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辛卯怔了一下,随后心里隐隐泛上一股令她不悦的酸涩。
她皱起眉头,难得露出严肃的表情,认真地问方以寒:“习惯了,就真的不会难过吗?”
这个问题对方以寒来说,简直是猝不及防。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他——是啊,习惯了,就不会难过吗?
思绪及此,方以寒笑着叹气。
怎么会不难过?
再怎么习惯,人心是肉长的啊。那些尖锐的言语和行为举止,就像是锋利的刀。刀尖捅进肉里,刀刃划到皮肤,都是会流血,都是会痛的啊。
辛卯就看见,方以寒始终在笑,然而一抬头望向自己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眼角是红的。
“会,”方以寒说,“会难过,还会痛。”
听到这里,辛卯确确实实地愣了一下,然而过一会儿却又松了口气。
还好,他现在终于是愿意和自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以后也得像这样说出来,明白吗?”辛卯说着,抬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得方以寒一呆。
——这力度……怎么感觉像长辈安慰伤心的小辈一样?!
哪里不对吧!??
方以寒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辛卯却打了个哈欠,朝着他摆了摆手道:“啊——那什么……我有点困了,先去躺一会儿,你自己也记得好好休息啊。老江应该就在客厅里,有事的话就直接喊他吧。”
他抿了抿唇,把刚想问的话给吞了回去。
“既然累了,那就去休息吧。”他说着,朝她挥了挥手,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原本还想揪住她问的,她对于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还有……在自己把她送回人间界之前的事,她还记不记得了?
只是……既然她现在累了,那他过几天再问也可以,反正这事情也不是很急。
……对,不急。方以寒这么给自己心理安慰,然而看着辛卯离开房间的背影时,他又有些迟疑了。
不着急吗?……应该、吧。
他刚一抬手,想再叫住对方,可是辛卯已经走出去,顺手替他带上了门。
方以寒抿了抿唇,半是放松又半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辛卯从方以寒的卧室里开门出去的时候,江云邈正大剌剌地横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还捧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来回移动,像是在玩什么游戏。
江云邈从紧张的战况中分出一抹视线来给辛卯,问了一句:“哟,出来啦?”
辛卯闻声,看了他一眼,随后凉飕飕地道:“玩儿啥呢?搓玻璃游戏?”
江云邈横她一眼:“什么东西……‘苍梧迷泽’听过没?还搓玻璃游戏,没见过世面。”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辛卯整个人都是一僵——怎么没听过?“苍梧迷泽”,她可太熟悉了,老东家的游戏,还有她出的一份力呢,怎么可能没听过???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自己屋子走,一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有回答江云邈的话,而是反问道:“你最喜欢哪个角色?”
江云邈“喔唷”一声,然而此时此刻正迎来了一波非常考验操作的boss伤害,整个人都是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姿态非常的紧张,手上操作不停,嘴上则是在回答辛卯的问题:“我啊?当然是阿利亚了。”
辛卯深刻发挥一脸平静地往平静湖面投下一枚炸弹的传统艺能,直接把江云邈炸得七荤八素,手上角色的技能都空了好几发:“阿利亚啊,她的立绘是我画的。”
一句话,让江云邈手里的动作全都乱了套。
“??!??!?你说啥——?!”
他一边嚷嚷着“等一下等一下”,一边手忙脚乱地对着屏幕上的boss开始乱放技能,打到最后发现自己的角色头顶血条只剩一层血皮,索性把手机一扔放弃了,转而跳到辛卯跟前去,揪着她盘问道:“小师妹小师妹你等等等等!你说阿利亚是你画的……真的?“
“嗯。”
辛卯又是轻飘飘的一声应答,直接把江云邈都整不会了。
江云邈拉着她的手肘,一路拖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退出了副本,调出“阿利亚”的立绘摆到辛卯面前:“这是你画的?”
辛卯无声点头。
“我靠……”江云邈捧着手机,端详了半晌,随后一脸想不明白的表情,皱起眉头,茫然地问她,“你既然有这样的才能,为什么会选择放弃原先的工作,答应以寒和冯静白那个小子,到这里来做辰侍啊?”
