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给了承诺,昭仪娘娘却还要得寸进尺。
“陛下,臣妾喜欢小红马。”
沈轻稚眼睛水汪汪的,好似无辜又单纯。
萧成煜却一点也不生气,他把剥好的栗子推了推,让她尝一尝今年的新栗。
“好。”
沈轻稚捏起一个栗子,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香甜软糯的口感回味无穷,栗子的香气在唇齿间萦绕,让人忍不住又吃一个。
“陛下金口玉言,那臣妾便等着属于自己的小红马了。”
沈轻稚笑着说。
萧成煜点头,见她还要吃,便道:“夜已深,晚上莫要多食。”
“这京西的油栗子就是好吃,又软又甜,明日拿来做栗子羹,应当也很美味。”
沈轻稚放下栗子,用帕子擦干净手,然后便道:“陛下,这笔筒做完了,陛下可喜欢这样式?”
她指了指笔筒上的如意结纹:“这纹样简单又大方,做起来也不难,若陛下喜欢,那明日墨盒臣妾也做一样的花纹。”
萧成煜道:“不错。”
他说不错,便就是不错。
沈轻稚就高兴起来,她把这笔筒很仔细放在边上的锦盒里,道:“等这一套做完再送给陛下。”
萧成煜嗯了一声,闲谈般地问:“你倒是学的快,不过两三日就能做两个样式了。”
沈轻稚道:“藤编简单,都是一样的手法,只是形状不同罢了,臣妾一学就会。”
萧成煜眼皮都没抬,问:“以前没学过?”
“臣妾上哪里学这个手艺,”沈轻稚笑了,“这是迎红家乡石碑亭的祖传手艺,听闻石碑亭的百姓以此为生。”
她说着,把迎红的话学了一遍,道:“这倒是个好知县。”
萧成煜点头:“确实不错。”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萧成煜才想起什么,道:“年九福,回禀给娘娘。”
年九福这才小碎步进了雅室,规规矩矩站在沈轻稚身边,声音不徐不慢:“回禀昭仪娘娘,前几日望月宫三名宫人污蔑娘娘行厌胜之术,竟慎刑司审问,三人俱有招供。”
年九福的声音没有喜怒哀乐,他只是如实陈述。
“尚宫局吴姑姑供述,娘娘宫中的宫女迎红确实说的是纸样,当时她听岔了,加之林盼引导,致使她以为迎红说的是纸人,故而才有了后续的暗查。”
“根据宫女林盼口供,她确实跟着迎红回了景玉宫,但景玉宫她进不来,只能在边上的角门处暗查,迎红确实去过角门,却是去取水,根本没在角门留下任何东西。”
“林盼供述,此行无人指示,皆因其心怀嫉妒,故而才做了一个假纸人,用来诬陷娘娘。”
“押送并威胁诱供迎红的嬷嬷供述,她得了庄嫔娘娘指使,猪油蒙心才坐下此等错事。”
沈轻稚倒是有些惊讶:“谁指示?”
年九福语气很淡:“是庄嫔娘娘。”
沈轻稚:“……”
沈轻稚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只能说德太妃娘娘手眼通天,即便买通的宫人进了慎刑司,也不敢招供她出来。
萧成煜平静吃茶,没有说话。《宫女升职记》,牢记网址:m1年九福继续道:“这嬷嬷没有证据,只说是庄嫔娘娘身边的宫女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她就做下了错事,并且在慎刑司千防难防的情形下,她于深夜咬舌自尽。”
沈轻稚微微叹了口气:“这就是死无对证了。”
年九福冲她行礼,道:“娘娘,话虽如此,但毕竟没有证据,此案无论是谁,都无法直接定罪。”
本案无论怎么看,都是蒋家人所为,从头到尾庄嫔除了咳嗽,连句话都没说。虽事非绝对,但这个自尽的嬷嬷会故意供出庄嫔也很有意思。
沈轻稚道:“那后续当如何?”
