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延川这三句话说的,怎么看都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听得殷绾一愣一愣的。
她缓缓抬手,顺着白延川骨骼分明的下颌线轻碰上脸颊,没触到料想中的湿润,揪紧的心微微放松。
殷绾纤细的玉手施力,将白延川的脸掰向自己,在黑暗中看到那紧缩的双眉,不敢睁开的眼眸。
“你在难过,为什么?”
片刻沉默,殷绾只觉得手中的肌肤从接触到自己开始,在一寸寸变热,发烫。
背着月光,殷绾不知道自己的小狐狸面色如何,指腹的烫感让她担心面前的人是不是正发着烧,抓着他的手腕便要往里间走,可眼前人就像是双脚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烧糊涂了?”殷绾一对剑眉拧起,话语间带着些恼气,“生病了不去榻上躺着,在这和我犟什么?你要是心里憋着火你就冲我发,你别……”
“姐姐。”
两个字像冬日里的冰,加入咕嘟咕嘟滚烫的开水中,尽数融化,除尽了刚刚的热。
“姐姐,你醉了。”
“我没醉,这点酒能醉我?倒是你,你就不能、你、妈的……你怎么敢……”
殷绾身上的力气被一丝丝抽尽,眼睛里的白延川从一个变成两个,恍恍惚惚,双脚发软。
难以置信、不甘,又参杂着些许无奈,殷绾撑不住地闭上了眼……
倒下前一刻,殷绾还想着将白延川推远,奈何浑身无力,反抗都像是调情。
白延川身形很高,像抱孩童一般抱起殷绾,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又把手搭上自己的脖子,慢慢走到床边,小心翼翼放到榻上。
睡着的殷绾乖顺得堪比出生不久的奶猫,只有在这个时候,那张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嘴闭上了,不会说出令白延川难受的话来。
白延川受不了殷绾整日里和那小凤凰在一起,有说有笑,更不愿她碰上许泽清。
刚刚,他眼睁睁看着殷绾将楚言背回房,楚言的手还搂着殷绾的脖颈,满是亲密,她都没有拒绝!
自己呢?只会在一旁看着,甚至紧张地跑回房、关上门,连烛灯都没来得及点上。
白延川不会让殷绾对自己产生厌恶,他舍不得殷绾生气。到了明天,她什么都不会记得。
第二天,殷绾果真没想起昨日夜里的事,听着白延川向她讲述自己回到屋里便困了,倒头就睡,什么都没发生。
殷绾将信将疑,也没觉察出有何不妥,便没再说什么。
这天,楚言这只小凤凰,竟对昨夜的陈酿有如此大反应,一个晚上过去了,还是浑浑噩噩,睡得昏天地暗,一副要长眠不起的架势。
下次,说什么都不能再让这小子喝了,指不定出什么毛病。
回到屋里,奇怪的是白延川刚整理完衣装,不紧不慢地走向小厨房去给殷绾做吃的。
这个时辰了,小川不去修习苍峒剑法了吗?
殷绾有些疑惑,转身便朝小厨房方向追去。
“小川!”瞧着白延川用心的样子,满手粘着白色的粉,烧开了水,待水咕嘟冒泡之时将一颗颗小团子下入水中,不知是做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小狐狸总爱给她做些自己从来没尝过的东西,连看他做饭都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等白延川将最后一点蜂蜜加入其中,殷绾才从刚刚的入迷中回过神来。
端在自己面前的是份红糖酒酿小圆子,还冒着热气,闻着就甜。
殷绾愣愣地看着他,被他拉着衣袖来到厨房外的小石桌旁坐下。
白延川将勺子搅动着碗里的小圆子,放到殷绾面前,“尝尝。”
殷绾也没说什么,盯着面前从未吃过的玩意儿感觉新奇,拿起勺子吃了几口。
这味道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却不是在那小破城尝过,也不是在这苍峒山吃过,莫非是自己游历四方之时碰巧品味过?
殷绾的口味独特,爆辣的,甜的都是其最爱,这酒酿圆子算是撞上她的口味了。
“小川,你要是想去练剑你就去吧,不用为了我耽误了时辰。”
“我耽误时辰?”殷绾从白延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揣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阿绾希望我去练剑吗?”