辛卯听完,居然露出了非常深沉的表情。江云邈还以为她要发表一些自身感悟,不料——
“因为……天命难违啊。”
江云邈:“……???”
当初他可是听方以寒说了,说他受了塔主的命令,跟在辛卯屁股后面三请四请,最后还是冯静白那小子动了点歪脑筋,联合了她多年的好友梁锦簇布下了一个苦肉计,才终于把人拐到时空域来。
这会儿她居然跟自己说,是因为觉得天命难违?
骗鬼呢?
他正要开口怼上两句,就听见方以寒的屋子里头传来某人略带愠怒的声线:“江云邈!——你给我滚进来!——”
然而刚骂完这句中气十足的话,就听见里面人开始咳嗽起来,也不知道是被自己呛着了还是拉扯到了伤口。
不过尽管如此,还是把呆在外面的两人吓得不轻。
江云邈和辛卯纷纷起身,而后者刚从他屋子里出来,这会儿因为担心他的情况,又准备跟着江云邈身后进去瞧瞧。谁知道方以寒一见到江云邈钻进来,立刻便发话道:“辛卯不用进来了,不是困了吗?去睡吧。”
语气温和,和对待江云邈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辛卯愣了一下,往身后指了指:“那我……我真的去睡了啊?你真的没事吗?”
见方以寒一摆手,一句“去吧”便要出口了,这下子某位少爷可不乐意了,立马便要和方以寒争,岂料方以寒毫不客气,直接抢在他前头说道:“我没事,你快去吧。”
辛卯见状,看了江云邈一眼,对上他颇为哀怨的眼神,假笑着朝他摆摆手,跑得几乎比猎犬还快,江云邈伸手要去抓她也没抓着,气得他龇了龇牙。
“哎,江云邈。”方以寒见他朝着辛卯离开的方向做鬼脸,出声喊他。
这语气要多随意有多随意,他这个大师兄当得……真是一点排面也没有。
江云邈抿抿唇,没好气地翻了半个白眼转过身去:“干嘛?”
方以寒张了张嘴,微微一顿,撇撇嘴角,颇为无语地问:“……我招你惹你了,这个态度?”
“哼。”江云邈抄起两手,气鼓鼓地看他一眼,“有了对象,连对师兄说话都是硬梆梆的。”
闻言,方以寒翻了个白眼,叹气道:“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话软绵绵过?”
江云邈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你还有理了是吧?”
“还有,”方以寒的表情显得很是尴尬,“我和辛卯……还不是那种关系。”
此话一出,江云邈直接沉默了。
“……你不是吧。”江云邈微微皱起眉头,眼神里除了同情,还带上了几分嘲讽,“她都豁出性命去救你了,你居然不抓紧这个机会和她说明白,你到底还能不能行了?”
方以寒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反过来质问他:“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吗?”
一句话,把江云邈干沉默了。
“……我就不该惹你的。”他说。
方以寒笑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想到什么似的,问他说:“哦对了,我回来的事,你跟师父说了吗?”
“还没呢,”原本斜靠在墙边的江云邈,闻言立刻直起身子,缓慢踱步至方以寒床边的椅子旁坐下,说道,“你这才刚回来多久,而且刚刚那副模样,要是说给师父听,不得把他老人家吓坏了?”
方以寒听了,又是笑:“也是。”然而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现在……我从方家暗室失去踪迹的消息已经被放出去了,师父他老人家……恐怕没过多久就得一个通话打上门来了吧?”
而这话刚出口,江云邈的终端就欢快地唱起了通话提示音。他低头抬腕看了一眼终端界面,千杼子的名字在上面跳动着,而这不断循环的提示音响得越发急切了,大有他不接听,这铃声就绝对不会停的意思。
江云邈头痛地抓了抓后脑勺,抬头看向方以寒,挑了挑眉向他求助。
方以寒抿了抿唇,几乎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对着江云邈手腕上震动响铃的终端扬了扬下巴,说:“实话实说。”
“啊?”江云邈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你确定?”
方以寒点头:“师父知道的东西,可比我们要多得多。有些没有查到的,师父可能也都知晓内情。”
“……你的意思是,”江云邈轻轻蹙眉,抬眸对上方以寒的视线,“让我套话?”
轻笑一声,方以寒难得露出了狡黠的神情。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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