年九福很是冷酷:“回禀娘娘,吴姑姑和林盼污蔑宫妃,捏造证据,祸乱宫闱,各判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宫里三十大板都能打死人,五十大板基本上是没有转圜余地了。
沈轻稚想起那日林盼怨恨的眼神,不由叹了口气:“何必呢。”
何必做这些肮脏手段,不仅没有害到人,反而伤了自己性命。
年九福没有回答沈轻稚这话,只打了个千便退下了。
萧成煜看向她:“怎么,觉得不忍心?”
沈轻稚却摇了摇头:“陛下,他们可是要害臣妾似死,若此事能成,不光臣妾一人,这景玉宫上下都得损命,臣妾可不会觉得不忍心。”
萧成煜看着她,等着她后面的话。
沈轻稚回望他,眼眸里有着坚定。
“陛下,臣妾是觉得她们蠢,既然要害人,就要做万全之策,哪怕最后害人不成,也不能伤了自己,他们这样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还不如不做坏事。”
萧成煜点头:“倒是这个道理。”
沈轻稚冲她肆意一笑:“若是臣妾动手,一定不会心慈手软,而已不会马虎行事,臣妾一定准备周全,做好所有的事。”
她这般“恶毒”,这般“张扬”,若是旁人听了定要害怕,但听者是萧成煜。
萧成煜看着她张扬的眉眼,竟是赞许了一句:“说得好。”
沈轻稚微微欠身,凑近了看他的脸,语气里有着飘忽不定的纠缠。
“那臣妾哪里好?”
她吐气如兰,身上的四合香幽幽静静,清淡微甜,极是好闻。
萧成煜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如同鹰隼一般直接掠夺了她的呼吸。
“哪里都好。”
今夜落了雨,窗外雨打窗楞,噼啪作响。
在淅淅沥沥的雨中,两个人很是热闹了一回。
时而疾风骤雨,时而小雨如酥,总归最终是雨过天晴,晴日来临。
待到子夜时分,萧成煜终于有些尽兴,两人才安然睡下。
伴随着雨声,伴随着彼此温热的体温,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只有一夜好梦。
此日清晨,沈轻稚再醒来时,萧成煜已经去上早朝了。
平日里的小朝只有阁臣、三省六部和各衙门堂官上朝,故而时间不是人困马乏的卯时,改为了更舒适的辰时。
毕竟老大人们年纪都大了,整天这么折腾下来,不说他们吃不消,就连皇帝也疲累。
沈轻稚醒来时刚过辰时,不早也不晚,她起身披上外袍,踩着青云履出了殿门。
殿外阳光明媚,草木青新,有一股雨后难得的芬芳宜人。
“天又冷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老话总是对的。”
戚小秋跟在她身后,嗔怪道:“娘娘也不等等我,天冷了,且得仔细身体,可不能着凉。”
沈轻稚乖巧穿上外衫,然后便让她把自己的长发编成长辫,趁着早膳还没来时在院中打五禽戏。
相比于旁的事,她现在最在乎自己的身体,万事都可不经心,却定要长命百岁。
要不然这一遭就白活了。
她还不自己打,领着宫人都跟着出了一身的汗,才欢笑着进殿中更衣。
不多时,早膳便呈了上来。
今日早晨是沈轻稚自己点的鸡汤馄饨,馄饨一共三种馅,小葱猪肉,香菇鸡肉还有虾仁猪肉,样样都是御膳房现包的。
熬住了两个时辰的鸡汤又浓又香,皮如蝉翼的馄饨飘在水面上,几乎透明的面皮如同水草一般在汤碗里绽放成花。
秋日时节,早晚都已经凉爽。
鸡汤里放了胡椒,吃起来多了些辣味,能祛湿除潮。
沈轻稚一连吃了两碗,又吃了一个煎得圆圆滚滚的鸡蛋,这才觉得饱了。
用过了早膳,就要准备上午的请安了。
铜果昨日已经往御膳房下了果点单子,份例内的就按份例给,份例之外的沈昭仪娘娘单独花费。
不过长信宫宫规再严苛,御膳房也不太敢同当红一时的宠妃要什么果点银钱,不过就说一句先记上,自然就不了了之。
沈轻稚挑挑拣拣,换了一身蝴蝶袖藕荷色衫裙,裙是百褶裙,裙襕处绣了五彩飞蝶,行走之间星光流转,绮丽多情。
衣裳换好,银铃便给她梳了个很活泼的双环髻,鬓边只戴了一朵海棠花,整个人看上去是青春年少,活泼可爱。
沈轻稚穿衣都为自己喜好,她只管自己爱不爱看,旁的人事皆不在乎。
这一身打扮只要她喜欢便足够了。
