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你医术如何在座诸位无人知晓,且你本就认定我姐姐是假,若你替其诊脉,强行说我姐姐无这肺痨,我等又如何证实?难道就容你平白诬陷我姐姐不成?”
乌若淳上前一步,将觉树护在身后。
萧氏见状,冷笑了一声:“杨大夫乃是医者,仁心仁术,自不做这弄假之事,大公子这番举动莫非是心虚了不成?”
乌朗咳了一声:“淳儿说得对,这人来路不明,不可教其替我儿诊脉,来人,将府上的大夫请来。”
萧氏深吸一口气,眼底蕴着怨怒。
须臾,府上的老大夫提着檀木药箱走了进来。
“老奴见过老爷、夫人。”他跪地行了一礼。
“刘大夫请起,你来替我这女儿诊一脉,瞧瞧她是否患有肺痨。”
“诺。”
觉树不安地看了一眼乌朗,但见其神色自若,内心的忐忑又抚平下来,她走至旁边的木椅上坐下,将手搁置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之上,等着那刘大夫替她诊脉。
刘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一方干净的纱布放在她的腕间,旋即搭上她的脉搏。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脉搏跳动极快,刘大夫抬眸看了她一眼,遮住了身后人的视线,用气极轻地说道:“放心。”
刘大夫将纱布撤回,站起身禀告:“老爷,小姐确实患有多年的肺痨,且身子服药多年,虽有效缓解了此肺痨之症,但无法痊愈,病体孱弱,需好好休养,切勿过多劳累与受刺激,否则再度复发,会危及性命。”
“……”觉树默然,腹诽道,这话说的,好像她快没了一样。
“你胡说!”萧氏怒瞪着他。
“老奴在府内多年,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胡言!”
“她怎会是真的乌苏灵?!明明真的乌苏灵已经死了!”萧氏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下一瞬,乌朗拍案而起,一巴掌扇了过去。
“闹够了没?!苏灵就好好的站在这里,怎会死了?!”
觉树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豆大的泪珠自萧氏的眼角滑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夫君,这么多年来,乌朗虽不大亲近她,却也是以礼相待,从未这般对过她。
她眼底的光亮渐渐灰暗,自嘲地笑了一下,果然,她与他夫妻多年,给他孕育一子一女,在他心里却还是比不过他那个死了的前妻,比不过他那前妻的女儿,甚至她连说的资格都没有!
杨大夫见状立马跪地求饶,身子止不住颤抖。
“来人,将这胡言乱语的贼人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赶出府去!”
乌朗压着怒火吩咐道。
“诺。”门口进来两名仆从将他拖了出去,尖利的哀嚎声听得人心抖了一抖。
“乌朗!我到底算什么?!”萧氏不甘,沙哑着嗓子:“她是谁,你心知肚明,说到底,你只是不喜我罢了!”
乌朗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夫人累了,将她带回别院,好生休养,这段时日就不必出来了,府内的一应事宜交由许姨娘处置。”
萧氏恨恨地瞪着他,恨他无情,颓然地由着婢女将她带走了去。
“行了,你们也都退下罢。”
“诺。”
乌朗看着他二人并肩离开,重重地叹了口气。
还好他趁萧氏出去的那一会儿吩咐了刘大夫,若宣他过来,一定要看情况替宋觉树隐瞒,否则他怕是要辜负了宋玄烛的嘱托。
他那个疯子,若是他今日没护住他妹妹,让萧氏无理取闹将她欺负了去,怕是明日他便会提着剑回来将萧氏给捅死。
萧氏知晓苏灵已然去了,该是那杨大夫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再告与她的,看来这杨大夫也是留不得了。
他目光一沉,唤了几个办事妥当口风严的奴仆进来,令他们将那杨大夫处理了。
天色昏暗,已近迟暮。
红霞伴着落日的金辉挂在天际,粲红的霞光披洒下来照红了少女白嫩的双颊,衬得她整个人格外的柔和秀美。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好似在为什么失神。
身边的少年见状,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教她回过神来。
觉树眨了眨眼,少年温旭的笑比之红霞都要灿烂几分,就这么兀自闯入她的眼中。
她看着他的脸,斟酌一下,问道:“若淳,你为何这般厌恶萧氏?”
乌若淳嘴角粲如红枫的笑一寸寸褪色,他望着远方,沉思良久。
“若不想说,就……”
乌若淳突然顿住了脚,绕至她面前,俯下身,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姐姐,她是逼死我们娘的凶手。”
“……为何这么说?”
