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出师了濯尘,想去哪里是他的自由,姜霖人又不傻。”宁饶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不是,师姐,此事蹊跷,你听我细讲。”
“长话短说。”
在她这位师弟并不算长话短说的长话短说中,宁饶了解到,他们已经在这古墓里不知不觉待了两天一夜,而这两天内,姜霖先是听到城外有大妖作祟,又是听到这大妖喜食貌美女子,还听到这大妖据说刚和一不知何物的妖怪缠斗过一遭,听几个不幸遇见的路人说是那另外的妖怪是个极其貌美的女子——于是姜霖这便去找了。
“仔细一想,逻辑合理。有希望就去看看,姜霖去找不也挺正常的。”宁饶说。
“可是我去那处打听后,那村里人都说从未出过这么个传闻啊!”楚濯尘急着向宁饶分享自己的崩溃情绪,听上去手足无措,“这、这这也,太巧了!莫不是圈套?师姐!如何是好啊!”
不会吧,真是个仙人跳啊。
宁饶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是仙人跳,第二句话是:姜霖还真挺喜欢她。
鹂歌也算是摸清楚了他的脾性。这种套路,但凡姜霖谨慎一点,他不信,她就不会得逞。
沉默片刻,宁饶道:“你眼下是在那个传闻里大妖作祟之处,对吧?”
“是,师姐要来?”
“定位发我。”
他们同门之间的本命灵剑乃是同源,剑主允许的话,灵剑之间可以互相呼感应,宁饶便用这种感应开发出了定位的功能。只不过这功能和传音功能差不多,偶尔好偶尔不好——要不然也不至于之前联系不上姜霖了。
嘱咐萧逢奕和慕寒宵先回去后,宁饶乘着惊月直奔绥玉城城外小村。与楚濯尘会合后,两人商定分头行动,寻找姜霖。
村内没有他的踪迹,她便离开小村向南行。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宁饶就嗅到了一股细微的血腥气。她凝神四顾,发现这荒野之上腾起大片扩散开来的妖雾,而随着妖雾四散,血腥气便越发浓烈起来。宁饶迎上去,正掏出把宝扇准备引风吹散这阵诡异妖雾,却见那茫茫妖雾后缓缓走出个模糊不清的修长身影。
虽然看着是模糊不清,但是这走路的姿势宁饶可太熟悉了。
正是姜霖。
他今日为了擒妖,特地换了身轻便防尘的黑衣,谁料那妖雾邪性,蚀了他外袍好几个洞。此刻他周身被妖雾环绕,持着剑,剑上血流如注,神情阴沉凛冽,看上去比妖邪还要像妖邪。
他虽毫发无伤,然而这妖雾却让他比风尘仆仆的宁饶还落魄了点儿。
姜霖显然也没想到来人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苦笑。
“怎么了?”宁饶走过去,本以为他是上了哪里的圈套,可现在见他安然无恙,只当是除祟,便信口问道,“你笑什么?”
姜霖回答:“每次都这般难堪,让师姐耻笑了。”
每次?不就之前失恋那次跟她哭么,其实哭一哭也无妨……无妨。
“没有的事。”宁饶说,“你没受伤吧?”
“区区小妖不足挂齿。”姜霖说罢,打量她一眼,“倒是师姐这肩上,是为谁所伤?”
“受幻术蛊惑,自己砍的。现在没事了,本来伤势就不重,无需担心。”
“何人敢对师姐下此幻术?”
“去了一方无名冢,确实也得了些奇妙经历。这个我们在回去的路上慢慢聊吧……”
两人说着说着便乘剑回去。直到一个时辰后才想起来要叫还在郊外探索的楚濯尘。
回去和姜霖练了练剑,被晚回来的楚濯尘一顿控诉,又去看了慕寒宵的伤势,正要被他们留下来用饭的时候,宁饶才后知后觉:自己离开那栋别院,好像已经三天了?
不知道留下的经费够不够?
这样思索着,她打算回去看看。还没走近,便看见院墙外的梨树连成一片香云,香云如雪,树下的圈椅上就坐着一袭荼白的怀风,脸色也白得有几分像雪。
他身前摆了桌棋,手里也拈着一粒白子儿,但显然心不在此,因为宁饶一走过来,就被他瞟见了。
“宁姐姐!”
他扔下棋子,兴冲冲跑过去,哪怕带起的衣袖打乱了棋局也不在意。宁饶走过去接住了他伸出来的手,不经意往那棋局一瞥——竟然摆了只猫的模样,她不由一笑。
怀风自从跟了她之后身体便看上去好了些,也变得爱说话了,加上又是好几天没见她,此刻便如同打开了话匣子:“宁姐姐前些日子去了哪里?累不累?可遇见什么有趣的好玩意儿——你受伤了?!!”
“轻伤,好得很快。”宁饶摸摸他头,递给他一筐从芥子符里保鲜过的水产品。“给你带了些尹都的特产,他们那边常出一些生鲜,你看等会儿我们怎么吃?”
怀风半信半疑:“当真,轻伤?”
“真。”宁饶一边随口敷衍他,一边又拿出个小箱子来,打开是精致的木雕,几个木偶娃娃——江湖上常见的傀儡戏,不过宁饶买这些只是顺便,她看重的是那个木刻的鹦鹉和一个酷似现代羊毛毡织品的狮子猫,惟妙惟肖,巧夺天工。“瞧瞧这个。”
怀风果然被吸引了目光,“这是如何做出来的?好生精妙,呀,这鹦哥还能动?”