今日秋高气爽的,即便景玉宫用了琉璃窗,殿内殿外皆是一般明亮,沈轻稚却还叫人把桌椅摆到了抱厦里,迎着暖风赏那一棵火红黄栌。
这些都准备好,沈轻稚便寻了本书,在树下慢悠悠读起来。
也不过读了两刻,外面便传来通传声。
紧接着,钱三喜满脸堆笑,领着一群莺莺燕燕跨进垂花门。
沈轻稚抬起头,便看到四位老熟人。
领头的自然是位份最高的李巧儿,阳光下,她白皙深邃的面容越发晃眼,那种异域的美感让人过目难忘。
在她身后,是沉默不语的王夏音,巧笑倩兮的纪黎黎以及小心翼翼的赵媛儿。
这几人似乎跟以前一般无二。
沈轻稚坐在主位上,面上是淡淡笑容,却没有起身。
待到四人来到她面前,刚要行礼时,沈轻稚才开口:“都是自家姐妹,免礼吧。”
于是几人只是同她福礼,然后便各自落座。
李巧儿跟赵媛儿坐在她身边两侧,再往边行去则是王夏音和纪黎黎。
李巧儿原同沈轻稚也说不上几句话,但两人一入宫便相识,说起来缘分要比赵媛儿还久,此刻她便先开口。“一早就想过来给娘娘请安,只是娘娘这里事多,咱们不敢打搅娘娘,才拖到了现在。”
沈轻稚笑着说:“哪里有那么客气了,我也不是主位娘娘,宫里也没这晨昏定省的规矩,你们若是想来找我玩便来,不来便在宫里歇着,没什么不好。”
李巧儿声音轻巧,樱桃口微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奉承笑容。
“咱们自然听娘娘的,娘娘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
沈轻稚意味深长道:“倒也不用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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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巧儿似乎被沈轻稚这一句话说懵了,她略有些错愕,深邃的褐色眼眸里满是不解。
“娘娘?”她下意识问。
沈轻稚淡淡向她看来,眼睛余光里看到了王夏音的不忿。
“你们住在端嫔娘娘的碧云宫,按制应尊端嫔娘娘为主位,故而有什么事,要去禀报端嫔娘娘,并非我这个不住一宫的昭仪。”
她这话一点问题都没有,李巧儿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笑笑:“娘娘说的是。”
她说罢,便不再开口了,倒是另一边的纪黎黎道:“娘娘这身衣裙真是好看,瞧这苏绣手艺,肯定是尚宫局织造所的织绣大家所出,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赵媛儿也终于跟上了话题,勉强道:“是啊,好看,好看的。”
沈轻稚看了看两人,笑道:“是了,我也很喜欢。”
说实话,她们是一点都不熟悉的,硬坐在一起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不过纪黎黎声音动听,也很会说话,倒是缓解了抱厦里的尴尬气氛。
“娘娘这里的隔窗真好,用的是琉璃窗,屋子里就很透亮,碧云宫的后殿就没换窗,白日里也不怎么亮的。”
李巧儿赶紧跟上一句:“是啊,真好,咱们平日读书的时候,都要在院子里的。”
沈轻稚道:“待得以后太后娘娘回宫,你们赶上年节也可同娘娘禀报,求了娘娘把隔窗换了。”
“琉璃窗虽昂贵,但换了窗也能省蜡烛灯油,天长日久终归是俭省的。”
宫里不是不能做琉璃窗,如今住了娘娘的主殿都给换了琉璃窗,只有他们四个小主的没人开口,只能将就用隔窗。
沈轻稚觉得章婼汐这人不错,这麻烦人的差事便没托给章婼汐,但太后是不同的,娘娘管着后宫诸事,自可以同她恳求。
她这么一说,几人都不自觉点了点头,只有王夏音突然开口:“我们不过是下三位的小主,比不上昭仪娘娘在太后娘娘那里得脸,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要。”
这话说得,仿佛沈轻稚这个昭仪也是同太后要来的。
沈轻稚没有理她。
只同赵媛儿问:“如今日子如何?宫人可都尽心?”