问题一下被抛到殷绾这里,一时间让她不知如何回答。
见她久久不语,白延川看懂了她的为难,索性回房间,拿上弟子们统一的剑,犹豫着出了偏殿。
剩下半碗小圆子殷绾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吃了,她开始怀念过去那个会撒娇、禁不起逗弄的小狐狸了。
小凤凰不在身边,殷绾却时时想起驭情峰那处山谷,湖中女子的画面在心头久久不散,有一下没一下勾弄着她的好奇心。
殷绾是最藏不得心事的,越是让她疑惑之事,越是想查个清楚。
没等白延川离开多久,殷绾便只身去往驭情峰。
两峰之间路途遥远,殷绾上山下山、过绳索搭建的天桥,到了山崖都快正午了。
天是艳阳高照不见一丝云彩,崖顶风光正好,看得见深渊处的幽谷底,犹如墨翠般的湖小如铜板中心的洞,周围全是艳丽高傲的红层层包裹,万丈之高的崖顶也能看见一二。
三面都是光秃秃的石壁,唯有一侧有处细长的开口,仿佛一个巨深的木桶,一侧裂了道口子,将桶身贯穿,它便一滴水也打不上来。
殷绾的小脸在烈阳下被晒得扑扑红,汗水也顺着太阳穴流至鬓角下端,顺着发丝滴落到干燥的土地上。
整座苍峒山,数南峰的草木种类最为繁多,先前殷绾也是看遍林间各花各草,几乎不见一寸不长植被的土地。
东西两峰虽不及此,但也是灵草仙树众多,无空闲之地,偏偏就是这北峰,越往这山崖靠,植被越发稀疏,种类越发少,站在崖顶都不见几棵绿草。
如何下到那湖底呢?
殷绾看了看掌心,丝丝血管筋脉从那近似苍白的皮肤下透出来,她知道一切都不像看到的那样。
流了血不到片刻便会止住,挖了心只需半日便会再生,她一半来自鬼界,一半来自人间,不伤不灭。
那,试试吗?
殷绾眼神中带着星点犹豫,片刻后,走上前,毫不停留,一跃而下——
“殷绾——”
小川?
急速的坠落感让殷绾难受得睁不开眼睛,白延川的喊声像是被拆分开来,如碎片一般夹杂在风声中,一起传入殷绾的耳朵。
坠了好久,殷绾跌落入湖心,溅起巨大水花,浇湿了湖边的干沙土,又顷刻散去水汽,干透了。
在水中,殷绾察觉到这湖水冷到刺骨,皮肤像被针扎一般,几个手指头冻到麻木,浑身使不上劲儿。
今儿早吃的小团子早已消化尽了,体力也在慢慢流逝,殷绾在水下待不了太久,只能向着眼前的光点用力划动双臂。
好久好久,殷绾熬过了最艰难的路,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上浮起。
冲出水面的那一刻,殷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要将肺里吐尽的空气重新填满。
她拉住水边扎根极深的水草,手攀上湖边隆起的岩石,借力手脚并用爬上了岸。
指侧被岩石尖锐处划伤,溅出几滴血,片刻伤口便愈合,留下一条极淡的疤痕。
浑身无力瘫在草地上,被吹来的寒风刺了正着,偏头看到此处的彼岸花竟能与凡间的花草一同生长。
这是什么地方?
忽然,殷绾听见小珠子相互撞击的声音,叮当作响,由远及近,又一瞬间急促起来。
殷绾吃力地撇过头,浑身湿透,长睫毛上粘着的水珠,像是要在冷风中凝结成霜花了。
逼迫着自己将将涣散的双瞳凝聚起来,就瞧见昨日湖中与自己相望的女子向自己小步跑来,不嫌弃殷绾浑身的水渍,脱下身上的石青银丝兰花厚披风,扶起殷绾便为她披上,将前面漏风处裹紧。
“咳咳谢谢!”
殷绾的嘴唇有些微微发白,披风又大又暖和,很抗风,身体各处还没缓过来,整个人裹成了团子,还止不住地发抖。
脱去披风的女子身上穿着素色绣宝瓶纹翻毛皮袄,像极了皇城里头那些个名门贵族、大家闺秀,她蹲下,脸上唯一露出的眼眉都紧缩着,一脸担忧看着自己。
“我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真的!我、咳咳咳”
殷绾急切地想让眼前的温柔姐姐放心,自己是金刚不坏的身体,不会出事,却不料一口唾沫呛嗓子眼儿了,咳地她双眼流泪。
漂亮姐姐起身,一手垫在殷绾腿弯处,一手扶上她的后背,用力将其抱起,颠了颠分量,向刚刚来的方向走去。
我还从来没被一个姐姐抱过呢!
殷绾缩在漂亮姐姐的怀里,眉弓处不小心磕到了她的金属面罩,听到她闷哼一声,看到她眉头微皱,感受她浑身一颤。
“对不起!”殷绾将手从从披风中拿出来,便要去触碰那金属丝镂空面罩,却被漂亮姐姐侧过头,躲开了。
她向殷绾摇了摇头,不知是告诉自己她不疼、她没事,还是在说,这脸上的面罩别碰?
殷绾迷茫地点点头,不再开口。她发现这姐姐的力气真不小,身形高挑,怕是不比自家小狐狸矮。此刻在她怀里,殷绾感受到了安心,昏昏沉沉眯上了眼。
睡去前,她从面罩空隙处看到了姐姐的下唇满是咬痕,有旧伤,还有刚刚结痂不久的,相互重叠,红肿不堪,触目惊心。
要是取下这面具,单瞧这娇唇被毁,真像是一副被欺辱的样子,定会让殷绾揪心不已,就算是世间心硬之人也得心疼片刻吧。
这姐姐是谁?
又是谁将她囚于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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