋。
“就是……看错了。”
“不能呀,指示牌我特意让人重新做过。那字写的特清楚,咋还能看错了?”
吴园长不依不饶,傅文洲根本答不上来,低着头蹲在那跟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
主要这个事就没法说。说什么?说我想跟陆知远十指相扣多走一会儿,还是说我就是故意看错路,想拖延时间?
后来还是陆知远走到傅文洲身边给解了围,“可能我老师看错啦,园长你别难为他了。”
“哼,小偏心眼子。”
陆知远蹲在傅文洲旁边,和他肩挨着肩,腿挨着腿。一起低头看这只被麻醉后躺在地上的小狼崽儿。它后腿的两只爪子已经被纱布包了起来,傅文洲正在给它包前腿。
“这……爪子咋烂成这样了?”
不怪陆知远惊讶,实在是这狼爪坏的太严重了。整只爪子皮肉外翻,露出里面粉红色嫩生生的肉。而外层的皮肤早已溃烂,轻轻一碰血和着脓水缓缓往外淌。
这还是处理之后的样子,不知道处理之前是个什么惨样。
狼爪上带着股浓浓的药味儿,傅文洲给这只小狼崽翻了个身,让它四爪朝天的躺在那。
“你处理下它这只爪子。”
傅文洲给陆知远指了指那只还未处理过的狼爪。
但他也不指挥陆知远怎么做,自己专心给这只爪子包着纱布,显然在这考陆知远呢。
现在的陆知远,已经不是从前的陆知远了。自打他给那只小水獭洗完牙之后,胆子现在大着呢。
工具傅文洲已经带过来了,就在边上放着。陆知远满脸自信的接过工具开始消毒,一边拿酒精棉球擦拭医疗器械,一边碎碎叨叨的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和傅文洲说了一遍。
他只提了提那售票员来水獭馆看小水獭,没提自己和工作人员起冲突的事,不然活了几百年还得让一个人类给自己主持公道,有点太没面子了。
但那售票员给他们的第一印象都不怎么好,傅文洲正在那给爪子缠纱布呢,闻言手顿了一下,“你俩吵架了?”
陆知远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他对小水獭挺好的。”
末了又小声补一句,“跟你似的……”
“跟我似的?”
陆知远拿着镊子正在清理狼爪里的草屑和杂物,头也不抬地说,“是啊,老师你不也是对动物热情对人很冷淡吗?我都发现啦。”
傅文洲缠好纱布,成功断章取义,把这话理解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你感觉我对你冷淡?”
陆知远直觉自己这话说错了,恰巧这时赶上汪沛儿和陈间带着拍摄团队赶到,陆知远跟看见救星一样喊了声沛儿姐。可谁知道汪沛儿没理他,奔着吴园长就去了。
她心直口快,竹筒倒豆子似的跟园长告了一状。
包括但不限于脾气差的售票员,游客的不良行为甚至还有拒绝拍照躲起来的动物们。
那一帮摄像团队早就对这事见怪不怪,自发散开拍摄救助动物相关素材,连陈间也跑到傅文洲这避其锋芒。但他们几个一直专心看着那边的动静呢。
吴园长显然不是第一次接到售票员的投诉了,“你说王尧?”
他一拍大腿,“对,就是个轴货。但你别看他轴,经他手的门票钱都拿来给动物治病用了,一分钱的账都没错过。”
汪沛儿气焰弱了三分,“啊……治病。门票钱都是拿来治病的?”
“是啊,就这还入不敷出呢,那孩子偶尔还得自己搭点钱。说他也不听,轴得很。今晚园长帮你骂他!”
她气焰又弱下去了点,“那倒也不用骂他。”她眼珠子四下乱瞟,看见了陆知远。汪沛儿福至心灵,“陆知远!你刚才是不是喊我来着!?”
她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快步走过去,连草皮都被她踩出一溜浅浅的小坑。但她整个人却完全没了刚才嚣张的架势,垂头丧气的往地上一坐,“咋办啊?园长要骂那个什么王尧。”
刚才那边的情况这几个人都听着呢,别人不知道,傅文洲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园长,算盘打的精着呢。王尧这么好的员工,他才不骂。他说这些话无非是让汪沛儿愧疚罢了。
果然,下一秒汪沛儿看向三人组,“动物园都穷成这样了,我要不让我爸捐点钱吧?也不知道一千万够不够。”
陆知远轻轻放下了手里的镊子,真心实意的说了一句,“沛儿姐,你家好有钱哦。”
“嗯,是挺有钱的。我看你也别在这面瘫手底下工作了。累死累活没几个钱,来姐姐这,姐姐包你吧?”