乌若淳抓住她的手腕,引着她走到不远处池塘边的一块光滑的巨石上坐下。
而他蹲在她的面前,抬起头看着她。
“这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说,这些年你不在府内,故而对此不大清楚,约莫你身边的下人都只告诉你母亲是病死的吧?”他嘲讽地勾了勾唇,眼底带着恨意:“母亲死后,父亲便娶了这个萧氏,而她嫁给父亲时就是带着身孕的,我幼时不懂,后来长大了些便觉着这其中定然有些联系,便去查了一下。”
“几番周折,我最终从一位当年伺候过母亲的老妪口中得知了此事,当年,母亲生你我二人时难产,身子落了病根,无法管理府上的一应事宜,父亲那时官途受挫,而萧氏则是萧太尉府上独女,她倾心于父亲,因你打小身子不好,便提议将你送走了,那时母亲孱弱、气急攻心便去了,而不过多久,萧氏就嫁了过来。”
“若非是她强插一脚,你怎会漂泊在外多年,母亲……怎会死去?”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将头低了下来,趴在她的腿上。
觉树只觉喉中苦涩,这么多年他每日与萧氏相处,无法报仇,又自小没了母亲的庇护,一个人孤独长大,虽娇纵却也养成了这般开朗的样子,可真是难为他了。
她摸了摸他的发顶,想安慰他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乌若淳抱住她的腰,闷声说道。
“姐姐,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就只有你了。”
觉树蹙了蹙眉,沉默良久。
他不安又小心地唤她:“姐姐?”
“……好。”她说着违心的话,又是骗了他。
乌若淳的声音终于带了笑意:“姐姐真好。”
“滚开!都给我滚!”
男子暴怒的声音夹杂着瓷瓶、摆件“噼里啪啦”被摔得碎了一地的声音响彻半个府邸。
清爽的少年嘴角挂着淡然疏离的笑一步步朝这处走近,步履轻盈,自若从容,在周围跑来跑去诚惶诚恐的奴仆之间显得格外突兀。
“齐公子。”一个较为老成的小厮唤住了他:“公子他正在气头上,您还是等过两日再来罢。”
“无事。”
齐沉同他点头致意了一下,继续朝着那处走去。
刚至屋门口,猝然一只价值不菲的白瓷瓶被扔了出来,他灵敏地侧身一避,“啪啦”一声,瓷瓶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滚开!谁再过来我就杀了谁!!”
里头的男子蓬头垢面站于满室的废墟之上,眼睑下依稀可见的泪痕和眼眶中的红血丝显得他整个人沧桑不已。
齐沉扫了眼这满室的脏乱,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
里头的人看见他,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压下怒火,但仍是不大好气地说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的吗?”
齐沉走了进去,小心挑着干净的地方落脚,仿若是那九天之上的神仙怕被这凡尘的脏污玷染。
“姜二公子,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我姜策马上就要扬名天下,受万民唾骂!父君也要废了我这个公子了!!我这么多年忍气吞声,事事被姜晏压下一头,好不容易立了个贤德的名声,有了多位公孙贵族支持,如今却毁于一旦,你告诉我,我该如何稍安勿躁?!”
说着,他又气地踹了一脚身边的桌子。
“那你现在这般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齐沉走至里头还算完好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闻言,姜策深吸几口气,忽而想到了什么,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希冀地看着他:“齐兄,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我?姜二公子怕是高看在下了,在下现今是没什么办法来挽救你已然犯的过错了。”
“那你来做什么?!”姜策攒眉怒视。
“来提醒你该如何做才能不让事情变得太过糟糕。”
齐沉又道:“现今想再恢复你贤德之名已是无用,你虽丢了名声,但好在还有些多年来支持的贵族可倚靠,你若自暴自弃,怕是那些人也都要倒戈相向,投奔于姜晏了。”
“姜王不会废了你,他生性多疑,必然会怀疑你今日之事乃是居心叵测之人的一场阴谋,而此时最大获利者姜晏必然会被置于云顶,受万人注目,故而,姜王不可将你废黜,他需将你继续留下牵制住姜晏。”
闻言,姜策激动道:“姜晏?!对!今日宴席他亦在场,我今日这事必然与他有关!”
“愚笨,就算是他,你还能做什么吗?你找得到证据吗?就算你寻到了蛛丝马迹就可以掩盖你侮辱了姜敬侯夫人、与其偷情的事实吗?事已至此,你除了主动忏悔过错并严罚自身没有任何出路!”
“我……该如何做?”
“明日主动去姜敬王府负荆请罪,你是姜王二子,且多年来未犯过过错,美名远扬,你只要诚心忏悔,百姓自会将你今日之过错归咎于一时昏头亦或遭人陷害,等时日已久,此事淡了下去,你亦可再度卷土重来。”
姜策犹豫良久,回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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