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之北有岛曰北沙岛,岛上有奇花异草,生灵万种,有人有仙,有妖有魔,乃三界混沌之地。
盛夏的青云山上蝉鸣阵阵,绿荫如海,曲径通幽处有一处道观,门上玄色楠木匾额上书“青云观”三个大字,拾阶而上,后殿的绿琉璃瓦在骄阳下流光溢彩,玲珑新巧。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微胖道士,正拿着扫帚清理着门前落叶。
“张,张道长!”
那道士回过头来,看见来人,皱了皱眉头,砸吧了下嘴,又继续干着手上的活。
“张道长!”只见那人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白皙的小脸因夏日炎炎,晒得有些红,额上都是细细的汗水,一双杏仁似的眼里澄澈明亮。她穿着一身质朴的蓝色织花布裙,头上简单挽了个小髻,插着只素银钗子,挎着个竹篮,篮子里一个个白色小瓷瓶碰在一起叮当作响。
张道士无奈地转过身,挤出一丝不情愿的微笑,“云容你怎么又来了……”
云容微微喘着气,努力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前些日子得了些上好的玄参,这不马上做了上品补灵丹,新鲜的!”
张道士慌忙晃了晃手,转身要走,“你上个月卖的中品补灵丹,咱们都还没吃完呢,这又来了上品的,一点辛苦钱都被你霍霍光!”
云容有些失望地收起了笑容,眼珠转了转,试探道,“下个月就是王真人四十大寿了,他一向潜心修道,若是那时你送上份薄礼助他修行,他岂会不对你另眼相看呢?”
张庆安小小的眼睛里露出犹豫之色,云容立即急急说道,“张道长你也知道,这青云山方圆二十里,我的炼丹手艺可是出名的,那李三家的丹,您不是吃了老肚子痛吗,我的丹,可是吃了便神清气爽,稳增修为的。”
张庆安踌躇了下,确实云容的补灵丹就是吃着比旁人的舒服,甚至比自家道观丹房里炼的都有效用得多,价钱却是别人家的七成。
有人说这云容是兔妖,搞不好丹药里有什么妖法,但他自持有真气护体,也不怕邪气入侵,前前后后用了不少补灵丹,还带着师兄弟买了不少,只是身上这银子隔三岔五就都进了云容兜里了!
他瞧着云容站在苍柏之下抬手擦着汗,软下心肠,“罢了罢了,我拿个五瓶,大热天的你可早些回去歇着吧。”
“好咧!”云容慌张地从筐里拿出五个小瓷瓶塞进张道士怀里,生怕他反悔,“张道长您必定会灵光乍现,早日飞升!”
说完云容便一溜烟地蹦跶走了,转眼便无影无踪。
青云观,角房内。
“师兄,您又买补灵丹了呀?”
“还不是云容那个小丫头!”张道士腾挪着壮硕的身躯,把小瓷瓶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她小小一介兔妖,简直是妖族里最没用的了,给咱们道观里供奉丹药那是她的福气,还好意思问您收钱。”小道士递上茶水,不屑一顾地说道。
“天地生万物,万物皆有灵。她自小就是孤儿,磕磕绊绊长这么大不容易,就当为自己积功德吧。”张道士抿了口茶,摇头晃脑地问道,“楚御风呢?该换班了。”
“不知道哇,”小道士前后张望了一下,“刚才还见着他呢……”
“这可真是啊,不愧是掌门的入室弟子,这就躲懒起来了。”
“可不嘛,他受掌门青睐,平时也没把咱们师兄弟放眼里呀……”两人对视一眼,苦笑出声,“喝茶喝茶。”
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上,云容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数着篮子里剩下的小瓷瓶,低头琢磨着是去安福村卖给港口收药的,还是去城里卖给医馆。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云容猛然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捂着心口退出好几步,“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人一袭青衣,腰佩长剑,黑瞳深遂,眉如墨画,薄唇紧抿,好一个俊逸无双的少年郎。
“从道观出来的,”楚御风神色淡漠,目光落在了云容的小篮子上,“给我。”
“楚道长,不,不是小女子不愿给你,只是你上个月刚买了许多,一日只能服一颗,吃三个月也有余了,不必再……”
“别废话。”楚御风伸手便一把夺过篮子,丢了一两银子到云容手里,转身便走。
“道长!”云容急急扯了他宽大的道袍,楚御风瞥了眼云容攥着衣角的手,云容赶紧松了开来,“这,这也太多了……”
“下个月再送来便是,”楚御风冷冷说道,转身欲走,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回头道,“这几日卜卦,有异乱之象,你安生些。”
云容松口气,笑着说,“多谢道长,云容胆子小,自然不会生事……”话音未落,眼前人已翩然离去,身影消失在这山间雾霭之中。
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楚御风这个人明明是关照她,怕她日子难捱,还非要装成个冷面阎罗的姿态,拧巴别扭得很。
下回再给他做点消食益气的药吧,看他单薄的身子总觉得没好好吃饭。云容掂着手里的银子,一想到等下可以买安福村里沈家小娘子做的栗子糖糕,不由得脚步都变得欢快起来,蹦蹦跳跳地朝着山脚下走去。
忽得听到路边草丛中有些异样的响动,云容警惕地停住了脚步,四处张望。转眼间一股疾风刮向云容脑后,云容本能地旋身躲过,定睛一看,竟有四个身穿褚色短打褂子的男人,将她围了起来。
“小兔子,这回看你还逃得了不!”为首的男子浓眉大眼,嗓门粗旷,吓得云容心里砰砰直跳。
云容强作镇定,面上波澜不惊,平静道,“我和各位豺大仙们素日无冤无仇,你们非要盯着我是什么道理?”