“包是什么意思啊?”
……汪沛儿败了,她就不该调戏这涉世未深的纯情小青年,尤其是此刻她还接收到了傅文洲刀子一样的目光。关键是傅文洲瞪他就算了,陈间怎么也瞪她?
汪沛儿顶着压力:“就是你白吃白喝,姐姐养你,不用干活!”
世间竟还有这样的大好事,陆知远真心实意的问了一句,“真的呀?”
汪沛儿本来还想继续说,可那俩人瞪她瞪的越发凶狠。汪沛儿怂了,她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掏出手机上一边给她爸打电话去了。她一走,陈间也跟着走了。两个人躲在狼山的角落,不知道在那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他俩一走,整个狼山又安静下来。医护人员各忙各的,园长又不知道上哪儿溜达去了。傅文洲绷着下颌有一下没一下的抓着小狼崽的皮毛,眼神却一直在瞟陆知远。
陆知远把爪子上的杂物清理干净,又拿起碘酒消毒。狼爪子小且生的粉,碘酒擦上去,哪怕小狼在麻醉中,也下意识的抖了一下。陆知远只得又放轻了动作,还轻轻朝爪子上吹气,“乖奥,马上就好。”
“你是不是坐过我的车?”傅文洲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陆知远手上动作不停,连头也不抬:“坐过呀,你送我回过家嘛。”
“我那车也挺贵的。”
“嗯,我知道。”
“我在山海宠物医院也投了挺多钱的。”
“我知道呀,你那天报销的时候我看到了。”
陆知远又上了一层促进伤口愈合的药,这才拿起纱布给它包扎伤口。
“四只脚怎么都烂成这样了?后面可怎么走路啊。”
“陆知远。”
傅文洲连名带姓的喊了他,陆知远这才舍得抬头看他一眼。傅文洲眼珠生的浅,淡淡的琥珀色,这会儿叫太阳光一照,仿佛透着光。
“我给你涨工资,你别跟沛儿走,后面我也给你减轻工作量。”
原来刚才傅文洲绕了那么大一通,就是为了说这个。他没回话,而是先给这小狼崽包好伤口,故意晾了傅文洲一会儿。
“陆知远。”
“哎,听着那。”
“你……”
傅文洲说不下去了,他猜不透陆知远的意思,这会儿看他避而不答,他还有点慌。傅文洲摘了陆知远的帽子,又重新扣回到陆知远头上,然后自己低着头去摆弄那些他带来的医疗器械。
医疗器械在太阳底下闪着银色的光,上手一摸竟然有了点温度,不再是先前冷冰冰的触感。傅文洲低头把那些东西摆弄来摆弄去,头顶的刘海软软的垂了下去,挡住了傅文洲的眉眼。
陆知远终于把小狼崽的爪子处理完毕,他又紧了紧它爪子上的绷带,才扭头去看傅文洲。傅文洲低着头,陆知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站起来走到傅文洲的对面,重又蹲了下去。
傅文洲还是低头不看他,陆知远只好单膝跪地,两只手撑在地上把脸探出去从下面往上瞧傅文洲。
“老师。”
傅文洲和他的视线对上了。一深一浅两个瞳仁,分别照出了两个小小的自己。傅文洲听见自己轻轻嗯了一声。
“我不想让沛儿姐包我,你不用给我涨工资,也不用给我减轻工作量。老师你对我特别好,一点也不冷淡。”
“我想跟着你学习。”
也不知道陆知远这嘴怎么长的,红润小巧。说出来的话也像裹着蜜,甜的都能拉丝。傅文洲低头看着陆知远的嘴一张一合,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陆知远话里的意思。
他不好意思,脸又有点烫。可傅文洲又觉得俩人挨的这样近,不做点什么实在是可惜。
傅文洲朝陆知远的方向靠近了一点,看陆知远的圆眼睛,看他仰着的一张脸,也看他戴在头顶的遮阳帽。
起哄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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