那鹦鹉的翅膀和双爪拨弄一下便可以动,狮子猫更是憨态可掬,生动逼真。怀风少年心性,瞧着新鲜,拿了便不肯放下。宁饶将水产交给后厨的厨娘和帮厨娘打下手的萤。
吃过了晚饭,宁饶在院子里练剑。自姜霖这次和她小试后,她发现她这师弟确实有在闭关这些日子勤于修炼,宁饶自然不甘居其后,然而怀风在一旁看着倒让她有了些不自在。倒不是被人看着不自在,而是这孩子的神情太像她幼妹,也是像只猫儿似的殷切地盯着她。
毕竟凡是看过宁饶的剑的人,无论是师弟师妹,还是徒弟徒侄,都不会用这种赏花一般的心态围观:她的剑招几乎毫无可观性,狠厉迅捷,四个字便能概括她素来的风格。
宁饶收了剑,问:“怎么不去看书?”
怀风道:“宁姐姐的剑比书更好看。”
他说罢,迅速却又笨拙地补了下句:“宁姐姐人也比书好看多了。”
宁饶摇摇头,说:“书中自有颜如玉。”
“书中自有黄金屋。”怀风接道,“可我不要颜如玉,也不要黄金屋。”
“那你要什么?”
“要……宁姐姐教我学剑,好不好?”怀风站起来,显然跃跃欲试。
宁饶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拒绝他:“不好,我的剑术需要打很长时间的基础,你的体质受不住。而且我的剑招也没什么可看的,若是拿来玩玩实在没有必要。”
怀风却道:“如何就是没有必要了?难道宁姐姐以为我是要学那些花拳绣腿?我既然要学,那必然是好好地学,自然该有宁姐姐这般的良师。”
宁饶道:“仅仅是基本功,就要打上五年、七年、十年……”在他们修真界里,甚至还要二十年、三十年……
“那便五年、七年、十年。”怀风说。
夜色沉寂如微淌的墨,此刻院子里如碎银一般静静亮着的,只有半隐在树梢的弯月、宁饶出鞘的剑光和怀风睁大的一双眼睛。
“怀风。”宁饶的声音也很静,“人生苦短,为何偏偏执着于此?不一定会有结果的。”
“我知道,习武就和做文章一般,还需慧根,否则便庸庸碌碌一辈子也结不了果。可是宁姐姐,我并不执着于结果。”
“……”沉默片刻,宁饶毫不留情地评价,“你大道理怎么比我还多。”
她撤了剑,走过去席地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怀风也要跟她坐下,宁饶又拖过来一把圆凳:“凉,你坐这个。”
怀风也给她拿了把椅子,可宁饶拒绝了。瞧着她手里的剑,怀风还耐着性子想磨她:“宁姐姐……”
“不要撒娇。”
少年被这么打岔,结结实实地愣了,似乎真的在反省自己的行为,反应过来脸色颇有些羞愤,挣扎道:“我没有撒娇!”
“好,那讲讲,怎么忽然想到要学剑呢?不许满篇大道理。”
“不过是学剑而已,这就和学画学琴学做文章一样,兴之所至呀。”
“你体弱,并不适合。”
“习武不是可以强身健体的么?”
“混淆概念。虽然二者有重叠,但习武和习剑并非一回事。抛开习武对你而言能强身健体这个好处不谈,你为何要在这二者中选了习剑?剑是武器,剑出则能伤人性命,若是失去这种觉悟便没必要持剑了。”
“宁姐姐你刁难我。”怀风察觉到她的想法,反而笑了,将这话作为个包袱轻巧地丢了回去:“宁姐姐为何刁难我?”
对于这种避重就轻的回答,宁饶无奈反问道:“我哪里刁难你?”
“人家学剑学就学了,宁姐姐你担心我这病骨头经不起操练,用这话拒绝我也就算了,还非要说出个觉悟来,岂不是比我还会讲大道理?”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但我也并未夸大事实,练剑练武都费心费神,你若是想要强身健体,打打太极也是同样的效果。”
“可是剑不一样呀,我就要学剑。”怀风道,“历来江湖侠客,谁人手里没有一把剑?”
谁告诉你走江湖的就靠剑生存了?靠剑生存的也许是侠客,但更多是刺客。
宁饶哭笑不得:“你见哪位奇侠出门把剑待在身上,一言不合就拔剑的?”
怀风不假思索:“宁姐姐你。”
宁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纠正才好:“第一,我不是什么奇侠。第二,我没有一言不合就拔剑。”
“等等,”她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拿我做榜样?”
怀风抱着那只狮子猫挡在脸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出发点是好的。”宁饶由衷评价了一下,又突发奇想道,“那我要是天天打太极你学不学?”
那狮子猫仿佛忽然一炸:“不学!”
宁饶笑笑,觉得如果是这样的缘由也未必不能让他遂愿:“学剑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可不能碰开刃的,回头我给你找两把木剑你再试试罢。”
“好!”怀风欢欢喜喜从狮子猫后跳出来,“宁姐姐真好!”
宁饶也没想到原来搞定这小子这么容易,随口道:“我还以为你非要学剑是因为什么别的……”
怀风道:“也有别的缘故啊。”
“?”
“倘若哪天我遇上点儿麻烦,宁姐姐顾不到我了,或者宁姐姐遇上什么麻烦,”他莞尔道,“我若是学了剑,就可以自己解决或为宁姐姐解忧。剑在自己手里拿着,总能放心些。”
“不必担心,也无需想太多。”宁饶还真没想过这孩子考虑得这么远,但对此还是有信心的,便揉了揉他额前碎发,看他眼睫微颤,感觉自己在安抚一只懂事的、却又受惊的小鹿。“我会保护好你的。”
“总是,还是一定?”怀风犹在试探。
宁饶习惯于保证和承诺:“一定保护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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