为首之人狞笑一声,“上次你不乖乖就擒,还害我掉进陷阱里,这仇我岂能不报!弱肉强食,天道如此,你一个小兔妖,能耐我何?”
云容步步后退,试图劝退他们,“豺狼虎豹,豺大仙们排行第一,我一个小兔子都不够大仙们塞牙缝,不如……”
“少废话!”
说着这四人便动起手来,他们手持长鞭,鞭梢如毒蛇吐信,向云容身上卷去。云容退无可退,只得抽出佩剑正面迎战。她深知豺妖极擅长群体狩猎,作风凶残,需得速战速决。
只见云容手握剑柄,剑身在艳阳下闪耀着金色微光,剑锋所及之处如长虹贯日,留下道道残影。四人见长鞭被剑锋所挡住,无法近身,便互相使了个眼色,鞭梢分别卷向了云容双手手腕和双脚脚腕,死死缠住。四人得意一笑,手腕一抖,眼看云容就要被拉成四分五裂,却殊不知他们其实已进了云容的圈套。
云容闭目凝神,聚气于四肢,再逼出体外,灵气附着在鞭梢,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苗,转眼就将长鞭烧没了一半。
四人一时愣在了原地,从没见过这么诡异,不合常理的招数。而这种小聪明对于没有獠牙利齿,孤身一人的云容来说,野路子已是一种家常便饭的生存智慧。
四人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乱甩着鞭子,想去扑灭火苗。
云容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足尖点地,旋身飞转,剑气激荡,将四人狠狠击飞出去。慌乱之间,火苗落在他们衣服上,火势越烧越大,四人鬼哭狼嚎地在地上打起了滚,衣衫被烧成了破布,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为首那人一边跌跌撞撞地跑走,一边还不甘心地叫嚣着,“小兔子你等着!迟早,迟早把你扒皮抽筋!”
云容听到狠话,心里又一哆嗦。还好当年她有幸遇到玉兔上仙墨停云,收她为徒,还留了秘籍教她修行之法,虽然法力还没有墨停云的十分之一,但用来自保也是勉强够了。
今天的霉运应该到此为止了吧,云容心想。得快点下山了,不然沈家小娘子的栗子糖糕都买不到了!
傍晚的北沙岛依然是闷热,青云山脚下的茶摊前,破旧的旗子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摊主老汉招呼着小孙女收拾着碗筷,时不时抬头看着被晚霞烧红的天空,碎碎念道,“要变天咧……"
话音还未落,一大块乌云遮天蔽日,狂沙席卷。老汉慌张地放下手中的板凳,转身抱起小孙女,来不及拿上桌上的茶钱便匆匆离去。不到片刻,一个身影忽然从空中坠落,重重砸在茶摊上,茅屋轰然坍塌,尘土飞扬中,天地恢复了死一般的静谧。
正在下山路上的云容听到巨响,握紧了手中佩剑,手心微微渗出了些汗,脚下踩到一根枯枝,咔擦一声断成两截。她心里一惊,停下脚步,等了半晌四周依然寂静无声。云容这才缓了缓心神,慢慢走近茅屋,弯下腰拨开枯草残木,才发现是个年轻男子昏倒在废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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