这四个小主里,只有赵媛儿没有侍寝,她年纪最小又性子懦弱,若非同另外三人一起住在碧云宫,日子怕是会很艰难。
赵媛儿听到她关心自己,心里忍不住泛起委屈,可委屈过后,她眼中却没有眼泪。
她冲沈轻稚笑笑,道:“娘娘且放心,碧云宫很好,端嫔娘娘很是和蔼,咱们过得都很好。”
沈轻稚这才放了半个心。
几人之后又说了会儿闲话,大抵也不过是东家长西家短,说几句就没什么词了。
最后倒是李巧儿看着院中的黄栌,突然道:“说来也是感慨,妾原在家中时,左近的荣恩堂也种了一大片黄栌,这树的树皮可以染色,秋日里叶子挂红,很是漂亮。”
沈轻稚顿了顿,笑道:“你家临着荣恩堂?”
宫里人大抵都知道,沈轻稚就是荣恩堂的孤儿,此番听了李巧儿的话,怎么也要问一句。
李巧儿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兀自变白:“娘娘,妾口不择言,还请娘娘恕罪。”
沈轻稚道:“这有什么可认错的,我从荣恩堂入宫,宫中上下皆知,荣恩堂养育了我,让我一个孤儿能活下来,我不认为有什么可丢人的。”
“先祖高皇帝设立荣恩堂,为的就是让无父无母的孤儿可以活下来,这是咱们大楚宗室的仁心,是历代帝王的福祉,为何不能说?”
李巧儿微微一愣,旋即便笑了:“娘娘训斥得是。”
沈轻稚笑道:“咱们原也都是春景苑出来的,如今虽不住在一处,却也不用如此生分,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的脾气你们也是知道的。”
只要不惹她,昭仪娘娘是很好相处的。
李巧儿羞涩笑笑,小声说:“谢娘娘。”
虽然东拉西扯说了会儿话,却也过了小半个时辰,瞧着日头高悬,阳光灿烂,纪黎黎便道:“娘娘,能来给娘娘请安,是咱们的福气,却不好耽误娘娘正事,如此,妾便告退了。”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另外三人便也跟着起来。
沈轻稚这会儿倒是没有端着昭仪娘娘的架子,亲自送她们来到垂花门处。
王夏音估计今日就不想来,但是不来不行,憋着脾气一直没怎么说话,到了门口处就立即走了。
纪黎黎也同沈轻稚行礼,笑眯眯离开。
景玉宫里便知剩下李巧儿和赵媛儿,李巧儿似乎看出赵媛儿有话要说,顿了顿才道:“娘娘,以后若是得空,妾再来给娘娘请安,妾看了娘娘宫里这黄栌,心中觉得颇为亲切。”
沈轻稚笑着说好,李巧儿便利落退下。
门口处便只剩下赵媛儿了。
沈轻稚低头看向赵媛儿,赵媛儿身材娇小,比她矮了半个头,站在那颇有些单薄瘦弱。
“你同我说实话,日子当真还好?”
