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很快汩汩的流了下来。
沈亦舟看着顾渊渟看着他的手掌不动,那乌黑的瞳孔带上着浓墨一样的黑,深不见底,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
沈亦舟皱眉,喊了他一声:“喂,小鬼。”
顾渊渟这才回神,身子僵硬一般,快速的移开了眸子。
沈亦舟:“”
这个小鬼不会是害怕血吧。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沈亦舟朝前试探性的走了一步,果不其然顾渊渟后退了一步,乌黑的眸子里水汪汪的,快速的涌起了泪水。
沈亦舟看着眼中聚起的泪水,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这可是之后名满京城威名赫赫的大将军,竟然害怕血。
还差点被吓哭了。
这说出去谁信。
沈亦舟没有再靠近,静静地看着他,问道:“你想报刚才的仇吗?”
顾渊渟听到报仇这两个字似乎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动,也不说话。
沈亦舟手心的血还在流淌,但他既不催促,也没有不耐烦,直到顾渊渟缓慢的扭过头来,一双乌黑的眸亮晶晶的看向他,他才继续道:“害怕是人之常性,这没什么可丢脸,但是逃避害怕乃懦夫所为。”
顾渊渟果不其然抬起脸,声音虽然稚嫩,但是很坚定的说:“我要报仇。”
“嗯,很好,孺子可教,”沈亦舟笑了一下说,“不过在报仇之前,你先在地上打两个滚给我看看。”
顾渊渟:“”
狩猎场上,王公大臣们已经坐好了位置,这时,一个太监兴冲冲的赶过来,对着太后耳语了几句。
太后听闻后脸色一边,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此话一落,沈亦舟拉着九皇子顾渊渟就走进了围猎场,两人刚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九皇子脸上身上血迹斑斑,甚至身上粘着许多泥土和杂草,他此时脸色苍白,很难想象这是受了怎么样虐待。
沈亦舟却一身青衣,身上干净的一尘不染。
所以虐待他的人是谁,根本就不用多想,大臣开始唏嘘,左顾右盼的议论:“这九皇子怎么落活阎王手中了?”
“狩猎大会也敢如此胡作非为。”
沈亦舟像是没事人一般,径直走上了属于自己的坐席,完了对着一个小太监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顾渊渟,很是嫌弃的说:“血腥味太重了,带他下去换身衣服再上来。”
太后在一旁沉眉看着,却没有多说什么。
然而她不说,自会有人说,齐太傅对着太后快速的行了一礼,刚正不阿道:“太后,九皇子怎么说也是皇子,由不得外臣如此放肆。请太后责罚这犯上作乱的逆臣。”
这齐太傅名安诚,是顺治帝的老师,为人很是刚正不阿,是典型的皇帝一派。
沈亦舟端坐于案,不疾不徐的倒了一杯茶,气质清隽矜贵,一点儿看不出正被人弹劾。
太后瞥了他一眼,眼尾的褶皱加深,面色不太好看。
沈亦舟自顾自的喝着茶,当然知道她为何生气,以往原身做的那些混账事事她多少能在背地里搪塞过去,如今沈亦舟却搬到了明面上。
为难啊。
齐太傅见太后久不开口,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请太后秉公处置。”
太后看着底下的老头儿,皱了眉,接着神色一变,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向桌子上一放,厉声问道:“大胆!齐安诚,你是说哀家不公吗?”
“老臣不敢,”齐安诚看不惯沈亦舟的做派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他冒着太后的怒气,身子越发挺直,再次一字一句说,“请太后秉公处置。”
齐安诚说完这话,又一个老臣站出来,沈亦舟瞥了他一眼,见那老头儿精神奕奕,可不就是李俞拿来撑腰的便宜爹——礼部尚书李建林。
只见他撩起衣袍就跪在地上:“以下犯上,残害皇子,不知道国师把自己朝廷放在哪里,又把皇帝和太后又放在哪里?老臣斗胆请太后秉公处置这个谗佞专权之人。”
接着,一个,两个的大臣纷纷离开的座位,跪在地上,齐刷刷的喊道。
“请太后秉公处置。”
沈亦舟看着地上跪着的大臣们,轻啧了一声,看来这是犯了众怒了。
他讥讽的看着这群跪地的老头儿。
这群人看似正义凛然,一个个为九皇子讨回公道,可九皇子在废院子被小太监克扣食粮,被人欺辱,挨饿受冻,怎么没人关心?
如今十四岁还无人教导,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承认九皇子是皇家血脉。
不过是寻个由头,借着九皇子之名,惩罚自己而已。
太后气的脸色一白,指着这群大臣说:“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大太监魏自忠赶忙过去给她顺气。
然而大臣一个个稳稳的俯首在地,倒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咄咄逼人的紧。
沈亦舟喝尽茶盏中的茶,这才缓慢的起身,他走到这群大臣身前,笑着问道:“各位同僚今日都来弹劾于我,沈某觉得很是无辜,倒是不知所犯何罪?”
