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英没有办法接受这个回复。
想我韩氏乃韩国王室之后, 弓高侯更有着平定七国之乱的大功在身,父亲龙頟侯韩说随从大将军北征匈奴,得此勋爵——你这乡下小儿骤然来到帝京, 竟然连这些关系都不曾打探清楚吗?!
真是好大的胆子!
死到临头, 还敢大放厥词!
韩英面露恼怒,旋即下令:“把这小子给我抓起来,抽十鞭子叫让他清醒清醒,好叫他知道爷爷我是谁!”
这话才刚落地,那边儿一直警戒着的苏武便率人围了上来,一声断喝:“谁敢?!”
张安世与霍光也丢掉面前刚进行到一半儿的赌具,齐齐往这边儿来。
一时间, 场内气氛危险,剑拔弩张。
只有刘彻好像没有丝毫察觉, 神色如常,眼眸闭合,口中念念有词, 终于将手中木筒摔在桌上, 与此同时, 五枚黑白分明的棋子受力落在桌上。
俱是黑色朝上。
通杀。
“哈哈!”刘彻兴奋不已,招呼面前对手们:“给钱给钱!”
韩英被气笑了, 恼怒之于,心里边尤且存着些许清醒。
真的蠢到一无所知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有恃无恐,面前这三人到底是哪种情况, 还真是不好说……
坐在赌桌前的小王八蛋年纪最小,却最是狂妄倨傲,俊美些的那个看起来也有些难辨深浅……
韩英遂将目光转到霍光身上, 强行按捺住心头火气,语气客气道:“这位小哥可是长安人氏,令尊官居何职?”
这话刚问出来,张安世嘴角便不由得流泻出几分微薄的笑意来。
怎么偏问他呢。
霍光也是一时语滞,好一会儿过去,才如实道:“在下出身河东郡,并非长安人氏,家父只是河东的一个小吏而已。”
韩英觑着他的神色,见不似作伪,再去回想这三人的狂妄与霍光此时衣着,不由得心下大疑,脸上客气之意大消:“既如此,又如何到了长安?!”
霍光抄着手,老老实实道:“谁还没几个阔亲戚呢,还不许我进京打秋风吗?”
韩英被这话给气笑了,一边笑,一边磨牙:“把这三个胆大妄为的小兔崽子给我抓起来,吊起来打!”
赌场里豢养的打手们从令而行,还没等迈步过去,苏武所率领的为卫队们的反击就先一步到来了。
这群江湖游侠虽然也有些能奈,但显然不足以与近乎百里挑一的羽林卫武士们相较,只是一个照面,便被打得落花流水。
苏武的父亲苏建曾经跟随魏大将军出征漠北,而这个年轻人本人也曾经修习兵法,等韩英瞠目结舌的回过神来,想要脚底抹油的时候,才发现赌场的要紧门户早就被对方的人手把持住,须臾之间,竟易了主。
韩英本人被扭住了胳膊,面红耳赤就要叫骂,看押他的羽林卫压根儿没给他出言不逊的机会,二话不说先往他下巴上砸了两拳。
一股腥甜猛地涌出,韩英瞬间就哑了火儿。
苏武毕恭毕敬道:“公子,如何处置此人?”
韩英含糊不清的支吾了几声,眼神惊恐,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刘彻眼睛黏在赌桌上,头都没抬:“把他吊起来打!”
苏武没有任何迟疑,马上提了韩英出去,亲自执行了来自储君的命令。
那边儿刘彻已经扯了张桌布将今日所得搂到了一起,捻起一枚黄橙橙的金币端详几眼,继而失笑。
他随手抓了几个在手里,剩下的往旁边儿侍从那儿一推:“拿去分了吧,今日同行的,见者有份。”
近侍们知晓储君的脾气,并不与他谦让,笑着谢了恩。
刘彻笑眯眯的问张安世和霍光:“输多胜多?”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胜多。”
刘彻又问:“好玩吗?”
二人再度点头。
刘彻哈哈一笑,却没再说什么,举步出门,院子里韩英已经被抽了二十鞭上身,这时候正被吊在树上来回晃悠。
看他出来,染上血痕的面颊不由得露出仇恨的目光:“小子,你惹上麻烦了,别以为有几个厉害点的扈从就了不起——”
“很好,”刘彻笑吟吟道:“从现在起,我是你的麻烦了。”
“明天这个时候,我还要来,”他点了点脚下的地面:“就在这儿等你,你尽可以把你觉得好使的人统统叫来!”
说完,看也不看韩英神情,便扬长而去。
霍光有些迟疑,悄悄问张安世:“咱们还跟上去吗?”
张安世观察着皇太子所去的方向,含笑摇头:“殿下要回建章宫,我们没有得到传召,不好贸然前往的。”
尤其此时此刻,他们二人这个皇太子伴读的身份都没有落到实处,就更不好贸然行动了。
霍光为之了然,又难免的有些失落。
他当然并不愚蠢,甚至于可以说是不输给张安世的聪明人。
但是从小生活的环境也好,自幼的耳濡目染也罢,对于政治素养的培养,他逊色后者太多了。
不过,也未必就没有追赶上去的机会。
他在心中如此发奋,那边厢,张安世与他一道上马,折返回府,分别之前,却温声道:“冠军侯幼年时也常往来宫禁,与皇太子殿下相亲,今日之事,子孟回去问一问他,或许会有别的收获呢。”
霍光先是微怔,继而若有所思,转而郑重同他行了一礼。
张安世笑着还礼,二人就此辞别。
……
回程的路上,空间里几个笋人还在嘀咕。
“彘儿啊彘儿,你好狠的心啊!”