赵媛儿心里自是苦涩难辨,但她脸上却洋溢起笑容来:“娘娘,妾何必要骗您,若是当真过不下去,妾肯定会厚脸皮来求娘娘的。”
沈轻稚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道:“好,我暂且信你一回。”
赵媛儿眉目舒展,这一次当真是高兴了。
“娘娘,今日要来给娘娘请安的事,是李选侍和纪美人一起提议的,王美人不想来,却也抹不开面子。”
赵媛儿小声说,说完继续道:“我们碧云宫暂且没什么事端,端嫔娘娘人很好,从不会为难咱们,大家都是关起门过自己日子。”
这倒也是不错。
沈轻稚道:“我知道了,你记得有事一定要寻我。”
赵媛儿羞涩笑笑,她抬眸看向沈轻稚,见她面容比之前还要美丽动人,气色极佳,心中的担忧终于散去。“娘娘您忙,妾不打扰您了。”
沈轻稚把她送到了宫门口,低声道:“以后得了空,再唤你来玩。”
赵媛儿眼眸里星星点点,她笑得很是可爱:“谢娘娘。”
见沈轻稚眼眸里依旧有担忧,赵媛儿才踮起脚,在她耳边小声说:“沈姐姐,我现在这样很好,我很怕……很怕他,如今这日子是我梦寐以求的。”
沈轻稚看向赵媛儿,见她眼中有着坚定,不用拍了拍她的头:“好,我知道了。”
赵媛儿这才放松下来,快步离开了景玉宫。
待她离开,沈轻稚才扶着戚小秋的手回了抱厦,她坐在抱厦下刚挪出来的藤椅上,遥遥看着院中的黄栌。
这树在盛京以及京郊都很常见,因其耐寒耐干,到了秋日又会有一连数月的红叶景致,就连宫中和万春圆也经常会种植。
沈轻稚看着那黄栌,在记忆里仔细思索,无奈她成为沈彩时并无曾经的记忆,实在回忆不起当年在荣恩堂时候的情形。
沈轻稚问戚小秋:“小秋,我记得你是京郊十里堡的人。”
沈轻稚出身荣恩堂,跟付思悦都是京郊雨花淀的人,雨花淀同十里堡和石碑亭都很近,皆位于京郊以南。
戚小秋给她倒了一杯茉莉香片,一边取来笸箩让她继续编藤盒,一边倒:“是的娘娘,奴婢家缩在的十里堡同雨花淀和石碑亭都挨着,只不过奴婢小时并未去过这两处所在。”
沈轻稚捏了捏额角:“我少时一直都在忙碌赚钱,不曾记得荣恩堂到底种了什么树,你记得让钱三喜打听打听,看看李巧儿是否也是这几处出身。”
戚小秋一下子便明白了:“娘娘觉得她不对?”
沈轻稚眯了眯眼睛,道:“原我们都在储秀宫时,她从来不同我说话,即便是偶尔一起当差,她也从不提家中的事端,若是同出一乡,进宫之后最喜抱团,她却不曾。”
“后来我们分开赞且不提,但我又去了春景苑,她也没说过这话。”
“那么现在她又为何要说她的出身?她想暗示我什么?”
戚小秋若有所思道:“如今娘娘是昭仪,又是宠妃,她是想凭借旧日的情分拜在娘娘门下,从娘娘这里分一分宠?”
