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木开始思考起给白娇布置功课的必要性。
原本他抱着探究与虔诚还有一些激动的心情翻开了习字册的第一页。
引入眼帘的字体让他沉默,抱着还能喘口气的侥幸,他又往后翻了翻。
没有意外,他阖上本子,想找些水喝。
这字迹,是连肆。
每一笔,乃至每一个字,甚至连不小心飞落在旁的墨点都能精准的传达这令人厌恶的熟悉。
风中传来的,似乎是他的心碎的声音,他望向一旁连夜整理的书目。
感动和心碎是我自己的,快乐是他们的。
另一处令人心碎的快乐连肆正在耳鼠的指导下给白娇染发。
耳鼠们不敢靠的太近,这只蛟虽然现在正老老实实的躺着,但她前几日扬言吃掉他们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只有巨大耳鼠蹲在离他们近一些的位置上拿着一把小刷子给没染上黑豆汁液的头发涂上色。
白娇躺在搬到院里的小榻上甚是无聊,她侧过头,盯着巨大耳鼠看,“你好像这几日胖了些。”
巨大耳鼠一听,赶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是的,这都被您看出来了,神巫殿的饭菜可真不错,早些时候,都不敢想能有这么好的东西吃。”
在巨大耳鼠说话的时候,旁边那些靠墙站的耳鼠们清晰的看见蛟咬了咬唇,又舔了舔牙,然后南荒巫主不慌不忙的拿起一块毛巾擦了擦她的嘴角。
“是啊。”白娇轻声道,她的目光随着巨大耳鼠移动着。
连肆在心里叹了口气,尽管再小心,他的手也被黑豆汁液染的不成样子。
白娇的额头上也染了不少已经凝固的黑豆汁液,他心虚的用衣摆包着手想要擦拭干净,却发现越擦越脏,只好偷偷的装作没有看见。
傍晚时分,景木托人送来了本日休息暂不布置功课的消息,白娇倒是点点头,就算布置了也不是她写,景木应该也看出昨日那份功课出自谁手。
一旁的连肆又改换了一身深色布衣打扮,在手上缠了些绷带遮挡了洗不掉的汁液,左看右看觉得自己虽然穿的朴素但仍不减英俊。
他甚是满意。
白娇早已等的不耐烦,她从一开始靠在卧榻上等,到现在站在了巫主殿的门口,听着远方而来的热闹,她还是开口催促,“连肆,你已经换了好几次衣服了,能快点么?”
“来了来了,”连肆终于迈动了他尊贵的步伐,突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哎呀,鞋忘换了,你别催,越催越乱。”
白娇一愣,她有些恼了。
连御从来不会让她等那么久。
许是想起了连御,原本有些恼怒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
那是南荒王城还叫南荒城寨的时候。
一年一度的祭祀节还是单纯的为了祈愿丰收,和如今的神蛟没有关系。
初出茅庐化作人形的白娇也兴致满满的想要混进去。
奈何她人形就显得异常,再配上鳞片幻化出的衣物也是白色,走在以深色服装为主的南荒城寨里,明显的只有她自己以为自己很平常。
此时的南荒城寨是个围绕着湖边建起的小寨子,居民不过百来人,每逢祭祀节便会沿着潭边铺块布,摆上些自家手作的小玩意来售卖,有裹着几根鸡毛寓意吉祥的三角包,也有打好的酥油。
白娇没有钱,于是她在城寨里漫无目的的晃荡了几圈,直至有位见她转了三四圈摊位却什么也没有买的老板叫住了她。
“姑娘,”老板亲切道,“你都转了许久啦,要不要来吃些东西?”
“我没钱。”白娇诚实开口。
“我也快收摊了,还有些甜酿没卖出去,请姑娘你喝,省的我又要带回去。”老板道。
白娇并不犹豫,大不了留几块亮晶晶的石头给他们,人类都很喜欢这些。
她不客气的坐下,几杯甜酿下去,味道很怪完全比不上夏季的山果。
老板心下怪异,忍不住开口问,“姑娘,你怎么不困?”
白娇顿感心领神会,老板是要她配合他演甜酿后劲很大口感十足吸引客人。
这个招数她在别的地方见过的。
于是她装作犯困的样子,浮夸的喊道,“哎呀,好困。”然后便趴到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老板只当是药的剂量有问题,朝着暗处挥挥手,就有四人从暗处跑了过来,迅速的将白娇装到麻袋里搬到了板车上推着车离开了。
一旁摆摊卖蛇药的连御目睹了全程,他内心有两个声音在交替,“跟上去,那些人是要把那个姑娘给卖了!”