“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嫣儿吗?!”
“弓高侯之后,与嫣儿同出一脉,今天你打的,可是嫣儿的侄子啊!”
“该说不说,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毫无人性的!”
刘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给出了肯定答案:“我在此郑重的纠正你们——你们的误会是完全正确的,我就是毫无人性的!”
问就是爱过。
但问题是爱过的人太多了。
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
我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吗?
韩嫣在世,想来也会体谅我的。
什么,体谅不了?
不一心一意爱我的人,还有什么资格继续留在我身边?
去死!
刘彻坐在马背上的时候是妖艳毒妇,下了马之后秒变甜心小公主,一路小跑,开心的到了皇帝寝殿,将自己收着的几枚金币炫耀似的送到了皇帝面前。
“父皇!”
“酷爱看!!”
“我赢的!!!”
“送给你!!!!”
他人都没回来,皇帝就知道他今天干了什么了,但这会儿听见,也仍旧跟不知道似的,故作讶异:“你赢的?真不错啊你小子!”
再宠爱的摸摸头:“赌钱好不好玩?”
刘彻兴高采烈道:“好玩儿!”
皇帝哈哈大笑,朝他挤了挤眼睛:“是吧?!”
马上又让人把自己收着的几套玉质的赌具拿来给他,还不忘叮嘱:“据儿,不要玩物丧志。”
刘彻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父皇,来赌一把!”
皇帝欣然应允:“来战!”
他起初还怀着点哄孩子的心情,很快便发觉儿子的确很有两把刷子,欣喜之余,渐渐的也燃起了斗志。
爷俩撸起袖子斗的热火朝天,兴高采烈,连晚膳的时间都给推迟了。
刘彻没说今天赌场打人的事儿,皇帝当然也没问,爷俩都没把这儿当回事。
直到吃完晚饭要回去睡觉了,刘彻才后知后觉的来了句:“对了父皇,我今天把韩家的人给打了啊。”
跟说“父皇我今天吃了个苹果”一样自然。
皇帝也压根没问到底是怎么打的,什么起因,后续该怎么处理,只是很符合熊家长人设的叮嘱他:“明天出门多带点人!”
刘彻铿锵有力道:“好!”
雄赳赳气昂昂的回自己寝殿睡觉去了。
……
张安世回府的时候,张汤已经下值归家,且也已经听长子说了今日皇太子过府来,带了次子前去的事情。
他心有所悟——这大抵是天子在为皇太子挑选伴读。
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保障。
张家下一代,能够进入帝国权力中心的保障。
这当然是莫大的好事。
当然,张汤也没有忘记宽抚长子:“大抵是因为你的年纪大过储君太多,所以才选了二郎……”
张贺温和一笑:“安世也是张家子,他被选中,同样是张家的莫大荣耀。”
张汤看着这个有了成人模样的长子,神情欣慰。
再听人说次子回府,赶忙使人传唤他过来。
张安世遂将今日之事详略得当的说与父亲和兄长听。
张汤有些诧异:“还有一人,是冠军侯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唤霍光,却不是魏大将军之子?”
张安世给予父亲肯定的答案:“是霍光。”
张贺也恰到好处的开口:“那少年确实有些不凡之处。”将今日自己所注意到的那点小小细节说了出来。
张汤了然的颔首,又同次子道:“陛下为皇太子拣选伴读,是希望你们能够为其辅弼,并不是有我没他,霍光年少,京中有些事情不甚明了,你要多多的帮扶他,却不可有凌人之态……”
张安世忙躬身应道:“是,儿子记住了。”
张汤微微一笑:“好了,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张安世又应了一声。
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还有一事,先前忘了告知大人,今日我与皇太子殿下同行,得罪了龙頟侯之子,还把他给打的不轻……”
“哦,”张汤不以为然,无关痛痒道:“龙頟侯啊,小事,明天上朝参他一本就好。”
张安世与张贺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再次行礼,退了出去。
……
而相较于这两对父子,冠军侯府上就是另一种画风了。
“据儿选你当伴读吗?”
冠军侯闻言,不禁失笑。
因为领兵在外,风吹日晒,他脸颊略有些黑,但是牙齿雪白,笑起来的时候更显得爽朗明快。
霍光略有些迟疑的将今日之事讲了。
“去了赌坊……”
“是龙頟侯韩家的生意……”
“他仗势欺人,想要发作,却反对皇太子殿下下令打了……”
这话还没说完,冠军侯便拍案而起,面露愠色:“敢欺负我的人?他好大的胆子!”
马上起身取了佩剑,招呼他:“走!”
霍光:“……”
呆滞.jpg
他结结巴巴道:“兄、兄长意欲何为?”
冠军侯杀气腾腾道:“去给姓韩的一点颜色瞧瞧!”
又一次催促弟弟:“走!”
霍光:“……”
呆滞.jpg
只是这一回,还没等他结结巴巴的开口,外边就有侍从来报,龙頟侯之子韩英前来求见二公子。
冠军侯冷笑一声:“韩说到底不是蠢人!”
随手将佩剑置于原处,向弟弟道:“你且去见他吧。”
霍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应声而去,刚到前堂门外,就见一道人影迅猛扑来,抱住他的两腿,跪在地上嚎啕痛哭。
其人脸上尤且有没有愈合的伤口,正是先前盛气凌人的韩英,此时却不复先前张狂,瞬间化身窝囊废,抱着霍光的腿疯狂上分:
“霍家公子,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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