沈轻稚摇了摇头,她眯着眼睛看那红叶似火的黄栌,道:“我觉得不是,但又说不上来。”
戚小秋见她颇为费神,便道:“娘娘,咱们且不急,三喜在宫里钻营多年,人脉很广,且先让他打听打听再说。”
沈轻稚点头:“嗯,倒也不急,只咱们要都经心。”
两人说了会儿话,午膳便送了来。
之后几日,宫里平静无波,一晃神到了七月中,皇帝陛下才下旨,说要重开秋狩,预计于八月中下旬率文武百官去东安围场围猎。
同圣旨一起下的,自然是伴驾名单。
在这份名单里,端嫔章婼汐、丽嫔冯盈和昭仪沈轻稚都要伴驾,另外还有两个小主,李巧儿和纪黎黎也被点了名。
太妃们中,淑太妃不愿意走动,只有贤太妃领着一双儿女跟随,倒是让柔嘉公主的病一下子便好了起来。
蒋莲清被禁足,她不能去,张妙歆又病了,也不能去,如此一来陪伴圣驾出宫的人数就显得很是单薄。
除此之外,自然就是顺郡王和诚郡王,两人自也要跟随皇帝兄长一起去围猎。
名单一下,宫里面好生热闹了两日,能去的人自然是欣喜若狂,不能去的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强颜欢笑。
沈轻稚自也是想去。
她不是为了伴驾,她是为了萧成煜许诺她的小红马。
想着马儿还未到手,萧成煜又因国事繁忙久不来后宫,沈轻稚便亲自看着铜果煮了一锅人参鸡汤,寻了个和风日丽的天色往乾元宫行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乾元宫。
就是不知萧成煜愿不愿意让她进宫门。
————
沈轻稚今日不仅带了人参鸡汤,还带了已经做好的笔筒、墨盒和笔盒等,都放在雅致的枣木锦盒里,上面铺着厚绒布,由钱三喜捧着跟在后头。
那架势,跟要来送什么前朝青瓷似的,姿态摆的很足。
因着景玉宫离乾元宫不远,走路也不过一刻就能到,沈轻稚就没叫暖轿,换了一身鹅黄的衫裙便出了门。
阳光正好,鸟语花香。
今日她依旧做娇俏打扮,越看自己越是美丽,心情好,未语三分笑,看了就叫人觉得舒心。
待戚小秋和钱三喜陪着她来到乾元宫前时,守在门口的金吾卫立即便道:“请昭仪娘娘安。”
戚小秋点头,对已经从门房赶来的小黄门道:“赵公公,昭仪娘娘请见陛下。”
姓赵的小黄门立即道:“请昭仪娘娘安,娘娘略等片刻,小的这就进宫通传。”
他也会做人,不敢让昭仪娘娘就这么站在外面等,便请她进了宫门,在门房外面摆了一把椅子,请娘娘坐着等。
这也就是他能伺候的到年九福,知道如何办事,机灵又懂事。
沈轻稚便也不为难他,只略坐了一刻,这位小赵黄门便快步而出,脸上堆满笑。
“娘娘,陛下招您入宫觐见,娘娘这边请。”
沈轻稚点头,没看出如何惊喜来,她起身扶着戚小秋,慢条斯理跟着赵黄门绕过重重回廊,最终来到乾元殿前。
乾元殿是历代帝王寝宫,前殿自是宽敞大气,但在这大气威仪之下,殿中陈设却有些蜿蜒曲折,除了刚一进殿的宽阔明间,两侧皆是殿墙和雕花门扉,让人分不清前路。
即便能进乾元宫,沈轻稚也不会莽撞行事。
来到殿门之前,她便领着宫人在殿门前略等,不过片刻年九福就匆匆赶到:“给娘娘请安,娘娘里面请。”
戚小秋扶着沈轻稚进了正殿明间,沈轻稚便站在门口打量乾元殿。
不愧是皇帝寝宫,明间光桌椅就摆放了十二组,上手的皇帝御座背后的座屏足有十二扇,左右皆有仙鹤铜炉和宝象御礼,里里外外都充斥着恢弘大气。
且不提两侧多宝阁与造景,光是藻井下悬挂的十六个琉璃宫灯就很是引人视线。
年九福见沈轻稚面容陈静,只是简单看了看殿中的陈设,便主动接过钱三喜手中的锦盒,白了他一眼把他赶出乾元殿。
“娘娘,陛下在御书房,娘娘这边请。”
沈轻稚跟着他来到左侧的门前,几人刚一走进,门扉从里面应声而开,高大的年轻黄门冲沈轻稚沉默行礼,很是规矩。
年九福笑道:“娘娘请先进。”