“但这关我什么事。”连御又想。
“可这姑娘衣着不菲定是哪个富庶寨子里跑出来的,看样子又与常人不同,说不定还是个神巫,若是能治哑疾岂不是更好!”
半山腰的废旧木屋之中,白娇动了动身子,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
“不知哪儿来的异族人,”其中一个声音道,“这要是卖到别的地方,也能值不少钱。”
白娇漠然的享受着黑暗,就算看不清,她也能够感知到周围的东西。
“不卖,你看她虽然长相独特但好像是个傻的,留给我儿作伴也不错。”
“得了吧你,小心生出个怪胎来!”
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走了出去,末了还给门上落了锁。
这些人怎么回事,绑了她要卖钱就罢了,还骂她是傻的,最后还要咒她。
总的来说,今晚的白娇过的不大高兴,刚要动手将这几人收拾掉之后顺手将这南荒城寨也变成废墟,寨中那湖倒是清得很,让她做个新家也不错。
屋外却传来了刻意压低的陌生脚步,白娇靠着地面的震动听到了这脚步声由远及近还带着一些急切。
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还能骂出什么花儿来。
连御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木屋角落里那个在集市里显眼的一抹白色。
找到了。
他赶紧上前扶起了斜躺在一堆稻草中的白娇。
麻布袋被掀开的时候,藏在暗红色眸子里的竖瞳骤然缩紧。
连御很快将手覆在白娇的眼睛上。
触碰的那一瞬间,白娇只听得到剧烈心跳声,极速猛烈,一声一声的像雷鸣一样包围了她。
天雷砸在她身上的时候是疼的,但这相似的声音却带给了她另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那天在潭边差点被她吃掉的人。
“你的心,还是那么吵。”她道。
连御的手一僵,他想起了前不久在深潭边上遇到过的似蛇非蛇的怪物,巨大而锋利的牙齿在触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刻又缩了回去。
是它!
白娇动了动身子,她推开了连御僵硬的手,已然恢复的瞳孔看向连御发出剧烈惊跳声的胸口。
她伸手攀上连御,纯白眼睫下目光流转。
距离太近,连御甚至心不在焉的看起了白娇忽闪忽闪的眼睛。
他一直以为妖都是书里写的那般难看。
…没想到也有好看的。
直至屋外传来了几句声响。
此地不宜久留。
连御一把抱起白娇要借力起身,却在起身的瞬间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原本怀里的白娇也差点飞了出去。
这姑娘看着轻,没想到挺沉的。
他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人。
白娇倒是不意外,她自己爬了起来,拍了拍灰尘,学着连御刚才的样子一只手托在他的腿弯处一只手放在肩胛骨下,轻轻松松的就将连御抱了起来,“走吧。”
连御面如死灰的将脸埋向了白娇的肩膀处。
耳旁传来的风声与尖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喊着“怪物”,也不断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不愿意分辨这些声音到底属于谁,血腥味隐隐的传到了他的鼻尖。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娇停了下来并把他放到了地上。
他起身环顾四周,此处是南荒城寨的边缘,半山腰上的破屋外还有未灭的火把光点,映照在黑夜里有一些诡异之感。
“我要回去了,”白娇说,“你们的世界真的很没有意思。”
连御张了张嘴,没办法发出声音。
白娇伸手摸了摸他的喉咙,“小哑巴,就你这样还来救我。”
连御攥紧了手心,白娇见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将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
“你叫什么?”白娇问。
“连御。”他下意识回答。
“连御,”白娇笑,“我没有名字,但是它们都叫我白蛟。”
他回过神猛地一惊,跳开几米远,白娇不高兴的皱眉,“你干什么?离的那么远,我听不到你说话。”
连御又跑了。
白娇倒是无所谓的打了个哈欠。
隔了几日连御带着一筐子蛇莓到了第一次见白娇的深潭边上,他是来碰碰运气的,但潭底的白娇听出了他的脚步。
她趴在岸边吃的很开心,鲜红汁液染红了她的唇,再配上她毫无血色的皮肤,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待白娇开心的晒起了太阳,连御才敢走到她身边,犹豫的碰着她的手。
“你说你没有名字,”他道,“那我可以叫你’白娇‘么?”
白娇眼底一暗,她立刻回握握住了连御小心翼翼的触碰,“当然。”
白娇,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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