李建林怒气冲冲的抬头:“九皇子满身血迹回来,你还说自己无辜?”
沈亦舟:“那你们想如何处置?”
李健林:“藐视皇室,其罪当诛。”
沈亦舟笑着点了点头说:“我觉得也是,不过依照天启的律法,诛灭九族都不为过。”
这话一落,不只是地上跪了一地的大臣,就连太后和坐在一旁的顺治帝也朝他看了过来。
太后起身,魏自忠架着她,她走到沈亦舟身边,沉眉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亦舟说:“当然。”
太后又说:“那这罪你认下了?”
“嗯?太后何出此言?”沈亦舟闻言,浅色的眸子带着疑惑说:“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认?”
这话一说,李建林急了:“你进围场之时,所有人都看到了,现在可是想赖账不成?”
沈亦舟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延出笑意:“那让九皇子出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李健林看着他的笑,不知道为何,身后汗毛竖立,接着,他看着太后点了一下头,身边魏自忠喊道:“传九皇子。”
顾渊渟身上的满是污垢的衣服已经被换了,他穿着一身黑衣,后背挺直,露出少年人单薄清晰的肩胛骨。
他眼睛扫过这群人,看起来有些害怕,又因为没有学过礼仪,所以不知道害怕,反而在看到沈亦舟的时候,快去的躲在他的身后,手还紧紧的抓住他青色的衣袖。
魏自忠道:“九殿下,还不过来给皇上和太后行礼。”
顾渊渟又向沈亦舟身后缩了缩。
沈亦舟抬手将人护在身后,开口提醒道:“魏公公,小殿下的礼仪无人教导。”
魏自忠毫不胆怯的对上沈亦舟的目光,笑呵呵地说:“无人教导,老奴可以现在教。”
沈亦舟也笑了说:“我倒是不知,传九皇子到这里来,是来学习的。”
魏自忠还想再说什么,太后皱眉抬了一下手指,他只能退了回去。
太后眸光如炬,掠过沈亦舟落在他身后的顾渊渟身上。
她有好长时间没见过这个废院子里的弃皇子了,面容虽然熟悉,但是隐隐又什么地方有些陌生。
她看着两人,沉吟半晌,冷眼问道:“你身上的伤是谁打?”
竟是连个称呼都没有。
顾渊渟露出脑袋偷偷的看她,见这人目光冷漠阴沉,向后缩了缩身子。
沈亦舟低头看着顾渊渟好看的眉眼,虽然这小孩性子冷又倔,但从小独自一人呆在废院子里,突然见这多人也难怪害怕。
更何况,周围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他能依托的,
沈亦舟突然心生怜悯,放轻声音哄道:“九皇子,我在呢,但说无妨。”
顾渊渟眼睛眨了眨,这才怯弱的伸手,只见他的手指缓慢的绕过众人,最后竟落在礼部尚书李建林身上。
李建林脚下一软,看着九皇子斥声道:“九皇子,你不要血口喷人。”
说着,他快去的看向太后,大声喊冤道:“皇上,太后,你们可要给老臣做主,老臣刚才就和大臣们坐在一起,哪里有时间去做虐待九皇子的事。”
周围官员也纷纷附和:“是啊,尚书大人可是刚才就在。”
他们看向顾渊渟,指责道:“怪不得无人管教,这么小就学会撒谎了。”
“小孩子那里会撒谎,我看多半是人指使的。”
李健林胸口起伏,看上去愤愤难平道:“这罪都诬陷到老臣脸上来了,老臣为朝二十载,做不出这等忤逆之事,被奸人如此陷害,求太后陛下做主,证臣清白,不然唯有以死明志。”
“好一个以死明志,”沈亦舟目光平静,直到李健林嚎完,才不疾不徐的开口道:“不过,不如尚书大人问一问自己的好儿子李俞再来明志也不迟。”
李俞这两个字让李建林面色当即一变。
看沈亦舟的淡定从容的神色,更让李建林心下慌乱。
他儿子是什么性子他这个当爹的最清楚不过,平日里就是跋扈至极,暴戾乖张,这次狩猎开始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闯祸。
他目色环顾四周,自刚才起就没看到李俞的影子。
太后:“李俞呢?”
魏自忠在身后说:“公子们还在后面,估计还要一会儿才到。”
说来也巧,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侍卫来报,说是公子们已经到了。
李建林跪在地上,紧皱着眉魂不守舍。
沈亦舟也不看他们,微俯下身,牵着身后的顾渊渟,带着点笑说:“好好看着,方才受的委屈,本国师替你找回来。”
后山的雾还没有完全消散,太阳悬挂在山间的雾气之中,朦朦胧胧的照在沈亦舟的身上,也倒映在顾渊渟的乌黑的眸子里。
顾渊渟看着人,眉间的阴郁被敛起一瞬,半晌点了下头,小声地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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