沈轻稚便跨过门槛,率先进了御书房。
乾元殿前面的前庭处还有千机处,一般萧成煜召见臣公时会在此处,后面正殿里的御书房只见最亲近之人,故而御书房外间的雅室并不算大,只摆了一张罗汉床并一组茶桌。
再往里面行去,再绕过一件暖房,最后才来到内书房门口。
年九福声音不高不低,平稳缓和:“陛下,昭仪娘娘请见。”
片刻之后,房门从里面被打开,此处守着的是小多子。
小多子看到沈轻稚,忙沉默地给她打了个千,这就要上前接过年九福手里的锦盒。
年九福瞪他一眼,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然后便同沈轻稚微一躬身:“娘娘请。”
沈轻稚点点头她整了整双环髻上的金步摇,一步一挪地摇曳而入。
门后是一扇翡翠座屏,绕过座屏,才是一张足有十尺长的紫檀长桌,长桌之后,萧成煜执笔而坐。
他今日应当没有召见臣公,身上只穿了件简单的玄色常服,收起的袖口不松不紧束在他苍劲有力的手腕上,沈轻稚轻轻一扫,就能看到他手腕处的青筋。
萧成煜一头浓密长发锦缎用发带束在脑后,几缕乌黑的发丝零落在脸颊边,倒是让他身上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悠闲自得。
沈轻稚缓缓来到桌前,待他一笔落定,收起一册折子,才柔声开口:“陛下,臣妾做了一盅鸡汤,特地给陛下送来,陛下歇一会儿?尝一尝鸡汤?”
沈轻稚的声音柔和,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关怀,萧成煜捏着朱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便抬起头来。
不知为何,沈轻稚觉得他今日看上去多少有些疲惫。
他眼睛里氤氲着些许血丝,一看便知夜里没有睡好,白日还在这里熬着忙国事,自然不会多精神。
这么下去,铁打的身体也要熬坏的。
沈轻稚心中微窒,她回身从戚小秋手里接过食盒,绕过长桌来到萧成煜身边。
“陛下,歇一会吧。”
沈轻稚如此说着,也不管萧成煜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自顾自打开食盒,把南瓜白瓷带盖碗取了出来。
鸡汤还热着,刚一取出,便有浓郁的油香味飘散出来。
萧成煜倒是没有恼怒,他把朱笔放到桌上,正待开口说话,却不自觉咳嗽了一声。
“咳咳,”萧成煜缓了一会,才哑着嗓子说,“坐下说话吧。”
这会儿沈轻稚离他很近,一眼便看到他脸上有些不太明显的潮红,除此之外,他嘴唇也有些泛白,显得很是虚弱。
沈轻稚坐在了他边上的绣墩上,蹙眉道:“陛下可是病了?”
萧成煜摆摆手,他端起鸡汤喝了一口,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鸡汤温养,倒是适合病人吃用。
他不答话,沈轻稚也不追问,就安静等他把一碗鸡汤都吃下肚去,额头也出了些许薄汗,沈轻稚才取出帕子,轻轻帮他擦拭干净。
“陛下,若是病了得招太医来看的,”沈轻稚声音很轻柔,眉眼里都是关心,“您龙体贵重,可不能有闪失,国事多放上一日,也不碍什么大事,这不还有阁老们呢。”
萧成煜低低笑了两声,他牵起沈轻稚的手,拉着她起身,来到窗边的贵妃榻前落座。
萧成煜刚一坐下,就又咳嗽了两声。
年九福赶紧取来枇杷露,给他吃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才好一些。
“没有多大事,不过是昨夜里着了凉,今晨起来就有些头晕,已经吃过药了。”
萧成煜如此说着,握着她的手却热得吓人。
沈轻稚眉峰一挑,凌厉地看向了年九福:“年大伴,你们是怎么伺候陛下的?”
这位沈昭仪娘娘平日里都是巧笑倩兮,待人极是客气,可如今生起气来,却如此吓人,身上的气势比之当年的皇后娘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后娘娘那是经年累月母仪天下,只不过因身体拖累,威仪有余,震慑不足,但眼前这位年轻的未及双十年华的昭仪娘娘,身上那股自凌厉却让人不敢小觑。
年九福顿了顿,连忙上前打了个千:“娘娘教训得是,都是臣等伺候不周,是臣之过错。”
沈轻稚不过照例训斥一句,训斥过后,眉眼便又柔和下来:“陛下忧心国事,自不会注意这些日常琐事,只有你们这些在陛下身边的近臣,才能照顾到方方面面。”
“你们若是不经心,陛下该如何保养?”沈轻稚声音轻柔,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陛下病了,是你们之过,但陛下身边又不能缺人伺候,年大伴经年陪伴在陛下身边,自不能远离,还是要好好伺候陛下痊愈,方能将功补过。”
这鞭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训也训了,罚也罚了,最后不过是将功补过,谁都不吃亏。
年九福连忙道:“是,臣一定经心,娘娘放心。”
沈轻稚点点头,这才看向萧成煜。
萧成煜见她竟是当真生气了,不知为何,心底里腾起说不清的暖意,他面色虽然微有些潮红,眼睛也似湿漉漉的泛红,看着人的时候,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柔和无辜。
沈轻稚被他这么一看,倒是把口里的话咽了下去:“陛下,病了咱们就得好好养病,您的龙体关乎国祚,怎么可以马虎任性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任性,萧成煜竟觉得身上的病痛都不算什么,他咳嗽一声,这才道:“昭仪娘娘,朕都要被你训得说不上话了。”
沈轻稚抿了抿嘴唇,这才低下头:“陛下可是嫌臣妾管闲事了?”
萧成煜见她委屈上了,只得道:“朕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国事实在繁忙,朕当真歇息不得。”
作为一个皇帝,萧成煜若说最好,没人敢说次之,同他相比,厉铭浩简直都不能说是个普通皇帝了。他整日里泡在女人堆里,只知道在后宫生孩子,即便去了前朝,也不过就是发发脾气,抄家灭罪,廷仗申饬,大夏如今还没灭国,全赖历代帝王积累下的底子。
不过思及前一位大夏大行皇帝,再看当今这位,估计底子也没剩多少了。
沈轻稚吹下眼眸,声音透着难过:“陛下,您可还记得娘娘说过什么?”
沈轻稚这一把太后抬出来,萧成煜立即就软了下来。
“唔,朕保证,今日早些睡,一夜就能好起来。”
沈轻稚很认真看向他:“陛下准备几时歇息?”
萧成煜又卡壳了。
他本就有些头昏脑涨,身上一阵阵发凉,处理政事全凭意志,现在一碗热鸡汤下肚,松懈下来,整个人便有些懒散,沈轻稚这般坚持,他竟有些招架不住。
他自己招架不住,自然要找帮手。
年九福上前一步,讨好地笑道:“娘娘,晚上臣一定早早提醒陛下,约莫……约莫……”
他跟萧成煜交换了一个眼神,才道:“约莫亥时初刻就请陛下安置。”
这比之萧成煜平日晚睡时候,早了整整一个时辰,但沈轻稚依旧不太满意:“陛下,既然都能改到亥时,不如戌时就就寝吧,只有睡得足,身体才会好。”
萧成煜看着她眼眸里的关心,下意识就点头:“好。”
等回过神来,就看到沈轻稚眉目染上笑意:“陛下自己答应的,不能反悔。”
萧成煜看着她,竟也勾起了唇角。
“朕金口玉言,不会食言而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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